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無渡河 二人吃飽喝足後好好休整……(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4227 字 10個月前

二人吃飽喝足後好好休整了一晚上,待到天亮便啟程,遠方的啟明星已在日出便已久消弭。

霞光萬裡透過層疊雲障,高庭煜伸了一個懶腰,眼見程離負劍走在他之前,背影瘦削挺括,自帶一層柔光。

他們本就並非常人,腳程比凡人快上許多,雖比不上傳說中的仙人一日千裡,但是上百裡倒還是綽綽有餘。

他們順著指針朝東邊又走了許久,待又過了一夜之後,眼見遠處幾點翠綠就出現在了眼前。

不同於西北內陸的大漠戈壁,這裡雖然也顯得荒涼,但是卻有喬木叢生,路生野草,遍野山花,一條奔騰大河川流而過,帶來源源不斷的生息。

大河奔騰湧動,穿過高原峽穀,那一道道嶙峋的溝壑如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水流卷著浪沙滾滾而來,山峁似乎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

一艘羊皮筏子停泊在河岸邊上,裡麵鼓鼓囊囊充著氣。

一位老者頭戴汗巾,嘴裡叼一根旱煙,撐著槳立在亭前。亭前掛著一道白幡,幡布也似那奔湧的浪花搖擺,木杆下麵擺了一碗白飯和一些餐食,泥上插著三柱香。

那嫋嫋白煙順杆而走,像是有不知名的鬼魂在其上吞吐,高庭煜走向那老者,問道:

“老丈,我們要渡河,不知是什麼價錢?”

那老者擺擺手,吐出一口煙圈,他轉過身來才讓人發現他隻有一隻眼睛,另外那一邊眼眶之中隻留有空洞。

“現在不去,不去!”

程離問:“這是為何?”

大河滾滾,江麵從一峽穀處來到這裡極速轉彎,水流排擊夾山兩岸石麵形成茫茫水霧,就算連太陽照射也無法穿透江心的迷霧。

有一婦人端著竹簸箕來到江邊淘菜:“咿呀,你們是外來的人吧?現在過不了河呀,曲河河神神發怒了,船總在半路當中就翻!”

她將程離和高庭煜兩個人拉到一旁悄悄說道:“你們曉得那撐船的老頭子,唯一的孫女想要去江心打魚,船就在江心就翻了,在下遊才找到,在郎中那吃了好幾副藥才救過來呢!”

“可是大娘,我們要往東邊去,還有彆的路可走麼?”

“那你們慘了,這條河灣往前走上百裡都走不脫呢!這是幾字灣呢。一條河灣把這裡都包完了,走到哪裡都要渡河。”

“實在不行,你們在這鎮裡住上幾月,等過了汛期再去瞅瞅?”她蹲下尋了個地方洗菜,指著江心那一叢迷霧道:“那裡麵都是鬼呢!喝酒的王麻子有一天晚上喝多了路過河邊,看見江心裡麵有人唱大戲呢!嗩呐銅鈸震天咦,紅衣服的人影到處跳舞呢!”

程離問:“難道這邊一直都這樣不能過河?”

“老一輩說從前可不這樣,不過江上風浪大,淹死人是常事。但是最近幾十年是真的不太平,筏子到了中央就翻,誰也過不去。”

“江那邊從前是渡口村,非要過曲河的都是往前麵多走四百裡哩!這裡一天到晚都見不到幾個人影,們是從西北邊來的吧?”

高庭煜點點頭,又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後就回家了,四處張望著,小心翼翼叮囑他們道:“晚上這附近邪得很,你們早些去找個客棧歇息吧。”

高庭煜轉頭望向程離,看著那婦人遠去的背影打趣道:“江心邪,還邪得過我?”

程離望向岸邊叢生的水草與蘆葦蕩,在江風的吹拂下簌簌抖動,她抽了一根葦草出來,嘴裡念完一句術法,那葦草周身散開一道金光橫漂於水麵之上。

程離一轉身,足尖點地踩了上去,那蘆葦穩穩當當地載著她,連一片衣角也沒有沾濕。

高庭煜哇了一聲:“道長,沒想到你的法術如此高超!”

