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 問話要講究技巧,不然容易倒黴……(1 / 1)

“你說什麼?”1號聲線驟冷。

曲向竹偏了偏頭,餘光撇到身側。

這才注意到,身旁躺著的人硬得像一尊石像,皮膚泛著青灰色,五官是一片模糊,像糊了一層霧,隻隱隱看得出像1號樣貌。

但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胸膛幾分鐘沒有起伏一下,壓根就沒有呼吸。

“你說什麼?”那東西又問。

“我說,你記不記得你前麵對我說過的話?”曲向竹僵笑著將頭轉回去。

“什麼話?我當然記得。”那東西疑惑了一下。

“時候未到——!!!”曲向竹丟下這句話,如驚弓之鳥衝刺向房門。

方向絕對是沒有出錯的,這麼小的客房還不至於迷路,但一片迷霧中曲向竹仿佛跑了個八百米,依舊沒看到大門的影子,換旁人早該心涼了,奈何曲向竹高喊著:“啊啊啊——卷毛!高冷哥!51號姐姐救我!時候未到啊!!!我還沒到死的時候——!!!”

話喊到一半,曲向竹隻覺當頭一棒,木質的什麼東西狠狠砸在他的腦門正中間。

煤油燈的小小亮光灑進房間,濃霧霎時間被驅散,窗外是令人心安的夜色。

曲向竹麵上掛著微笑,仰頭倒了下去。

目光所及之處,是衝過來的小卷毛,還有沒來得及收回踹門的腿的1號。

曲向竹躺在地上緩了緩,最後高興地笑出聲:“嘿嘿。”

“孩子,給你撞傻了?”51號瞠目結舌。

“不是,我打呼嚕你不跟我睡,你跟這麼個玩意兒睡一宿啊?”卷毛指著裡側床上的一具布滿黃斑的枯骨。

曲向竹看向枯骨,似乎打了什麼勝仗似的:“看見沒哥們兒,我說什麼來著——時候未到!”

1號抱著臂:“我房間在右邊。”

“行,我下次一定走對,”曲向竹拍拍屁股上的灰,想起什麼,驚聲道,“高冷哥,我在‘夜晚’出門了,是不是觸犯了法規?”

1號搖搖頭:“因禍得福。”

曲向竹放下心來:“餓了,去吃早飯吧還是。”

“心真大。”卷毛讚道。

“不是啊,高冷哥不是說了嗎,這條不是法規,我隻是純倒黴而已,既然如此我還怕什麼?”曲向竹樂嗬嗬,“說明我們‘夜晚’該出門去看看啊,這村長有鬼。”

望著幾人的背影,卷毛撓撓頭跟上:“1號說了嗎,不是隻說了個成語麼?”

早飯雖然不豐盛,但是還算可口,靜娘在一旁一直站著,微笑地注視著幾人。

曲向竹喝下最後一口粥,問道:“靜娘,東邊客房那屋裡睡的骨頭是誰啊?”

靜娘瞪大眼睛,思索半晌,在土地上寫了幾個字:陪葬品。

43號肥呼呼的肉顫著:“我去,幸好我沒去過那邊,那個靜娘啊,再給我來碗粥……”

金絲眼鏡男抱著雙臂:“陪葬品?難道是陪葬給麻靈的?”

曲向竹摩挲著下巴:“那具屍骨是李桂英嗎?”

“不,我檢查過了,是一具成年男性屍骨。死亡時間肉眼判斷應該是一年到兩年之間,”51號站起身,“所以我們必須先搞清楚一年前祭靈大典發生了什麼,時間隻剩四天不到了,速度必須加快。”

“那還不簡單麼?問靜娘啊,”曲向竹笑著起身,衝靜娘問道,“靜娘,一年前祭靈大典發生了啥?”

靜娘的笑眼消失,連連擺手,曲向竹將樹枝塞她手裡,她直接給扔了,焦急地比劃著不能說的手勢。

曲向竹回頭看向1號,見1號望過來,他嘿嘿一笑,三下五除二把靜娘給捆了。

要說這問話也是一門藝術,問話對象得選得好,問話方式也得講究技巧。曲向竹剛把人捆好,連菜刀都沒來得及舉,靜娘便點頭如搗蒜了。

其實也沒發生什麼大事,隻不過一年前祭靈大典上起了火,這火並不蔓延,隻燒死了當時舉祭祀旗的幾個村西的壯漢。不過這些事村長覺得晦氣,不願意讓人說罷了。

胳膊處傳來熟悉的溫熱,眾人皆是麵色一喜,果不其然,“實行行為”一欄浮現出幾個字:將幾人殺死。

“很好,這至少證明我們的思考方向沒有錯誤。”卷毛喜笑顏開。

“那還得知道,村長當年做了什麼,”曲向竹思索著看向靜娘,小姑娘瞪大眼睛搖著頭,眼裡快飆出淚花來,他安撫一笑,“靜娘那個時候大概率還沒出生呢,問也問不到什麼。”

聞言,小姑娘長舒一口氣,歡喜點點頭。

“靜娘,為什麼選你做守廟人?”1號半躬下身子,語氣像哄小孩似的。

靜娘寫到:因為本該就是我來當。

“本該?”1號追問。

靜娘繼續寫:我娘是上任守廟人。

“你娘呢?”這次是曲向竹問。

靜娘:死了。

幾人麵麵相覷,見沒話要問了,靜娘笑了笑,繞開曲向竹將桌上的碗筷都收走了。

“我覺得還是得去村子裡問一問,守在廟裡沒用。”金絲眼鏡男扶了扶眼鏡,說罷也不等旁人什麼反應,提了盞燈就帶著43號一同走了。

兩個一直在一起的女孩也想出去看看,可又怕黑,於是央著51號一起出去找線索。

“高冷哥,你思維導圖裡寫的,李桂英耳口都被縫住,”曲向竹拿出那張紙,反複斟酌,“我個人覺得吧,這事兒應該是村長乾的,或者他組織人乾的,李桂英應該是被當成牲口什麼的用來祭祀了?”

