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蘭花開 高庭煜挨得那麼……(1 / 1)

靖朝書 畫倦寫意 4008 字 10個月前

高庭煜挨得那麼近,程離愣了一息,看見他瞳孔裡倒映著燃燒的篝火,火星飄舞旋轉如山花般爛漫,他下一刻便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要貼近來。

程離還來不及反應,下意識抬起手掌心就是一串閃爍的電弧,藍紫色的電流混雜著湧蕩著的金色真氣,她伸手擋在高庭煜胸膛處,一道電流就劈裡啪啦將他前襟給燒得焦黑。

高庭煜悶哼一聲,微微躬下身子,作勢將頭挨在程離肩膀這樣順著倒躺下來,十分虛弱道:“道長,我最近好像身子弱,受不得你的電法。”

“男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唔,我的胸口好悶,頭好痛。”他的發絲散落在程離胸口,毛毛躁躁惹得她脖子發癢,她立即想去推開高庭煜,沒想到卻忘記收住陽雷電法,那電弧又在他肩膀處遊走,給他的紫衣燒得破爛。

程離:“……”

高庭煜周身遊蕩著一種收不住的陰氣,強勁的環繞於她周身,程離覺得頗為奇怪,明明還沒有到月圓之夜,她用的電法也不算強勁,高庭煜怎麼會如此呢?

不過自己燒爛了他這一件衣服,又要辛苦許久去賺一些銀子了,雖然說金錢富貴隻是身外物,但是她既入世,便要向萬惡的錢低頭。

天穹之上的銀月十分溫柔,還差幾分滿月,月華如水凝落在高庭煜臉上之上,他閉著眼,麵色溫潤若玉,整個人顯得愈發純淨起來。

程離推了推他:“你快起來。”他仍舊是不應。

她心想難道最近幾遭自己的修為有了提升?但是也不該啊,就算是大乘之上的邪祟,想要傷到高庭煜也沒有這麼容易吧?

又是裝的。

她就這麼坐著,感受到高庭煜的鼻息在她頸側徘徊,撩起她的發梢,她在開口之前便被高庭煜打斷:“好吧,道長,我隻是想拖住你。”

程離夜間並不怎麼睡覺,她一個人靜靜地立在篝火旁守著阿若公主,一如同從前在雪域為高庭煜劃下束縛陣那般。說是守,其實更多的怕是監視。

邪祟,又該怎麼融入凡人呢?好比羊群裡進了一隻豺狼般。

高庭煜立起來坐正,道:“以前我們在汾穀關的時候,那裡下著好大的雪,你就是這樣一直守著我,我並非是不懂你的意思,我畢竟不是凡人。”

“隻是,從前的邪祟不也是人變成的麼?我想她不會傷害自己的族人的。”

他凝視著程離,期待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什麼不一樣的神色,但是程離麵色一如古井無波,眼神麵試著前方,隻有篝火為她的麵色增添暖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自古以來,邪祟便以人為食,也許有少數吸食山川精氣,可人本是萬物之靈,集山川、日月、草木之氣,吃人總比修行快得多。”

“凡間修士,大多本著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想法。”她頓了頓,又說:“可其實,萬物一切有靈者,莫過於采天地靈氣,邪祟屬陰,和修士屬陽的道法並不相同罷了。”

“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人食五穀牲畜為生,邪祟食人為生,可我本是人,又怎能一時心軟而放過邪祟呢?”

他罕見的沉默了一下,將一片枯葉放在手心揉搓,碎片紛紛揚揚飄散於空中:“從前我也是人,上場殺敵時對麵仇敵又哪一位不是活生生的人呢,他們也是兄弟、兒子、丈夫…”

程離道:“在其位,謀其政。天道如此,眾生於六道之中互相吞食而不知。修行者,自引氣入體後便開始辟穀,以丹田紫府聚天地靈氣修煉。”

“所以修行者跨過了吞食眾生這一道,而直接打開靈竅吸取靈氣,獲得和邪祟一樣強大的能力,但是卻完全不傷害人。”

“是。若比仙人,得道之後跳出輪回,不在五行六道內,自在若風,無所拘役。”

“有多自在?不死不滅?”高庭煜道:“長生不老,有那麼好麼?”

“不過世人皆苦苦追尋,那麼一定還是有好處的罷?道長,你什麼時候教我修行術法采納天地陽氣,不然我隻能為難你了。”

程三問修行術法正好與凡間術法背道而馳,以陰為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恰好適合高庭煜這種不是人的修行。

程離道點了點頭,正想給他約定個打坐修煉的時辰,還未來得及說話,便感到一陣陰氣波動傳來,握劍立即起身查看。

那火紅的影子恍若乘風而起,月色下阿若公主的長發飄搖,發頂鍍上銀華,不一會兒就在荒漠之上隻留下一個小點。

“等等!”高庭煜伸手想要攔住程離,但是她反應得極快,他隻好聳聳肩,無奈的歎息一聲。

阿若公主速度極快,宛若孤鷹滑坡長空,淡藍色的天幕微微透出光來,連星辰也顯得不那麼璀璨,程離踏過沙石追逐著前麵那個火紅的影子。

她最終在銀蘭河道處的一座沙丘上停了下來,這讓程離驚詫。邪祟夜半出行,一般對凡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但是她卻來到一個這麼荒無人煙的地方。

嵬名若轉過身,金色的眸子與流轉的月光交相輝映,獵獵長裙在夜風中飛舞,她什麼也沒說,隻是望著追逐而來的程離,似乎在等她先開口。

不過程離也是個悶葫蘆,嵬名若不開口,程離也絕不先說話。

對麵那人笑了笑,無奈道:“你跟著我做甚?怕我夜半來吃人?”

