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隻覺腳下一空,失重的心悸感瞬間將她揪緊。
驚呼聲吞沒在流沙裡,天旋地轉間再睜開眼,目之所及已是一片黑暗。
“溫故?綠蘿師姐?三師兄?”寧知坐在地上顫著嗓子喊,她雙手按壓處的泥土有些潮濕。
回應她的隻有黑暗裡幽幽亮起的螢光,是路邊某種不知名的草在發亮。
她所在之處,約莫有四個籃球場拚在一起的大小,四野空寂無人,難以辨明方向,隻有泥土中的小草,在昏暗的環境裡無風自搖,隱約指明前路。
沙伊達說是秘境開啟了,寧知感受著空氣裡不甚明顯的土腥味,心底的恐懼直線攀升。
這秘境……這秘境不是在地底吧?
彆吧……好黑啊……她怕黑啊嚶。
前世看過的盜墓文、靈異文,所有嚇人的片段此刻在寧知過分活躍的大腦中閃現,驚得她小臉煞白。
寧知拔出沙伊達剛才送的刀,雙手緊握豎在身前,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什麼繃帶怪、木乃伊、小僵屍……各位安睡的前輩,晚輩意外路過貴寶地,無意打擾啊……嚶,千萬彆嚇我,求你們了。”
“你們要是……要是嚇我,我就跪下來哭給你們聽,我哭起來很吵的,大家彼此放過相安無事啊……”
輕微的風在空蕩的環境裡遊走,發出奇怪的聲響,宛如女子悠悠的歎息。
“!”寧知被這死動靜嚇得狂掏乾坤戒,試圖拿出臨走前師尊放在裡麵的夜明珠、驅魔符……各種亂七八糟的保命神器。
但戒指沒有任何反應。
“這破秘境封什麼不好啊,你封戒指。”寧知帶著哭腔委屈道,“火球,快出來呀!”
她凝神喚出火球,微弱的火苗撲簌簌亮起,還未來得及帶給寧知安全感,便在轉瞬間熄滅。
寧知小臉煞白:不對勁——她怎麼在瞬間餓得前胸貼後背?
仿佛火球不是從識海中抽調的靈力,而是從她的胃裡。
自修仙以來,因汲取的都是天地靈氣,日常餐食裡也靈力充裕——寧知很少會覺得這樣饑腸轆轆。
比小時候因為搶了弟弟雞腿被罰三天不準吃飯那次還餓。
路邊搖晃的野草在寧知眼裡,仿佛是在招手請她品嘗的食物。
這太詭異了。
“來啊,吃了我,吃了我就不餓了。”
寧知甩甩頭,她一定是餓恍惚了,怎麼感覺連草都會說話了。
她朝小草走過去,雖然這玩意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鐵定吃不得了——但拔下來照個亮總是可以的吧?
一小顆這麼一點光,若是把這一片草全拔完紮在一起呢?
那不得亮瞎蘇暨南的狗眼啊?
她可真她爹的是個天才啊!
“這草不能吃。”寧知彎腰伸手欲拔,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旁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寧知嚇一跳,甩開他後退幾步,這才順著來人白皙的腕骨向上打量。
好漂亮的男人。
寧知驚歎於他同自家師尊一樣的銀發,與一樣漂亮的臉。
不同的是師尊身上永遠帶著睥睨的傲意,和什麼都不放在眼中的漠視。
可眼前的男人是親切和善的,見寧知看他,便笑眯眯解釋道:“秘境環境多由秘境主人自行構造而成。”
“所以突如其來的餓感,也是秘境主人刻意為之。我知道。”寧知避開他的手,以靈力將草割下,捆紮在一起,做成發光的草束。
“照個光而已。”寧知冷淡道。
寧知睨他一眼,決定收回剛才她說這人和師尊一樣漂亮的話。
銀發也沒師尊好看。
贗品!眯眯眼都不是什麼好人!
寧知忍著饑餓向前而去,還不忘恐嚇來人:“我一師門都在前麵,你彆再跟過來了啊。”
“哦?那我更要跟著你了。”男子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我在城裡走得好好的,突然就掉下來這麼一個鬼地方,實在害怕得緊呢。修士如此英姿颯爽,自是要跟著你才好快些走出去的。”
寧知打定主意不理這個怪人,悶頭向前走去。
因此沒注意到男子看著她的背影好笑地搖了搖頭,一副熟稔樣子。
雖然拉開了距離,但不得不說,有個看上去像人的家夥遠遠跟在身後,還是給了寧知不少安全感。
隻是饑餓感不斷侵蝕著寧知,到後麵愈發脫力,每走一段距離就得緩下來喘幾口氣。
“你怎麼一點都沒事。”寧知看著麵色自若的男子,忍不住問道。
男子攤手:“餓了幾千年,餓習慣了。”
噫……幾千年。
寧知艱難地舔了舔唇道:“確認一下,你是修士哈?不是什麼千年老屍哈?”
男子一愣,隨後雙眼不遮掩地彎起,笑了好一會兒才道:“修士放心,活的,不信你捏捏。”
他將手放到寧知麵前,將衣袖撩起,露出白皙精致的小臂,如玉般的肌理下青筋浮現。
手是好看的。
可寧知看著青筋,此刻滿腦子都在想著,不會真是僵屍吧?
