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異獸食材,寧知做的菜除了色香味俱全外,便也沒了許多稀奇古怪的功效。
但眾人就著朦朧夜色,把酒言歡,一頓飯下來卻是一師門都有些醉了。
溫故和銀狼最為捧場,一筐雞腿搶著吃,吃得兩眼發直,坐在角落裡胡亂稱兄道弟起來。
鐘離玨忙著給洛雲暮布菜,有一搭沒一搭的每一道都嘗了些,更多時候都在全神貫注聽洛雲暮講人間三年的點點小事。
反倒是宴川,出乎寧知意料地吃了不少。
寧知原想記一記他的口味,可到後麵發現,他是以麵前這盤菜為原點,順時針夾一圈,再逆時針夾一圈,轉回到自己麵前這盤菜——完全看不出口味喜好。
“奇怪的強迫症。”寧知想起初見時,宴川接連在自己身上用了好幾道淨衣術,才準上他的雲,不免小聲嘟囔了一句。
卻被飲酒飲得最多的人捉了個正著。
“又在腹誹為師什麼?”宴川猛地湊近寧知耳畔,輕笑道。
果酒甜滋滋的味道,混合著這人身上細微的烏木香,襲進寧知鼻腔裡,讓寧知驀地麵色一紅。
他身側縈繞著一絲極淺極清冽的木質香,讓寧知沒來由想起月下四野無人的孤寂寺廟,透著一股子冷淡而細碎的苦澀。偏這人又飲了許多寧知製好的果酒,甜津津帶著些許清新,衝淡了寺廟裡的苦。
寧知莫名覺得自己像那誤入寺廟的野狐,捧著酒誘惑廟裡虔誠的僧人墜入這甜蜜的凡間。
始作俑者尚不自知,還在追問道:“這般臉紅,醉了?”
溫熱的氣息撩撥著她敏感而細膩的皮膚肌理。
寧知騰地一聲站起來,大步朝夜色裡走去:“我去廚房找找有沒有可以帶回修仙界的種子!”
宴川一隻手憊懶地搭著寧知剛坐過的椅背,無聲笑了笑,不離眼地看著夜色裡小鹿般逃開的小徒弟。
當真活潑,當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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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漸明,旭日第一縷光落到寧知臉上時,驅走了一夜安睡的怔惘。
一想到今天就可以回修仙界了,寧知一改往日懶散,利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開始盤點自己的行李。師姐的行宮雖然住著舒服,但她可是有自己宅子的人!
當然得回自己的窩。
“調料、修仙界沒見過的食材、各類禽肉……唔,還有昨夜找到的種子,都齊啦!”
寧知麵帶滿足地清點著芥子袋裡這趟凡界的收獲,剛跨出屋門,一眼便瞧見了院中大樹上垂腿閒坐的師尊。
清晨稀疏的薄霧還未完全消散,金燦燦的豔麗霞光卻已落在了樹梢,在宴川的銀絲上落下點點碎金。
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起了?”宴川垂眸問她。
“師尊,你完全不睡覺的嗎?”寧知感歎道。
他們成功人士精力真的好,鹹魚自愧弗如。
宴川慵懶向樹乾一靠,看著寧知,揶揄道:“你若修到渡劫期,你也不用睡。”
“那我還是一直留在築基期睡大覺比較好。”寧知臉上是理所當然的坦蕩。
樹上的人愣了愣,好半晌才終於忍不住似的,自喉間溢出悶悶的低笑聲:“就你懶。”
宴川從樹上輕飄飄落下,站定在寧知麵前,隨手扔了一個半隻手臂那麼長的大袋子給她。
寧知驚歎道:“好大的芥子袋!師尊不是說回宗再找你拿嗎?”
“隻是凡界的普通袋子。”宴川頓了頓,挑眉道,“昨日不是說要找種子?行宮裡的種子都在這兒了。”
……都在這兒了?寧知微微發愣,這才注意到麵前的人,發絲衣袂上,都凝滿了晨露。
師尊這是找了一夜的種子,沒睡覺就來等她了?
思緒亂走,手上動作卻沒停,袋子拆開一看,隻見數個更小的袋子整整齊齊壘在一起,上麵甚至貼上了不同種子的標簽。
“南瓜、冬瓜、絲瓜、黃瓜、西瓜、哈密瓜、稞麥、稻穀、迷迭香、辣椒……”都是前世寧知耳熟能詳,能精準把握味道和用途的一些種子。
“師尊……”寧知眼淚汪汪抬起頭,看向逆光下隻有一道俊逸不羈剪影的師尊,“嗚哇”一聲撲了上去。
她撞進了宴川的懷裡。
“師尊你怎麼這麼好啊嗚嗚嗚,比我爹對我都好,我爹隻會搶走我的雞腿不讓我吃……但是你,嗚嗚嗚,我隻是說了一句想要種子,你就幫我收集了這麼久。我到琉月宗沒地方住,你就給我一座大房子,嗚嗚嗚我一定給你釀好多好喝的酒。”
宴川被小徒弟這猝不及防地投懷送抱,撞得連退了好幾步。
在瞳孔急劇的收縮中,他終於站穩腳步。
懷中陌生而香軟的觸感,讓他一時反應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寧知已將眼淚全蹭到自己胸口上了,宴川頭上青筋直跳,卻硬生生忍住了將她扔出去的衝動,且在她的聲聲哭訴中,又心疼又好笑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小徒弟的肩頭。
“——我日後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彆哭了。”
兩人同時開口,宴川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
他雙手握著寧知的肩頭,麵無表情將她從懷裡帶離,伸手指向院門道:“找你大師兄去,回宗!”