她伸出手接住月華,望向西方那一輪明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當然她本是邪祟,應當是沒有呼吸的。

嵬名若微微一笑道:“這樣荒遠的地方,應該也沒什麼人。”她極目遠眺,隻有一輪明月高懸,黃沙荒涼。

這裡是銀蘭河的古道,洶湧的河水從前就在這裡縱橫,如今雖然河水已逝,當痕跡卻未改,這裡的河道至少有兩丈之深。

“修道之人,你知道我死了多少年麼?一百一十二年。”

“前塵往事散儘,我醒來什麼都沒有了。我的國,我的家,我的族人。”她站立在山丘之上,往那河道之中看去,那皸裂的河道猶如開裂的龜甲,月光照不到地方深黑一片,凝著化不開的絕望。

嵬名蘭伸出紅痕遍布的手指,在虛空之中點了點,一隻冰晶花苞順著她的手在指尖悄然綻放開來:

“生前殺心太重,戰無不勝是因我從不留有餘地。”她凝望著那朵冰蓮,頓了頓,“如今我死了,所造諸業報一一還來。囚於墓宮,日夜忍受熾焰焚燒、寒冰冷凍,滋味一點也不好受。”

嵬名若淒涼地笑了笑:“我不怪他們。隻因為他們高估了我,以為我一直‘活著’,便會讓夏羌永無敵軍來戰。”

“可是,月滿則虧,盛極必衰,萬事萬物又怎會因我而停留呢?我不過是洪荒百世的小小一瞬,改變不了什麼。”

夏羌人想讓嵬名若不死,持續榮光,又下紅蓮咒,是要利用她、駕馭她。可到頭來,卻苦了自己。

嵬名若為了不被紅蓮咒冰凍,吸儘方圓靈氣,成為了旱魃又帶來乾涸。

“失也好,得也罷。如今我都不去想了。”

月光打到高庭煜的側臉上,襯得他更加清冷哀鬱,不過他勾起嘴角他由衷地說到:“阿若公主,至少你很幸運,他們還記得你,擁護你。”

“是啊,有幸是,他們如今還記得我。”

任憑光陰更改,歲月流轉,你的功績將流傳百代,永不更改。

她回頭望了高庭煜一眼,金色眸子流轉芳華,滿頭黑發隨風飄揚,恍若生前那個肆意飛揚的戰神,寒冰自她的腳下開始湧出,她沒有片刻猶豫,轉身跳入了那古河道之中。

程離瞳孔緊縮,隻見萬千冰晶從阿若公主的周身湧出來,她保持著那微笑的神態,額間的紅蓮咒強烈的閃耀,映得她的臉如同一朵綻放的紅蓮。

“現在,我把銀蘭河還給你們。”

自阿若公主跌落的地方,有無數冰晶攀爬而上,刹那間就被一層又一層的冰障包圍籠罩,隻能看見紅色的身影。巨大無數的冰蓮搖晃生長遍布於河道之中,一瞬間那輪明月被薄霧籠罩,配上著廣袤無垠的荒漠,呈現一片幻異景象。

高庭煜道:“她居然……斂回自己的煞氣,甘願被紅蓮咒所冰凍。”

一朵朵冰晶蓮花反射著七彩的光,於嫋嫋寒氣之中寒冰吐蕊,順著河道一直綿延到遠方。

程離下一刻驚訝發現冰蓮自根莖部分漸漸染上紅色,那赤色如此純淨,仿若剛開鑿出來的朱砂石,直到所有河道裡的冰蓮全被紅色覆蓋,程離環顧四周才發覺,原來這便是傳說中真正的紅蓮咒。

因寒冷骨血破碎流儘,呈現得綻放紅蓮之象。

她竟甘願獻祭自己,以死來散儘從前吸儘的天地靈氣。

紅色冰蓮不過持續了三息片刻,就看見那一層層冰障開始融化,那一朵朵冰蓮滴答兩聲便開始融化淌水,跌入河道之中,散開點點水波來。

東方第一縷晨光從雲層之中透露出來,照落在沙丘之上,一朵藍紫色的小花迎著朝陽在微風之中悄然綻放。

有細細的雨飄來,這是十年荒漠之中第一次落下的太陽雨。每一粒雨滴落在河道之中,都蕩漾起點點不斷擴散的水紋,銀蘭河環繞著雪山,不斷從地下開裂的湧泉之中彙聚清澈的流水。

那岸邊從前枯萎的草木,久逢甘霖之後匆匆從沙土之中湧出來,抽出嫩綠而密的新芽,河道兩岸的沙土重新變得濕潤,有飛鳥罕見在這一片土地上停留,它揮舞著翅膀輕輕啄著地。

……

嵬名蘭今夜睡得很香,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嵬名若帶她去玩,她們走了很久很久,嵬名蘭終於看見了夢寐以求的銀蘭河。

她看見一片連綿的綠洲和廣闊無垠、靜靜流淌的銀蘭河,銀蘭河如同鑲嵌在沙漠之中的藍寶石,周圍點綴著成群的鷗鳥,它們自在飛翔,無數盛開的烏蘭花在微風中朝她招手。

夢裡嵬名若拍了拍她的頭,告訴她自己要走了,夏羌從此就由嵬名蘭來守護。

嵬名蘭起先十分有信心的拍拍胸膛,說自己一定能行的,但是又謹慎起來:“不行!我還沒有十八歲啊,不行的不行的!”

嵬名若的掌心那麼溫暖,拂過她的頭頂,下一刻她便已然站在了潮水之中。

嵬名蘭像是被定住了一樣,隻能站在岸邊看著嵬名若微笑著走入那條翻著浪花的銀蘭河,她突然哭了起來,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於是她就醒了。

發現昨天嵬名蘭哄她的話,真的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