很快,三人的判決書上又多出幾個字:將李桂英殺害。

“這事兒你怎麼沒早說?”卷毛震驚,“你們怎麼知道李桂英耳口被縫住了?”

“早說乾啥,我掏出來判決書的時候那幾個都不懷好意地打我算盤,乾嘛以德報怨啊,我又不是傻子,”曲向竹理直氣壯。

至於李桂英耳口被縫住這件事,是那隻黑色的怪貓看見的,但這畢竟是1號的事情,既然他不打算告訴彆人,那曲向竹也不願去捅婁子,便避重就輕地回答一下以示敷衍。

1號抬眸注視曲向竹半晌,眼眸裡說不清是讚賞還是什麼,總歸少了些許厭惡。

“現在有些問題是,既然村長是在很多年前殺掉的李桂英,為什麼李桂英這麼多年沒有作惡,偏偏要在去年的祭靈大典上大開殺戒?並且有目的地殺掉了神婆,可殺了神婆又反複將她放回來,李桂英想傳遞什麼信息?”曲向竹在地上畫著圈圈和箭頭,在一片淩亂裡尋找邏輯。

“去村西,”1號沉思片刻提起燈,見曲向竹還在原地發呆,“不來?”

曲向竹一愣,拉起卷毛,齜著牙笑著:“來啊哥,走走走,去村西。”

麻英塔地處整個鎮子的西北角,沿路上偶爾能碰到塌了一半的房屋廢墟,一路不見人影,直直走到村西才堪堪見到幾座看起來像有人住的房屋,然而仍舊沒有一戶是點了燈的。

“奇怪,不是說整個村子興旺發達了麼,怎麼一路上這麼多屋子都是空的?”卷毛又撬開一座屋子,發現確實不是屋主人不在,而是無人居住。

曲向竹丟掉手裡胳膊粗的樹棍:“白準備了——誒,那戶有人。”

順著曲向竹手指的方向,確實有一戶人家門口站了個小朋友,雖然沒有點燈看不真切,但確實有個黑色的小小人影,似乎在等什麼人。

曲向竹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小妹妹,幾歲啦,哥哥問你點事?”

卷毛在一旁扯了扯他袖口,小聲嘀咕:“咳咳,你委婉點,彆嚇到小孩……”

小妹妹轉過身來笑著,嘴角幾乎咧到耳根,露出滿口又多又整齊的牙:“哥哥,你要問什麼?”

卷毛撤退幾步:“這小孩真嚇人……”

“那個,”曲向竹的笑早在小妹妹轉頭時僵住,硬著頭皮問道,“這附近怎麼沒人住呀?”

“嘻嘻,”小女孩輕笑著,“因為好幾家的壯丁都死了,所以都搬走了。”

死去的壯丁就是去年祭靈大典上舉祭祀旗的那幾個人。

“為什麼去年舉祭祀旗的壯丁都是村西的?”曲向竹問。

“祭祀旗手都是按照家族來選的,去年輪到他家了,”小女孩目光炯炯,“但當時有個人生病了沒來,所以王利叔叔來頂替他,但王利沒死,那個沒來的人還是死了。”

“好的,謝謝。”曲向竹深吸一口氣,默默記住王利這個人,準備起身離開。

一隻蒼白泛著蠟色的細小胳膊牢牢拽住曲向竹的手腕。

曲向竹僵硬回頭:“怎麼了……小妹妹?”

“嘻嘻,”小女孩又發出那種輕笑,細細碎碎的笑聲像小貓一樣輕輕的,入耳卻割得大腦生疼,“你問了我這麼多,不打算送我點什麼嗎?”

“你,你要糖嗎?”曲向竹另一隻手摸遍了衣袍內外,哭喪著臉問,“那個,哥哥今天沒帶,明天送給你行嗎?想要多少都行,包夠。”

“我不要糖。”小女孩聲音輕輕的,如同來時路上的夜風一樣在耳畔搖曳,落在曲向竹耳朵裡如針,紮得他全身雞皮疙瘩起得密密麻麻。

“那,你告訴哥哥,想要啥,哥哥都給你弄來。”曲向竹吞吞口水,呼吸都慢了兩分。

“真的嗎?啥都行嗎?”小女孩又笑著問,冰冷的小身軀緩緩貼到曲向竹背後,暗紅色的長舌頭順著脊柱遊走著,散出一股糜爛的腥臭味。

這味道曲向竹聞過,那是在神婆家的時候,他清晰地記得,用人話來形容,那是一股鯡魚罐頭炒暴曬鹹魚淋柑橘汁的味道。

“哥哥現在後悔可以嗎?”曲向竹深吸一口氣,心裡暗道一聲糟糕。

“不可以哦。”話音落下,一股帶著腥味的風拍向曲向竹提著燈的那隻手,煤油燈瞬間熄滅,四肢“噗呲”一聲將曲向竹背部戳出血洞的同時,一口尖尖涼涼的牙抵上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