寧知還沉浸在師尊的體貼中,驟然被訓,不明所以地委屈巴巴:師尊不知為何,又突然生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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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們怎麼還要走無妄雲海回去啊!”溫故驟然得知噩耗,在行宮門口驚呼著耍賴,“師尊一個渡劫期大能,不是抬抬手就能把我們送回宗了嗎!”
“誰家渡劫期天天真身降臨?”宴川冷著張臉,連敷衍都懶,“再說渡劫期怎麼了,渡劫期和你們很不一樣嗎?”
“自己乖乖排隊去!”宴川向前一步,身形便消散在天地間。
溫故一呆:“師尊這是怎麼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渡劫期和我們怎麼會一樣,渡劫期多厲害啊!我們這些小菜雞……嗚,師尊是不是厭棄我了。”
鐘離玨摸了摸溫故腦袋,忍著笑道:“你師尊近來因故有些反常,不必介懷。”
寧知頗有些心虛地低下頭,那個故一定不是她,一定不是。
一行人浩浩蕩蕩從無妄雲海返回了修仙界,不巧又遇上了宋意帶著蘇暨南等人也曆練歸來。
蘇暨南提起劍又想來找事,被滿心都在想師尊到底怎麼了的寧知抬手一道靈氣就打飛了。
“你竟然築基了?!”蘇暨南坐地捂胸,一臉不可置信。
漓望宗的弟子聞言嘩然,紛紛倒退幾步,似看怪物似的觀望著寧知。
“不可能……她甚至都沒有修劍道,難道食修竟有這般魔力?!”
“還是她去了什麼靈氣充裕的洞天福地?另有一番奇遇?”
“啊對對對,這些弱智台詞你們還沒說膩麼,我都要聽煩了。”寧知暴躁道。
她臊眉耷眼的,實在不耐煩又聽一遍路人吹捧,想了想,索性站定喊停:“我不知你們漓望宗為何三番兩次尋我晦氣,但確實如你們所見,我已經築基了。”
“彆管我因為什麼修煉這麼快,總之現下,除了宋意師兄,你們加起來都不一定打得過我,以後就少來找我麻煩了,行嗎?”寧知真誠發言。
蘇暨南難堪地彆開臉,作為天之驕子的他,第一次察覺到不如一個女子是這麼羞恥的事。
在眾目睽睽下,自己信心十足地發起挑釁,卻被人家踩到了腳底!
“半年後仙界大比,我定要與你生死對決!”蘇暨南氣急攻心,一道鮮血吐出,發誓道。
寧知連喊晦氣,在人群中找到聞人竹青一陣白一陣的臉,三兩步上前,握著她的手道:“姐妹,你醒醒啊,看看這個油膩男,修為沒我高,升級沒我快,還天天喊口號——你當真受得了他麼?”
“寧知!!!”蘇暨南惡狠狠喊她名字。
“喊什麼喊,話沒說完呢。等著先!”寧知頭也不回,繼續苦口婆心勸聞人竹,“實在不行來我們琉月宗吧,包吃包住,全山頭甲級靈脈一大堆,混在漓望宗做什麼師門日常呢!”
寧知惋惜地看了一眼蘇暨南,歎息道:“姐妹,你這麼漂亮,搞事業不香嗎?你修為已經超過他了吧?還壓著層,是為了照顧他的麵子麼……”
“沒必要,真沒必要。”寧知搖著頭走開,“日後若是想通了,隨時來琉月宗找我啊!”
眾人聽了寧知的話,驚恐地看向聞人竹。
蘇暨南短短幾日修到煉氣八層,已是極為恐怖的速度,眾人都以為聞人竹與他同時到達煉氣八層,如今聽寧知的意思,難道她已煉氣九層,離築基僅有一步之遙!
那豈不是隻比寧知差一點?
嘶,兩個女子,都這般恐怖。
聞人竹在眾人的眼光中,神色泰然,她雖沒對寧知的話表態,卻若有所思,似乎在認真思考寧知的話。
她的態度讓蘇暨南一陣慌亂,忙俯下身道:“阿竹……我好難受。”
他絕不可能讓聞人竹離開他!
隻有他知道,聞人竹除了天賦絕佳外,乃是天生的爐鼎。她就如同這天地靈氣的轉換器一般,靈氣進入她的體內沒有任何滯礙,輕鬆便能吸收。
隻是她吸收靈氣的速率太快,需要與人雙修,才可阻止靈氣的過快吸入導致無法煉化,引來爆體而亡的危險。
可以說,沒了聞人竹,他絕不可能擁有這般晉升的速度。他們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這是他們二人的秘密,寧知一番胡言亂語竟想將聞人竹從他身邊搶走。
簡直癡人說夢。
從前隻見溫故那小子目光癡纏的跟著聞人竹,現下就連一個女人都來同他爭搶。
“寧、知。”蘇暨南念著她的名字,這種人必須除掉。
一個計劃在蘇暨南腦中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