海市蜃樓 銀蘭河重新複流,在向嵬……(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3791 字 10個月前

銀蘭河重新複流,在向嵬名蘭告彆後,程離去姑臧城的鋪子裡為高庭煜買了件新衣裳。

白朝去官府領了賞錢後在城內買了座宅子住了下來,他聽聞高庭煜與程離二人還要走,便準備了上好的佳肴美酒為他們踐行。

白朝一飲而儘,在聽聞嵬名若的行跡之後大為感慨,就算是人,也未嘗敢有如此氣魄。

程離輕輕抿了一口淡茶:“我們此番東行,不知要何時才能到達洛京,此次一彆也許畢生再難相見。”

白朝揮揮手道:“我本不過是一個山間小道,修行低微,安於一隅便可。但是二位皆不屬凡塵,實在是三生有幸,與二位出生入死。”

高庭煜抱著酒壇子喝了起來:“喝完這壇酒,我們便上路吧。”這句話他喝上一壇的時候便已久說過了。

他眼角已然泛紅,但是眼神裡卻仍然透露出三分清明,他又為程離斟了一杯酒:“勸君更儘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程離並不接,他便又是一杯入口。

待他真正想走的時候,已至申時,太陽已運於西側,明晃晃得,卻絲毫沒有正午的毒辣。

程離收拾好行囊後,便與他走出了姑臧城,她轉頭看了一眼城樓,那三個字寫得古樸大氣,門內長街掛幡,人頭攢動,一片祥和之景,一如她來時的模樣。

而她再往前望,前路一片蒼茫,零星幾個人影,路邊偶有綠草吐新,能看見的隻有隨行的影子。

高庭煜慢悠悠跟在她身後,牽著她的衣角,臉頰浮起坨紅。說他醉了,他倒還能走成一個直線,說他沒醉,他卻要牽著彆人才走。

他一張嘴,又是濃濃酒氣,雙目因酒氣熏蒸而氤氳潮濕,眼神放下防備與,透露出幾分懵懂與無知來。

程離刹那間想,要是像他們這樣走,到底是要走到何種時候?早知道高庭煜如此醉,還不如多在白朝新買的宅子裡麵借住一晚。

不過眼下已經出城,走回去也太過麻煩,程離拖著高庭煜走到荒漠中央後,見再無幾個人影,便抽出乘黃,使出禦劍術。

乘黃刹那間橫懸變大,她將高庭煜搬上去讓他一隻手扶著劍身坐好,而自己捏了一個決,慢慢飛了起來。

腳下的景象如縮小了那般,連遠方幾個人影也變得隻有螞蟻大,他們乘風而起,不知道飛了多遠。

隻能看見西方已然出現了一輪不那麼顯眼的明月,遠方的夕陽如血,霞光若織,一隻蒼鷹穿破霞光萬道,直直朝他們飛來。

高庭煜坐在劍上,衣袂飄飄甚是瀟灑,他望著前麵站著的程離,又朝腳下看去:“世界怎麼變小了……”

“原來是我變大了……”他笑笑,眉眼彎彎,話音剛落便伸手去扯程離的衣擺,“為什麼你沒有變小?”

程離回頭看了他一眼:“抓穩了,前方有颶風……”

高庭煜百無聊賴的晃著腿,似乎沒把她這句話放在心上,當乘黃劍穿越一道風障之時,他才抖抖肩,感到了一絲不尋常。

蒼鷹在他們周圍盤旋,它的臂展幾乎有一人之長,高庭煜伸出手對那蒼鷹打打招呼:“哇,鳥兒,你飛得真高!”

蒼鷹長鳴一聲,蒼穹之中傳來聲聲回響,眼見著他們不能下肚後便又飛遠去了。

高庭煜皺皺眉頭,望向程離輕輕道:“你知道麼,其實我也能像你一樣飛……”

他輕輕向那蒼鷹那麵傾斜而去,整個身子便從劍身上滑落,黑發逆著風拂過他的麵額紛紛揚起,寬袍大袖裡灌著風,若一隻翱翔的紫色飛鳥,他看見程離回首驚詫的目光回了一個微笑。

“高庭煜——”

程離凝神毫不猶豫從劍上跳下去,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她周身環繞,高庭煜落下的速度極快,她穿過層層雲霧終於抓住了高庭煜的衣領。

耳邊是獵獵風聲,風刃刮扯著身體,乘黃錚鳴一聲,立刻追隨著程離而墜下來。

高庭煜望著程離,臉已經紅得不像樣子,滿眼全是程離的倒影,隻聽他癡癡道:“我真的會飛……”

程離可不想成為修真界第一個因為禦劍飛行墜落而死的修士,她轉手又捏了一個訣,乘黃加快速度朝他們飛來,終於在快要墜地的時候,程離踩住乘黃劍緩衝了一息。

因為下一刻,還沒待她站穩,高庭煜就環繞著她的胳膊往旁邊倒去,她皺眉罕見的隻說了一個字:“你!”

