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幺 借助李幺將判決書填好(1 / 1)

麵對靜娘的坦然,曲向竹突然冷靜下來。

或許在這個落後的小山村,這一切都是理之自然,沒人能改變什麼,搞不好還會把命搭進去。

他隻是審判者,沒興趣為了一個幻境觸動真情。

“好,吃飯吧。”

見曲向竹變得如此之快,卷毛長舒一口氣:“走走走,早餓了。”

今天的午飯依然是粥和鹹菜,卷毛吃得沒滋沒味,估計是嫌棄鹹菜不乾淨,隻小口喝粥:“希望下一個幻境環境好點吧,不求大魚大肉,隻求乾淨整潔,我多久沒洗澡了都。”

曲向竹對於他的祈求隻覺得有趣:“但願我們能活到下個幻境咯,說不定等會兒出門唔……”

話沒說完,1號輕輕捂住他的嘴,見曲向竹神情疑惑,不緊不慢解釋:“避讖。”

曲向竹猛地點頭,將舌尖伸出去點了點1號的手掌心,果然換來對方臉色變換風雲莫測,一臉嫌棄地鬆手。

“你知道嗎高冷哥,逗你玩真的很爽,”曲向竹笑眯眯地將碗裡的粥喝完,又一口吃掉1號手裡剛剝好的雞蛋,再喝了口茶順了順,“爽——”

1號指尖僵著,剛剛指腹傳來的溫熱感轉瞬即逝,半晌,一句斥罵的話也沒憋出來,漲的麵色微微發紅,最後默默起身去洗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向竹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與曲向竹不同,卷毛即使表明了沒關係,但心裡其實短時間沒法放下村委會那檔子事。

因此對1號的態度倒不像之前那麼自然,笑臉也扯不出來,可臭臉又不至於,彆扭道:“行了,吃完快去商量一下下一步怎麼辦,大限將至了都。”

“這詞可不是這麼用的,”曲向竹伸出食指對他左右搖了搖,“避讖。”

三個人離開之前正好迎麵碰上了金絲眼鏡男,要說過去碰到了還能打個招呼,自從43號死了以後,三個人都對他做出一定防備,幾個人見麵了也隻是擦肩而過的關係。

此時靜娘正在院子裡掃地,見三人出來,揚起一個笑容算是問好,接著低頭掃自己的地去了。見曲向竹又停在她麵前,她疑惑抬頭,猛然想起什麼,訕笑著連連後退兩步。

靜娘與曲向竹一番交流下來,曲向竹黑著臉:“果然,是人為的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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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裡,卷毛和曲向竹二人盤腿坐在靠外側的床上,1號坐在靠裡側的床上,靜靜聽著他們得到的各種信息,言簡意賅地總結:“所以,靜娘、李幺實際上都是李桂英的後代。”

卷毛認可:“隻是第幾代就不清楚了。”

“哦對了,這個村子對女孩有個奇怪的稱呼,叫麻女子,”曲向竹聳聳肩,“總覺得是個什麼被我忽略的知識點。”

1號:“大膽假設,麻靈是李桂英。”

卷毛和曲向竹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

“那也太大膽了。”卷毛目瞪口呆。

但曲向竹知道,1號如此假設一定是有根據的,他望向1號,等著他給出的理由。

可對麵的人隻是抿抿唇,不再開口。

曲向竹一開始以為1號是性子冷淡,但現下已經明白,他不是故作高深,隻是單純覺得麻煩才不願開口說太多話。

他勸道:“你彆總嫌麻煩呀,如果你不說,彆人永遠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人與人之間總得靠溝通才能架設起橋梁。”

大概是曲向竹的話起了作用,1號斟酌半晌:“麻女,麻靈,這個前綴比較少見,所以可能有關係。”

回憶著檔案室所看到的資料,再結合神婆記錄裡麻靈的出現時間。

“麻靈出現在李桂英死後,麻英塔真身是墳,李桂英被埋在院子裡,村長欺騙我們鎮壓李桂英,綜上,”1號儘可能將他的思維方式表達出來,最後如釋重負地下出結論,“李桂英是麻靈。”

“你覺得合理嗎?”曲向竹轉頭問卷毛,卷毛還在思考,剛要張嘴,曲向竹回過頭,“全票通過。”

“那很好填了,”曲向竹將判決書掏出來,“她應該不止兩個孩子,否則死了兩個,靜娘一脈和李幺就不存在了。”

“一個女兒配冥婚,一個女兒不知去向,還有一個變成了守廟人,最小的也被殺了,”卷毛又感慨起來,“這個村子真是沒有人性……”

實行行為一欄湧動起熟悉的光芒:哄騙三女兒成為守廟人。

卷毛:“可為什麼一定是她的女兒去守廟?怎麼彆人不行?不然也不用非得讓她……”

“神婆的記載裡寫過原理,我原本隻當看個樂子,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曲向竹道,“好像是……聚氣之陣,若防泄氣,以至親守之。這樣一來,就能哄得陣中人不生事端。”

推測徹底得到印證,三人心裡五味陳雜。

殺害了她的母親,卻騙著她去守母親的墳墓,利用她安撫母親的靈魂不生事端。

可既然整個村子的發達都是貪得無厭借了母親的氣,卻不願對她的孩子好一些,甚至心照不宣地作出那樣的事來,再冠冕堂皇地罵她的血液不乾淨。

端起碗吃飯,碗都沒放下就開始罵娘。

“不過這也太誇張了,這少說都幾十年了,瞧瞧村長那個千年老屍的樣子,竟然能借氣借到現在,”卷毛用手比劃了一段距離,最終遺憾搖頭,“這種古法玄學果然是我弄不明白的。”

曲向竹不甚在意這個,一心還撲在審判上:“不對,檔案有問題啊,如果李桂英真有四個孩子,明顯幾個孩子年紀是不一樣的,兩年怎麼生四個?”

