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 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1 / 1)

容遠鴻站在陌生的網球場上,一時間有些茫然。

誰能想到重生回來的第二天,她就看見了自己重生前的教練,羅韞。

她遇到羅韞那年十五歲,羅韞正賦閒在加利福尼亞,整天就是曬太陽,家裡窩,偶爾對牆打打球。她專門拜訪十幾次,蹲在羅韞的必經之路假裝偶遇,頗有些三顧茅廬死纏爛打的意思。

而她這位經濟基礎雄厚的鄰居,口口聲聲說不怎麼愛打,結果請到了羅韞。

“你怎麼在這裡?”容遠鴻問。

羅韞一甩馬尾,用拍子顛了顛球,說話帶濃重H省口音,“乾莫事,退役了還不準我掙點錢?”仔細算算,她去年剛退役,容遠鴻想,可能羅韞還沒被歲月蹉跎成鹹魚。

男孩坐在球場旁邊的長椅上,容遠鴻後來得知他叫江弋行,話很少。容遠鴻回想不起來她上輩子到底見沒見過這個人,反正是肯定沒有現在的交集。

“羅教練是我家親戚。”江弋行解釋道。

羅韞皺眉看著容遠鴻,“太瘦了,不好練,身高也欠點。”這是實話,容遠鴻成年後身高隻有一米七四,在網球運動員裡屬於中等偏下的身高,再加上骨架略小,肌肉也不發達,在一群運動員中就更顯突兀了。

“小行你從哪裡找來的人?”羅韞輕輕捏了捏容遠鴻細細的胳膊,“哎呀看著一撅就斷。”

江弋行替她辯白:“她很聰明。”

羅韞站在底線,示意要跟她打兩個球。容遠鴻遠遠地看著她,隻覺得命運的安排未免太奇妙,居然讓羅韞和十歲的她打起了球。

容遠鴻清楚羅韞的球路,適應起來不算費力,唯獨差在反應時間和跑動。羅韞畢竟是中國網壇數一數二的運動員,哪怕她遠遠達不到全力,球速也不會慢。

羅韞越打麵色越凝重,她從開始練球到退役,二十多年林林總總見過那麼多球員,眼前這個小女孩的打法依舊是獨樹一幟的。

球的落點深、擊球線路極其低平,說是業餘,球速、球重都已經相當可觀,考慮到年齡,就不得不覺得有些恐怖了。

但若說她是專業球員,這種低平的打法其實應該早就被淘汰,因為在比賽受迫情況下,離網距離越小的球,就越容易出現失誤。

職業球員必須保證足夠少的失誤,所以會刻意練習一定的過網高度。

奇怪、非常奇怪。

羅韞不斷地調整球路,想看看容遠鴻不同球的擊球方式,一拍緊接一拍。

擊球下網,容遠鴻重重地喘著氣,耳邊全是心跳咚咚地砸著耳膜。脫離了那顆網球,她才發現她錯估了自己,她的體力早就耗儘,隻不過靠“下一拍打得再好些”這種想法強撐罷了。

眼前似乎已經出現零零星星的光影閃動,她一下子適應不了高強度擊球,左手撐住膝蓋,這才勉強穩住。

突然,一隻手有力地扶住了容遠鴻,冷香襲來,容遠鴻不適時宜地想,怎麼像武俠小說裡的美女高手一樣,出場還自帶二百字迷人氣味描述。

“沒事吧?”江弋行低聲問。

容遠鴻搖頭,“沒事,鬆開吧。”

羅韞從對麵跑來,她麵上表情嚴肅又興奮。十五歲那年,她纏著羅韞陪她打一場球,那場球打完後,羅韞也是這個表情。

和現在的試探不同,羅韞被她二十四小時片刻不歇的糾纏惹煩了,一上手就是十足十的力量,彼時她已經退役六年多了,容遠鴻還是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那是容遠鴻輸得最慘的一次,也是她運氣最好的一次。

羅韞打完,沉思了一陣,問,“你想跟我學球?”

容遠鴻點頭。

此時此刻,羅韞的聲音幾乎和記憶中重疊了,容遠鴻也如記憶中那樣點頭了。緊接著,羅韞拋出了新的問句,

“你想不想拿大滿貫?”