他隨即又咳嗽了一聲:“可是道長,我未曾修行過這些術法。”

“無妨,你過來我扶著我。”她朝高庭煜伸手說到。畢竟禦劍過江也要載著他,不如一葦渡江,看看江心到底有什麼在搞鬼。

高庭煜搖搖晃晃踩在那葦草之上,心下覺得十分奇異,一葦雖窄而輕,竟然將他們載了起來,不由得覺得道法實在是奇妙。

他將手環抱著程離,帶著幾分羞怯道:“道長,失禮了。”

那原本在河岸處啃饅頭的老丈眼見程離竟然能站在一葦之上,他扔了饅頭就不停朝程離磕頭:

“大慈大悲的仙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高庭煜朝他喊道:“大爺你快回去吧,這裡晚上不安全!”

那老丈一骨碌爬起來點了兩個頭,翻過山坡跑得飛快。

高庭煜:“……”

程離結印而走,那葦草立刻就逆著水流轉向。她道:“若你從此開始修行術法,入道之後也能如此。你雖不是凡人,但是天下萬物皆可修煉,隻要找到適合你的功法,也不枉再來人間一遭。”

程離說得過去這些他都沒怎麼聽進去,程離的脖頸纖細,耳廓可愛,他喉頭動了動,覺得自己這樣實在是非禮,便將頭扭過去,去看腳下奔騰不息的潮潮江水,那茫茫薄霧,似有心性般將他們包裹。

高庭煜勉強穩住自己的心性後便道:“這些霧,實在是奇怪。道長,你一定要好好教我修行術法,助我早日以證大道。”

程離嗯了一聲。

茫茫水麵,水汽飄揚,撲在臉上有冰涼的感受,程離的發頂沾染水汽,像是清晨的花葉沾上露珠一般晶瑩。

他們終於行至江中,那霧靄越集越濃,一片盲白之中,隻有滔滔江水聲,與彼此的呼吸聲。

高庭煜的心懸得更加厲害。

本還在江中飄搖的葦草突然停了下來,程離雙手凝訣,隻見從江心露出一截畫舫船頭來,伴隨著一陣陣銀鈴笑聲。

終於,順著水流徐徐展開,三兩聲琴音夾雜著洞簫低沉悠揚傳來,有男聲朗朗笑聲,也有女子嬌吟。

霧終於散去,一位身穿紅袍的俊朗公子立在船頭吹簫,腰佩鴛鴦玉環,一位身穿羅紅綢緞的女子掀開蓋頭正在撫琴,黃金步搖隨風飄搖,媚眼如絲,指若蔥根。

畫舫點起一盞盞喜慶的紅燈籠,船內有嫋嫋熏香傳來,囍字燈籠火紅,若燃燒的焰火,紅光照映在他們臉上,更顯得鬼魅。

“阿郎,有客人來啦。”那女子喚了那俊俏公子一句。

那公子雲鬢若飛,朝高庭煜二人作揖,神采奕奕道:“兩位客人,還請來船上一聚,今天正是我與月兒的大喜之日,正愁無賓客熱鬨。”

他雖是笑著,但仔細看,卻雙眼無神,十分空洞。

高庭煜看見兩人這幅唱戲的模樣,悄悄在程離耳邊說話:“說得就是這個了吧?不能真的上去吧?”

高庭煜再仔細一瞧:“他們說話,眼珠子都不動的。”

他們一葦渡江,身後是濤濤大浪,身前是紅衣鬼魅,程離輕輕回應道:“點睛之術。“

以術法繪形點睛,筆下之物便會攜帶生氣而起。就如紮紙匠人,從不為紙人點睛,否則一旦撞氣,便成鬼魅邪祟。正道幾乎不用此物,但是這偏偏又是程三問的好伎倆。

程離修行之時因其體製特異,並不能修行程三問的陰山派術法。雖不得其真本,但卻十分熟悉。程三問的修行術法以陰修為主,處處以陽為反,常常於新墳古墓之中修行。

從前他在流域便是個道士,平常點宅驅鬼,還順便紮幾個紙人拿出去賣。

幸好他喜歡曬太陽,否則程離實在是要懷疑自己這個師傅到底是不是邪祟安插在人間的臥底了。

程離側耳輕聲道:“他們不過是以點睛之術創造的紙人,先上去看看虛實。”

