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 死局又怎樣,偏不死(1 / 1)

“還問呢,快跑——”51號見勢不對,一聲令下。

等幾人急匆匆回到坑邊的時候,那女屍卻還好端端地躺在棺材裡,沒有要起身的樣子,隻是身上的嫁衣比剛剛還要紅,似乎要滴出血來,如同她那張紅唇,都像是鮮血染出的。

見女屍遲遲不動,1號抬頭看了看天,太陽已經低低垂在山頭,天邊燃起一片火燒雲,1號眉頭微微皺起,語速極快:“最後期限,太陽落山,去村委會。”

顧不上問為什麼,大家已經習慣性地去聽1號的決定。

51號出門時一個趔趄,險些仰頭倒下去,半跪在地上,狀態非常差,9號咬咬牙又折回去扶她。

聽到身後的響動,1號回頭看了看落後的兩人,還來不及做什麼,曲向竹便兩步追上去拉著他向前跑:“彆回頭,走。”

兩人是最先到達村委會的。

原本坐在門口不遠處穿藍色製服的禿頭大叔,此刻變成了一個掛著藍色製服的稻草人,雜亂的稻草粗糙地攏出人形。

村委會的鐵質大門大大地敞著,裡側的樓依舊是黑洞洞的一片,心理作用下,總覺得此刻麵前的三層大樓透著一股怪異的氣息。

“在哪裡?”曲向竹問道。

“隻能大概確定,在村委會,”1號額間微微沁出汗,目光迅速地在三層樓之間搖擺,“檔案室?”

但又立刻搖頭否定:“不對。”

身後很快跟來一串腳步聲,卷毛先到,再後來的不是審判者,來人竟是趙天。

趙天一手扶著膝蓋喘氣,一手遞過來一卷畫得很用心的圖紙:“還好趕上了……這是李老師的設計圖紙,你們看看有沒有幫助。”

1號接過圖紙,迅速地掃過上麵大概的內容。

圖紙畫得極其精細合理,既有建築該有的科學構造,又結合了麻英村的狀況,不至於給村子帶來太大負擔,性價比非常之高。

卷毛並不在他看不懂的圖紙上浪費時間,放心地交給曲向竹和1號。

或許是求生欲的作用,此刻他已經顧不得一樓辦公室灰塵大,帶著9號進去搜尋李桂英的屍骨,由於51號體力不支,隻能暫時在門口休息。

一樓傳來一片翻箱倒櫃聲,幾乎所有有可能藏屍骨的地方都被翻找了遍,9號想上樓找找,卻由於抬腿習慣的問題,差點摔倒,好險沒有傷上加傷。

曲向竹靜靜注視著1號,兩個人的大腦都在飛速運轉。

半晌,天色陷入一種幽藍藍的色彩,視野漸漸模糊。

曲向竹回憶著這裡發生過的一切,提出看法:“我始終覺得,幻境內不會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如果不是懲罰,那就是——”

“提示——”1號得出一個確切的結論,他眼眸一亮,“台階,在台階裡!”

語罷,最後一絲光線撤出地平麵,麻英村迎來了它專屬的“白天”。

農曆七月半,中元鬼門開。

不是祭神,而是養鬼。

台階裡又傳來無比熟悉的“哢噠、哢噠”聲,堅硬的水泥台階破開一個小口,一節白色的骷髏迅速將其刺穿。

幾人謹慎地站在一處,如臨大敵。

隨著水泥破裂聲越來越多、越來越碎,三層樓的樓梯挨個破碎,水泥塊七零八落地滾落,簡直是下了一場石頭雨,不同部位的白骨以滾動的方式聚在一處。

這些骨骼似乎有靈性似的,自動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漸漸拚湊起一具成年女性的屍骨。

那頭骨部分一半黑洞洞的,另一半歪斜著由碎片拚成,大概是生前頭骨被拍碎了半個,哪怕此刻拚在一起,可怖的裂痕還是爬滿了半個腦袋。

與此同時,村委會大門外,鬼魅般神出鬼沒的祭靈隊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

幾名祭祀旗手神情木然地舉起祭祀旗,身後的樂隊縱使吹著嗩呐打著鑼,但麵上都喪著一張臉,歡慶的奏樂聲裡,張張如遇喪事的臉顯得詭異瘮人。

再之後的隊伍抬著一個奢華的木椅,上麵端坐著一個麵色慘白的紙人,那紙人兩眼處用鮮血點著兩點紅眼珠,此刻正滴溜溜地四處轉,最終定格在村委會的方向,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兀地出現一抹笑容。

似乎是得到了什麼感召,臉雖不同但表情一致的怪異隊伍立刻從前方的橋上繞過來,目標明確地朝著村委會方向行進。

於此同時,另一邊傳來詭異的念誦歌謠的聲音:“撈魚兒——跌漏魚——麻女丟了個花枕頭——溪水清——河溝濁——麻女望不到祥瑞頭——”

那聲音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一聲蓋過一聲的響:“撈魚兒——跌漏魚——麻女丟了個花枕頭——溪水清——河溝濁——麻女望不到祥瑞頭——”

曲向竹頭皮發麻,看看身後,又看看麵前步步逼近的骷髏架子,咬牙:“這根本就是個死局,神仙來都沒法讓她入土為安——十字審判這樣安排真的有人能通過嗎?”