容遠鴻不假思索:“想。”

羅韞忽然覺得挺有意思的,她中規中矩學球打球打職業許多年,打來打去沒打出什麼名堂來。左不過拿幾個WTA單打冠軍,離大滿貫也曾一步之遙,身體上病痛多了,自然退役了,她以為自己沒有遺憾的,畢竟網球也就是到這裡了。

可就是在女孩身上,她看見了一種全新的可能,完全不按照所謂正規打法,但是效果卓絕,冷靜的心理,淩厲的眼神,每一拍都直衝而來,不留餘地。羅韞知道,她想贏。

哪怕是麵對世界排名第一的選手,她也想贏。

“從現在開始,我教你,你要橫掃所有賽事,你要把所有對手擊潰,擊潰到他們提起你的名字就感覺到害怕。”

羅韞喃喃道,“不知道怎麼,我就是覺得你行。”

容遠鴻忍不住笑了,心道,從始至終,覺得我行的人寥寥無幾,你就是其中之一。

*

原本隻是碰碰運氣,哪想到真的把人家教練挖走了。雖然江弋行一再說沒什麼,反正他也不愛打。容遠鴻心裡過意不去,請了他到家裡吃飯,拜托孫阿姨做得豐盛些。

“你打了多長時間?”容遠鴻估計了下江弋行的年齡,這個身高,應該差不多十二三歲。

江弋行把嘴裡的飯咽了下去,“六年了,我今年十三。”

容遠鴻想知道他打得怎麼樣,很少有人看得上她的打法,第一反應都是否認,第一句話都是“你這個不對我來教教你”,而江弋行卻說她打得好。

“我打得不好,也沒什麼興趣。以前家裡逼著練,後來看我實在不喜歡,就不逼了。”江弋行說話意外地有條理,以容遠鴻一個成年人的視角看來,他的心智比同齡人要成熟些。

“為什麼覺得我打得好?”

“我說了,因為你聰明。”江弋行歪了歪頭,補充道,“還有,你很喜歡打網球,這點不容易。”

是了,尤其是從小參加職業目的培訓的孩子,很少有能從心理上堅持下來的,多半練著練著就想要逃避,或者半路上就崩潰恨上網球的。

“我也想過放棄。”容遠鴻笑著道,隻是沒多解釋。這涉及到她前世的職業生涯,懷疑、焦慮、憤怒,她都經曆過。

江弋行點點頭,也沒追問,他是個懂得給彆人留餘地的人,又或者說,他非常善解人意。

容遠鴻說:“羅韞……羅教練的事情,真的很感謝你。”

江弋行微笑,他笑起來的表情會加深他混血的深邃感,像隻小貓咪,淡淡的,但是容易令人覺得這就是他的全部了。

“沒關係,我更希望看著你成功。”他頓了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當你的陪練。”

“我很難說什麼去……”哪怕是假的,容遠鴻也震驚於這個十三歲男孩對她毫無保留的幫助。

江弋行隻是笑,“我可能是很少見到有人這麼熱愛做一件事,所以想幫你。其實當你真心想做什麼的時候,全世界都會為你讓路的。”

容遠鴻沒聽過這樣的話,她想要什麼,都是自己去爭取的,“這算是皮格馬利翁效應?”

“至少在我這裡是實在的。”

*

容遠鴻還未醒來,鼻尖已經聞到窗前香樟樹的味道,記憶慢慢回籠,她的大腦才遲疑著接受了已經重生這個事實。

她歎了口氣,從床上勉強爬起來。

痛、渾身的酸痛。

腰、胯、大腿、小腿,連腱鞘炎都犯了,中指、無名指、小指死死地內扣出握拍的形狀,怎麼掰都掰不直了。

一般到中午就能直起來兩根,下午會完全恢複,著急的話就用冷水泡泡,這是容遠鴻多年對付腱鞘炎的經驗。

羅韞正在後院大喊:“容——小——遠——練球——”她脾氣潑辣,稍遲兩分鐘就會喊得方圓十裡皆知。

今天是容遠鴻跟著羅韞練球的第七十七天。

當容遠鴻側壓腿拉筋時,羅韞鄭重宣布:“我要把你送到S市集訓,集訓結束後在那兒參加一場U12,綠球,一盤製,輕鬆點,拿個冠軍回來。”

“緊接著是全國青少年網球巡回賽,W市、Z市、G市,哎呀,具體的到時再說,你就負責充滿統治力地拿下比賽。”羅韞正色道,“這是我對你的要求,不僅要贏,而且要贏得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從心理上壓迫對方,讓對手從上場開始就已經想輸球怎麼辦了。”

“好。”容遠鴻倒是從未拿過大魔王劇本,她向來都是彆人賽前不會注意的黑馬,也許有時還逆襲未遂的那種。

她明白羅韞的用心,如今她的實力在同年齡青少年中比較有優勢,就要利用優勢打出人設來。這是最有效簡潔的方法,就像使她的對手患上一場曠日持久的感冒。

容遠鴻下蹲,做出她最熟悉的準備動作,在腦海中像之前的無數次那樣不斷糾正著自己的上一拍錯誤。

羅韞站在她身側,開始給她手拋球鞏固昨天練習的一個小小的技術要點。

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澎湃心緒,和一點點來自羅韞的,讓她不自覺的心安的溫和力量。

我會贏,容遠鴻輕輕承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