她伸出手去,想試試這節手臂,是不是溫熱。
可還未碰到男子手臂,他卻陡然往回一收。
寧知心倏地一緊,後撤一步:“你乾嘛躲?心虛了嗎!”
男子滿臉無奈,語氣裡是藏不住的嫌棄:“你的手上,全是泥啊。”
說著一道又一道的淨訣便往寧知身上刷。
……這操作,怎麼有點眼熟。
寧知狐疑地看著男子,任由他將自己手上的汙泥洗刷乾淨,直到男子臉上終於露出“舒服多了”的輕鬆神態。
“師尊,魔域那邊忙完了嗎?”寧知突然道。
男子手頓了頓,抬起頭望向寧知,眼神裡都是歡喜:“修士的師尊也來了嗎?那我們這次定然無恙了。”
寧知哼了一聲:“沒有,隨便喊著玩玩罷了。”
“修士莫玩了,快去尋你師門眾人帶我們出去吧。”男子一臉擔憂,“家裡還有嗷嗷待哺的小女在等我歸家呢。”
是得去找他們了,寧知感受著腹中越來越難忍的饑餓感,有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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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妹?”溫故睜開眼第一反應便是去找寧知。
顧三和綠蘿離得近,應該是落在一起了,但寧知當時獨身一人對著漓望宗眾人,要是和蘇暨南跌落在一處可就麻煩了。
溫故第一時間試了試通訊符,可惜和大多數秘境一樣,不能傳訊,隻能靠運氣找人。
而且更麻煩的是,溫故發現這是一個會壓製修為的秘境。
——他金丹期的修為被堪堪壓到了築基期大圓滿,也就是說如果對上蘇暨南,他沒了境界碾壓的優勢在。
溫故皺著眉思考,一陣頭暈眼花的饑餓感席卷而來,險些讓他站立不穩。
“嘶……”女子的嚶嚀聲自角落傳來。
“寧知?是你嗎?”溫故在黑暗裡沒動,這聲音有點耳熟,但不太像他小師妹。
小師妹或許會吱哇亂叫,或許會一聲不吭地忍下來,但不太會發出這般嬌弱惹人憐惜動靜。
聞人竹捂著被砂礫劃破的掌心,低聲道:“我不是你師妹。”
溫故愣了愣:“聞人竹?”
他走過去,將聞人竹拽起來:“可有哪裡受傷?”
“未曾。無須假意關心。”聞人竹頗有自知之明地拂開溫故的手,蘇暨南上一秒還在想要寧知的命,下一秒她就遇上溫故,真是報應不爽。
溫故聞言放開她:“哦。”
“我沒彆的意思,你沒傷害過我師妹,我師妹也不討厭你——自然不是仇敵。”
“這秘境古怪得緊,我要去找師妹了,你要不要與我同行?找到蘇暨南或是寧知,我們再分開也來得及。”
“咕……”聞人竹的肚子叫起來。
黑暗裡,都能見到她倏然通紅的臉頰,雲彩般絢麗。
溫故咧嘴笑了笑:“一起走吧,先遇到我師妹就好了,她一定有東西給我們吃。”
聞人竹看著利落轉身,持劍走在前方的少年,他如此不設防地將後背留給她,大方又坦蕩。
隻遲疑了不過一瞬,聞人竹便跟了上去。
找不找蘇暨南的,且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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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落時,顧三手明眼快地拉住了綠蘿,落地又托了她一把,兩人全須全尾地站在地底,都沒受傷。
赤炎最先飄出來,一團紅火的靈魂在空中盤旋了好幾圈。
“這是……這是……”
“這是白鶴那廝的洞天啊!”
綠蘿好奇道:“傳聞裡刀中至聖白鶴真君?那位不是合體期晉升大乘期時,在雷劫中隕落了嗎?”
赤炎在空中晃了晃,語氣由驚喜變得低落:“隕落了,是隕落了。白鶴不在了啊。”
“啊……”綠蘿看著赤炎難過的神色,頓覺說錯了話。
顧三看一眼刀靈道:“沒事,你也不在了。”
……
說的是哈。
他也成刀靈幾千年了。
赤炎大笑出聲:“走走走,狡兔隻有三窟,這廝卻能有三千窟,全修仙界最愛到處開辟洞天的人就是他。去看看他留了什麼好東西給你們。”
綠蘿摸著肚子:“可是好餓,走不動啊。”
“咦……”赤炎看了眼四周,奇道,“他這是留了個幻境域啊。”
“幻境域?那是什麼?”綠蘿問。
“簡單來說,他做了一種幻象,進到洞天的所有人,都會在他給你們的幻象中迷失。越是心性堅定者越容易走出,越是受他幻象影響深重的人,越難脫困。”
“甚至有可能迷失在幻象中,化為枯骨。”
“你們不是覺得餓麼?大概這幻象針對的就是口腹之欲過重的人——奇怪啊,修士大多辟穀,有幾人食欲能深重得受此影響呢?白鶴這廝搞這麼一個幻象是為什麼?”赤炎猶自不解。
綠蘿和顧三對視一眼,卻都看到了彼此眼裡的凝重。
口腹之欲……
小師妹可怎麼辦啊!!!
“走,去找小師妹。”顧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