這是紙人,是提線的木偶,後麵一定還有東西在操縱。

高庭煜和程離起身踏入那一艘畫舫,江心雖然風浪大,但是這裡卻十足的平穩。

新娘子的黃金步搖熠熠生輝,她放下琴,起身斟酒,麵若桃花,當雙眼無神,胭脂朱唇輕輕勾起,活像壁畫裡麵的畫皮鬼。

新郎官一飲而儘:“兩位,我許某隻不過是一介書生,十年寒窗既無功名,也不事刀兵,得月娘之意,實在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身披鳳冠霞帔,寬袖之上以金絲作線,有五彩祥鳥嬉戲翻飛,她輕聲說道:“月娘不過是一介女子,家中寒貧,與君終結同心之好,又怎會嫌棄許郎?”

“二位客人,這裡沒有什麼上好的吃食,望你們千萬彆嫌棄。”隻見那案牘之上擺了七八道精致的菜肴,雖然看起來並不華貴,但卻十分費心。

高庭煜和程離並肩而坐,他頭挨著程離道:“能吃嗎?”

程離輕輕搖搖頭,她一眼看出這些菜不過是幾盤發黑的淤泥,腐爛的枯葉,連那看似的雞湯,都是河水灌了幾顆爛果子。

四人四目相對,高庭煜不動筷子又找不到什麼話來接,心裡十分尷尬,但是對麵那身穿喜服的二人卻演著一處大戲,一點也不尷尬,不過本來也是,他們又不是人。

待他們喝完交杯酒後,那兩雙眼睛又咕嚕嚕地彙聚到程離臉上。麵色又從喜悅轉向哀愁,翻臉比翻書還快。

新娘端一杯酒對著程離,臉頰紅撲撲的,黑發一絲不苟地垂落肩側,那兩隻眼睛之中竟然流出一行淚來,沾濕紅胭脂,順著臉龐流下來,仿若血淚。

“身為女子,一如浮萍般漂泊在世界,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竟全仰仗他人命運。”她端著酒似乎要勸程離飲下,“月娘望往後的女子,都有權選擇自己的命運。”

她那樣直勾勾地盯著程離,一雙黑色瞳孔之中本不該有情,但是程離卻覺得她那麼痛苦,明明是大喜之日,為何要說這句話呢?

高庭煜眼見程離不接,想必是曉得了這裡在演的什麼戲,婚宴無賓客在坐,新郎新娘此番言語,估計是這婚事並不是父母之命,也無什麼媒妁之言。

這是私奔!

他貼著程離問道:“這又是什麼酒?”

“迷魂湯。”

程離硬是不接,兩方僵持不下。

那新娘眼眶之中的淚越流越多,一如顆顆紅水晶掉落在地,場麵顯得詭異而妖邪。

隻見那新郎突然一拍桌子,隻見刹那之間仿若天地變色,烏雲蓋月,江心有風浪滔滔而起,明明剛剛還是一派旭和之象。

水霧拍擊船身,浪花沾濕高庭煜的衣裳。

無數狂奔的大浪似乎都要將著一艘畫舫掀翻,高庭煜和程離二人不得不抓著船板控製平衡,那新郎和新娘雙雙站起來,儘管這裡風高浪大,他們卻像木柱子一樣站得穩當。

程離拔劍而起,乘黃周圍流動著縱橫的劍氣,於濃霧之中穿行,金光若鱗,一下子向那兩個紙人斬去,金光四散,似乎要逼儘這駭人的大霧。

江心之處卷起渦流,猛浪拍擊岩壁,這一首小船如同身處汪洋一般動蕩,程離金色劍氣縱橫環繞,直逼紙人!

那兩個人偶轉頭望向了彼此一眼,手牽著手,淡淡微笑著,就在這道道金光之中一點點化為粉末,一道風吹來,便什麼也不剩下了。

高庭煜在她身後扒著船身,朝她喊道:“道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