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方向?”曲向竹大咧咧地扯出自己的判決書,盯著上麵的大片空白疑惑。
幾道目光立刻掃了過去。
1號瞥他一眼,伸手將審判書塞回了曲向竹袖筒裡:“收好。”
金絲眼鏡男繼續道:“我從神婆這裡翻到了這個村子的戶籍冊,應該是原本為了祭靈大典用的,查了半天,能確定原告欄上寫的李桂英,就是殺掉神婆的女鬼。”
9號瞪圓眼睛,驚訝道:“可村長給我們的任務是除掉女鬼,這不是一個悖論嗎?我們要做的是審判和處罰被告,可現在竟然要我們將原告除去……”
曲向竹一拍大腿:“所以原告就是村長!”
話音落下,眾人手臂處都傳來一陣溫熱,曲向竹最先掏出判決書,陳舊但完整的羊皮卷上“被告”一欄緩緩浮出三個字:王建峰。
金絲眼鏡男補充道:“村長確實叫王建峰。”
小卷毛嘟囔著:“看起來判決書也沒那麼難填,這不已經填上兩空了。”
“誰會嫌命長,”金絲眼鏡男話鋒一轉,“既然能確定我們的信息都是真實的,你是不是能再說點什麼,人越少,信息搜集效率越低,難度就越大,隱瞞隻會讓問題更複雜。”
這話是對著1號說的。
1號坦然以對:“無話可說。”
然而眼鏡男似乎篤定了他隱瞞什麼,剛要繼續追問,曲向竹橫在二人之間建議:“我覺得先燒屍體再說,至少得先離開神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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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那口漆紅的棺材,眾人將後院的棺材木堆在一處,生怕火力不夠,又將後院的門砍了下來添進去,最後把神婆的屍體放在上麵,小心翼翼用煤油燈點燃。
火焰舔舐上神婆屍體的一瞬間如同得到了生命般高高躍起,將屍體整個地吞入火內。
隨著劈裡啪啦的燒柴聲和滋滋作響的烤肉聲,曲向竹嗅了嗅空氣中彌漫的香氣,不合時宜地提了句:“好想吃烤肉……”
院內火光映著天色都亮了幾分,其餘人沉默著等待屍體焚燒殆儘,最後一捧灰撒進棺材。
剛把棺材蓋七零八落地釘好,院門砰的一聲大大敞開。
濃得駭人的夜色裡,那張黝黑乾瘦的麵龐又出現在門口 ,手中的煤油燈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嘴臉。
他精明細瘦的眼睛打量了一圈院內,全然沒有一開始找他們來時的驚慌失措,也並不在意少了幾個人,神色略帶失望地砸吧了一口旱煙:“屍體呢?”
曲向竹指了指大紅棺材,意有所指地嘲諷兩句:“不是說今天是來給我們送飯的麼,怎麼空手來了,幸好我們問題解決得快,要是再拖一天,豈不是餓都餓死了。”
“哼,”村長擺擺手哼一聲,吩咐幾人跟上自己:“入棺了就行,剩下的有人處理,你們跟我來。”
一行人走出一段時間,來時見過的集市和巷道一直沒有出現。
1號沉聲問:“去哪裡?”
村長頭也沒回:“麻英塔。”
說完便自顧自地抽煙趕路。
夜風輕輕吹過,樹葉相互摩擦發出沙沙聲,51號望了望前方晃晃悠悠的黃色光亮,語氣涼涼的:“看來,審判現在才正式開始。”
從神婆家裡得知最重要的消息之一,就是麻英塔。
麻英塔是祭靈大典舉辦的地方,那裡供奉了村子裡名為“麻靈”的神靈。
據神婆記述的麻靈來曆可知,麻靈是個相當厲害的神仙。
過去這座村子是真的做到了與世隔絕的落後,由於藏在大山深處險要之地,太過於隱蔽,外麵的人幾乎沒可能找到這裡,這裡的人也出不去。
祖祖輩輩的經驗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一座大山,他們走不出去,也沒必要走出去。因此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國家經曆了怎樣的戰爭,更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是如何的變換。
而這樣與世隔絕的日子終止在一隊軍人尋過來的一天,軍人們說要帶他們過上好日子,於是修路通橋,萬般險阻才堪堪聯係到外麵的世界,不過由於路途太遠,村民們一般也不怎麼出去就是了。
麻靈就是那之後沒多久請到村裡來的,據說能保佑村子連年風調雨順、興旺發達。而麻靈也未辜負村民的香火供奉,那之後不久,村子裡連連出富商、讀書人,連帶著整個村子都興旺起來。
“我還是覺得麻靈挺扯的……”卷毛哼唧著,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最討厭出汗了,臭烘烘的。”
村長幽幽製止:“不可對麻靈不敬。”
卷毛聳聳肩,“哦”了一句。
不知又在黑夜中走了多久,麵前出現一座亮堂堂的廟宇。
這廟的風格延續了麻英村一貫的灰色和破敗,隻是稍看得出有人在維護,不至於危房程度,但也不太像一座受人供奉的廟,麵積又小,也沒什麼香火味。硬要說的話,反而更像四合院。
“到了,”村長停下,麵對著大門虔誠作揖,“入廟前拜三拜,不要冒犯麻靈。”
幾人拜過之後,村長說道:“既然邪祟已除,接下來幾日請諸位留在廟裡保護麻靈不受侵擾,等平安舉辦祭靈大典,就可離開。廟裡有供香客暫住的房間,沒有鎖,幾位可以歇腳。”
頓了頓,村長加重語氣:“晚上不要出門。”
麻英村的晚上,意味著正常世界的白天。
“真是個稀奇古怪的設定。”51號道。
眼見村長又要走,曲向竹連忙拉住他:“村長爺爺,那我們吃啥喝啥?”