他揣摩道:“檔案記錄那年李桂英嫁過來,記錄的死亡日期隻在兩年之後。”

“那麼不論如何,時間就對的上了!李幺就是李桂英的孩子!是她的二女兒!”卷毛一拍腦袋。

1號抬起眸子:“再去找那瘋女人一趟。”

三個人便又是一趟吭哧吭哧去尋那瘋大媽,這次去時天黑著,三盞煤油燈開路,一路尋一路喊著李幺的名字,聲音飄散在村西的片片廢墟中。

煤油燈照不到的虛無曠野中,嫋嫋娜娜傳來一聲輕應,這聲音清明似少女,了當如滴水,全然聽不到一絲瘋樣了。

廢墟中傳來細細碎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著粗布破衣的女子緩緩出現在煤油燈光芒的最邊緣,忽明忽暗的煤油燈照得她清秀的麵容少了白天病態的蒼白,多了幾分活人的暖意。

那女子哪怕上了年紀又長久流浪,臉上滄桑得過分,但稍顯乾癟的鵝蛋臉今日擦得乾乾淨淨,一雙吊稍杏眼好看的緊。

她一瞬不瞬地打量著麵前三人,長睫投下一片深深的陰影,眼眸一絲情緒也不曾有,她抿著薄唇就地坐下,一語不發。

“李幺,”曲向竹先開口了,猶豫著開口,“你這些年還好嗎。”

“這些年?不好,”她聲音緊繃著,“但去年開始,挺好的。”她突然笑著,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裡全是恨意,“很快,大家都會好的,會好的……”

她輕輕咬著“會好的”三個字,多番在嘴裡念著,似乎要把這三個字咬碎了,片片紮進風裡。

三人麵色都有點難看,這個“很快”是什麼意思,多少都品出來點味道,很快不正是祭靈大典,也是審判者的最後期限,更是村長口中的第一天見麵時的“一個都逃不掉”。

但出乎意料的,李幺主動開口:“你們幫過我媽媽,有什麼要問就問……大可不用為這一切陪葬。”

聞言,卷毛喜上眉梢,脫口就要直接問:“我們,我們想問……”

但往往最容易樂極生悲,卷毛此時全然忘記了自己在審判最開始試探過的村長的反應,一旦同審判內的人提到了類似遊戲中‘違禁詞’的內容,就會卡殼重來。

當時是審判初始,村長僅僅重來了一句話,可現在情況不同,如果這時出了什麼岔子重來了,誰也不知道會從哪一步開始,那可真是要悔不當初。

曲向竹趕忙攔下:“我們想問,當年發生了什麼。”

李幺抬起眸子:“當年?”

她冷笑一聲,喃喃道:“村長殺了我媽媽,也沒放過我繈褓中的小妹妹,還用我姐姐去配冥婚,對了,她就埋在所謂的麻英廟裡,”她嗤笑一聲,似月光般清冷無情的目光再次投過來,一字一頓,“外鄉人,她就陪你們日日醒,夜夜睡啊——”

那虛無縹緲的尾音聽得人涼意上湧,後背似是冷風吹一般涼颼颼的。

曲向竹無心其他的事情,看李幺陷入回憶,便提醒道:“你呢?”

“我,”聞言,李幺又恨聲道,“村長用我做人情,送給了村西他大舅哥家,我……”

李幺泣不成聲,淚湧上來顆顆砸入地麵。

不知怎麼,曲向竹突然聯想到了檔案室中,1號指出村西那幾戶隻有孩子卻沒妻子的人家。

有些真相已經默默展現了。

該知道的已經知曉,感受著胳膊處傳來的溫熱,曲向竹乘勝追擊:“那,你母親呢?”

“我媽媽……”李幺神情比之前還要破碎,顫著嗓子,“她的屍體不得安息,被用來做成了陣法,在那可笑的破院子裡聚氣,那幫畜生,他們殺了我媽媽,卻借著她的氣飛黃騰達。”

“尤其是那個狗屁神婆,狼心狗肺的玩意兒,”李幺神情又是一變,恨恨道,“她讀書寫字都是我媽媽教的!她的鋼筆也是我媽媽送的!”

這下,曲向竹明白,為什麼李桂英要如此折磨那神婆了。

被自己的學生製作成聚氣的工具,不能安息投胎,換做曲向竹,就是把她千刀萬剮做成人彘再去油鍋裡烹一圈都不夠解氣。

卷毛剛剛就明白了曲向竹的意思,他悄悄看了一眼判決書最後的一段空白,委婉問道:“那去年,你媽媽是怎麼……”

李幺眼裡突然又盛滿了快意,她舒服地撐了個懶腰:“那村長真以為有些事過去就過去了,選祭祀旗手竟然也敢選這幫畜生去,他們手上可是沾了我的血,那神婆本就技藝不精,我媽媽是感應到我的氣息了。”

李桂英一直被守廟人牽絆著不肯動手,可見了女兒的血,自然要瘋了般尋仇,隻是心地好,將婦女們都饒了過去,隻殺了男人。不過從檔案上能看得出,李桂英確實沒殺錯。

胳膊處終於傳來最終的溫熱,三人皆是歡歡喜喜將審判書展開,那熟悉的光芒消失後,實行行為一欄的文字色澤慢慢深沉下來,這代表了填寫完成。

但還沒來得及高興,牛皮卷最下方的空白處竟浮現出新的一欄淺字:訴求。

這欄倒不需要他們來填,內容寫著四個字: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