卷毛:“本來這玩意兒根本就不在乎有沒有人能通過,現在看來我們好像沒找到正確的解。”

9號渾身戰栗著,她緩緩坐下去,兩隻不爭氣的腿軟得站不起來。

她盯著眼前的骷髏,似乎已經失去了拚搏的勇氣,用哀求而絕望的目光看向1號:“是不是真的沒辦法了?”

51號仍要再拚一把,縱使虛弱得隻有氣聲,還是掙紮道:“我去拖住,你們迅速。”

她指的拖住,意味著以命相抗。

曲向竹有的時候真的不能理解,究竟為什麼有人能為著所謂的“情誼”而真的豁出命去,哪怕這群人和她隻是萍水相逢。

在51號起身前,趙天卻先向前一步,指尖向前伸著,顫聲道:“老師……”

那骷髏向前的步伐一頓,但也僅僅隻是一頓,並沒其他的什麼反應。

趙天不死心,又切切念念呼喚著:“老師……老師……李老師……”

那骷髏竟真的歪歪頭,似乎是想不起來麵前的人是誰。

說來離譜,明明沒有五官的頭骨上,此刻卻讓人覺得有一絲……遲疑,更確切地說,是有一絲人性。

趙天已經忍不住屈聲哭泣,她奮力跑上前,不管不顧地一把撲到骷髏懷中,用她年到中旬的身軀環抱著漂泊百年多的靈魂。

趙天抬起那張飽經歲月滄桑的麵頰,淚珠滾落在骷髏的鎖骨處,沿著骨架滾落進胸腔,劃過曾經是心臟的位置:“李老師,我是趙妞妞,是你的學生,我沒有忘記你——”

趙天泣不成聲:“我終於找到您了——”

她又道:“老師,我是來帶您入土的……”

聞言,骷髏骨架終於輕輕顫抖著不再向前,它用有裂痕的白骨胳膊回抱住趙天,僵硬腐朽的牙關奮力開合著,可惜沒有器官,它終究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但趙天卻聽到了,她用力點點頭,哭泣著注視手裡的骨架節節軟下去,最後化為一堆了無生氣的骨頭。

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誰也沒想到,解決這一切的關鍵竟然是李桂英的學生——麻女堂的老師——趙天。

隨著淚珠砸在骨堆上,骨堆漸漸演化成一片小小的、幽藍色的湖泊,那湖泊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淚珠砸進去泛起陣陣漣漪。

判決書上訴求一欄色澤變深,徹底沉寂下去。

第一字審判,終於完成了。

9號喜極而泣,她扶起51號,跳入湖泊前,回頭牽住51號的手:“姐姐,如果有機會,我下一字還想跟你一起。”

隨她之後,51號看了看曲向竹和1號,扯出一個蒼白的笑算是告彆,然後也一臉疲憊地倒進湖泊。

卷毛如釋重負,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拍了拍曲向竹的肩膀:“快離開這個鬼地方。”說罷也跳了下去。

1號走向湖泊,剛要離開第一字幻境,卻隻聽身後傳來皮肉被刺破的聲音,和一聲熟悉的悶哼。

他猛然回頭,隻見是那一身鮮紅嫁衣的女子追了上來,一隻手狠狠刺穿了曲向竹的肩膀,鮮血沿著指尖滴答滴答地跌落。

曲向竹原本滿麵的笑容凝固,他緩緩低頭看了看胸前的手,突然感受到世界變得安靜無比,什麼歌謠聲、嗩呐聲、敲鑼聲全都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劇烈的耳鳴響起。

沒有任何猶豫,1號轉身召喚出聖靈,黑貓以一陣疾影的形態刮過,極其凶殘地撞向那紅衣女人,那女人麵色不悅,一招就將黑色的霧氣打散。

可即使隻拖住了不到三秒,對於危急存亡的此刻來說也已足夠。

1號和黑貓配合默契,趁著那一招的功夫,一把將曲向竹拉入懷中,曲向竹幾乎是沒有反應地撞進他懷裡,二人借著慣性一同倒向那幽藍色的湖泊。

湖泊裡的水靜謐、溫柔,包裹住身體的每一寸傷口,湖水屏蔽了這些天來的嘈雜和提心吊膽,給人一種極強的安全感,就如同包裹著嬰兒的羊水。

曲向竹意識模糊之際,耳邊1號的聲音淡淡傳來:“沒事的。”

曲向竹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殷紅的血液頃刻間在湖水中綻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在水中說話,攢了攢力氣,抬眼望向湖麵方向的紅色身影,嘲笑般說了句:“死局又怎樣,我……我偏不死。”

“法庭見。”1號如是道。

法庭?那是哪裡?十字審判中的法庭又意味著什麼?

曲向竹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可是來不及思考,一股巨大的困意席卷了他的大腦,合眼之前,他機械地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