沒想到高庭煜的力氣大的嚇人,程離無法從他的懷抱中掙開,最後他抱著程離從劍上跌落,暮色適時已至,連雲都已經染成深灰。

二人如石沉大海一般墜落,程離落地時感到連骨頭都震了一下,而她身下的高庭煜卻連眉頭也不皺,他睜著眼說道:“抓住你了。”

程離沉下氣道:“把我放開。”

高庭煜搖搖頭,抱得更緊了,他抿抿嘴不說話了,臉頰的坨紅襯得他更白。

程離深吸一口氣,漸漸把腦袋低下去,幾乎要和高庭煜麵貼麵,二人挨得極為近,連呼吸都能感知到。

他癡癡瞧著程離的眼睛,又伸手去撫摸她眼尾的紅痣,見程離主動挨過來,她那一雙墨色的瞳孔倒映著高庭煜驚訝而羞澀的臉,他立刻閉上了眼睛,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程離將額頭貼在高庭煜的額頭上,緩緩道:“這是你逼我的,對不住了。”

一道紫藍色的電流夾雜著黃光從二者額頭貼合處迸發而來,高庭煜感到額間一陣發麻,猛然睜眼,差點被著腦門上發的光亮瞎眼睛,他甫一鬆手,程離剛好從他的懷抱裡脫身而去。

程離拍拍袖子,影子將高庭煜覆蓋,她道:“夜已至,我們尋個地方休整一番再趕路。”

高庭煜抿抿嘴,撐起身坐起來,神色清明了幾分,隻是目光依然在程離身上流連。

夜幕已然拉起,蒼穹之中點綴著幾顆寒星,北風陣陣吹來,程離環顧四周,這附近已經能看見茵茵綠草,想來已經越來越靠近東方。

遠方的山丘之上有如針尖一樣的篝火明滅,程離回頭道:“那邊興許有人煙,我們正好能借住一番。”

高庭煜點點頭,他發現這一輪月亮似乎越來越圓。

程離朝著那方向走去,越靠近便越發現那裡有幢幢樓宇,那遠處閃爍的火光也越來越多,像是有人點了一連串蠟燭。

呼呼風聲傳來,耳畔似乎還有句句嬉笑聲,夜更加深了,而那火光卻顯得更加妖異。

程離停下腳步,咬下指尖血於胸前畫了一道降魔符,她看見的根本不是什麼火燭,那是一具具白骨窟窿山散發的粼粼鬼火!

她倒吸一口冷氣:“是蜃!”

一種專門在山川荒野處碰見的迷障,常常出沒在沙漠當中,誘人進入使其終生不得出,吸取人類精魂的怪!

一道狂風撲麵而來,那些白骨不知何時已經斷裂在程離腳下,骷髏頭骨處隻留下空洞的眼眶,碎裂的指骨如一柄鋒利的短刀。

沒有什麼樓宇高閣,也沒有什麼燭火,一切不過是蜃吸引人而幻化的手段!

她的麵前突然出現一列人,他們有些騎著駱駝,有些背著包裹,頭戴方巾,是經商的車隊!

而下一秒,不知從何處攀附而來的綠色瘴氣纏繞在他們的脖頸處,他們的臉色憋得通紅,由紅轉紫窒息而死,程離一陣惡寒,提劍就要劈過去!

“轟——”一道炸雷自程離頭頂崩裂,狂風卷起,黃沙漫野,她再一轉身,又仿佛什麼都變了,遠處出現了無數重疊的人影!

他們窸窸窣窣,仿佛在交頭接耳說著什麼,程離背上一陣發麻。

這都是那些窮其一生都走不出幻境而死的人魂!

乘黃已經出鞘,發出清越的錚鳴,瓢潑大雨淋頭而下,她環顧四周大喊:“高庭煜,你在哪?”

沒有人應。

天出異象,明明有層層迷霧,但是程離還是看見了她頭頂上的那一輪滿月,如霜華生輝,亦是塵世的一麵鏡子,意圖照儘世間縱橫的魑魅魍魎。

她燃燒真元,雨滴還沒落入她的身上就被蒸騰地乾淨,頭頂的那一輪滿月沒有一丁點兒雲霧籠罩,它顯露得那麼通透,連光輝也帶著神性與悲憫。

紫電於雲層之中穿梭,猶如一條電龍,蒼穹之上懸掛著一輪雲渦,仿佛要吸儘世間的一切生靈。

“高庭煜,你在哪兒!”

她抬手劈開狂風,一道驚雷再一次在她耳邊炸響,這一聲那麼近,震得她尾椎發麻,冷汗從背上滑落,她再一轉身,於迷霧之中看見了麵色慘白的高庭煜。

他的黑發被雨水打濕,變成一縷縷披在肩頭,眼眶深陷,麵如新雪,襯得唇色妖異,血液止不住的從他胳膊處流淌在地,彙聚成一條血河。

蜃迷住了程離的視線,讓她看不到原本的環境,而那一聲炸雷直劈高庭煜,將她從幻境之中拉扯出來,之所以聲音如此巨大,是因為高庭煜一直站在她身後未曾離去!

他捂著臂膀跪了下來,抬頭看向那一輪滿月:“滿月雷劫,天道要殺我。”

雲渦之處又醞釀著下一道天雷,那巨大的豁口處如女媧補天一般,深不可測的雲渦之中交雜著數不清的雷電,雨點霹靂砸下來,若斷了線的珠子。

程離朝高庭煜走過去,抬頭望向蒼穹,月光照映著她的臉,她看見這雷劫是如此可怕,塵世仿若混沌初開。

她麵前的高庭煜周身散發著陰氣,連手也仿若剛從冰裡撈起來。

整個人搖搖欲墜,一條血線順著他的嘴角溢出,他忍著痛卻向程離笑笑,道:“不礙事。”

程離看著他這番模樣,想起如果此刻他就在天雷處隕滅,是否對世人來說,是個好結果?

她愣了愣,腦海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畫麵……

她走近注視著高庭煜,將雙手放在高庭煜的腦側,她感受到掌下之人的微微顫抖,輕輕開口道:“善惡有分,我不殺你。”

下一刻,她便踮起腳尖,朝高庭煜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