村長靜默幾秒,頗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思:“守廟人叫靜娘,一切她會解決。”
幾人見過靜娘才知道,這姑娘年紀不大,是個啞巴,但很愛笑,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眼睛亮晶晶的,很討喜,做飯手藝也相當不錯。
吃飯時曲向竹順便觀察了一下,整個廟是四四方方的布局,正中間是高大巍峨的麻英塔,整個塔是螺旋向上的造型,蜿蜒而上的柱子上刻了一連串看不懂的符號,也算是精心雕刻過的,放在這麼破破爛爛的廟裡,有種說不上來的突兀感。
由於上麵沒有點燈,看不清究竟有多高。
曲向竹麵色微微一變,收回目光。
一頓飽飯後,幾人分了分房間去休息,一間客房兩張床,三個姑娘決定在一起擠一晚,於是男人們就多出來一個,1號率先表明自己要一個人睡,曲向竹便和卷毛分到了一個房間。
曲向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剛要入睡,一陣驚雷般的呼嚕聲如同巨雷砸入他的耳朵,困意頓時消散無蹤。
他沉默著翻身坐起,轉頭看向旁邊床上的卷毛,曲向竹試圖推醒卷毛。
“卷毛兄,醒醒!卷毛兄!”
半晌,呼嚕聲不減反增,曲向竹笑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知道的是睡著了,不知道還以為死了……”
回答曲向竹的是卷毛驚天動地的呼嚕聲。
過去小半夜,曲向竹再三確認自己真的無法在這種動靜下睡著,無奈起身。
“很難想象人類竟然能發出這種動靜。”曲向竹不滿地穿上衣服,嘟嘟囔囔出了門。
沒記錯的話,1號就在他們隔壁左手邊的房間。
打開房門,迎麵吹來一股冷風,曲向竹一個激靈,他突然想起村長臨走前反複叮囑過不要在“夜晚”出門,他抬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迅速收回目光,哭喪著臉敲了敲門:“高冷哥,求收留,卷毛兄呼嚕聲太響了,睡不著啊。”
半晌,屋內傳來回應:“門沒鎖。”
曲向竹大喜過望,屁顛屁顛跑進去:“嗚嗚嗚太吵了,這輩子沒聽過這麼吵的動靜,我快神經衰弱了。”
1號睡在靠內側的床上,或許是窗外天光大亮,1號背對著門,蓋著薄薄的被子,呼吸均勻,不再搭理曲向竹一下。
曲向竹自認還是個素質比較高的人,躡手躡腳躺在靠門這一側的床上。
或許是太過於疲憊,曲向竹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溫度急速下降,一股似乎要把人骨頭凍透的寒意滲進曲向竹的身體,濃濃的霧從窗戶口湧進來,幾乎將整個屋子都攏住,能見度一下子降到了最低。
曲向竹打了個哆嗦猛然驚醒,他微微顫抖著問:“高冷哥,你不覺得,不覺得越來越冷了嗎?”
1號的呼吸聲戛然而止,半晌,他回到:“是有些。”
“這……這已經不能用有些來形容吧?”曲向竹倒吸一口涼氣,起身去關窗戶,“霧是從外麵漫進來的,應該……”
曲向竹想說的是,應該跟他在“夜晚”出門沒關係吧……
眼見著周遭越來越冷,曲向竹瑟縮著脖子問道:“我們需不需要出門看一下?”
1號淡笑一聲:“你可以去試試。”
“算了算了,我覺得還是得聽村長話,”曲向竹環抱著自己,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道:“1號,咱倆能一起擠一擠不?”
1號沒作答,往裡挪了挪,曲向竹大喜,翻身躺了過去:“高冷哥,在你身邊心裡有底多了。”
“再廢話就把你丟出去。”
曲向竹不敢再多言,乖乖地合上眼。
說來也怪,1號熱乎乎的像個火爐,躺他身邊還真就沒那麼冷了。隻是霧越來越濃,就連旁邊隻隔了一個過道的床都看不清了。
迷糊間,曲向竹聽見卷毛邊拍門邊喊,那聲音忽遠忽近,聽得人一陣頭暈目眩:“……在裡麵嗎,快出來!”
“什麼?”一晚上連個覺都睡不安穩,曲向竹挎著臉想要起身開門。
“彆動。”耳畔1號低沉的聲音傳來,他伸出胳膊將曲向竹按回去,力道之大,曲向竹竟然無法反抗。
對於1號說的話,曲向竹一向是信的,隻是床太硬,這個姿勢確實不太舒服,於是想要換一個睡姿。
但1號誤以為他要去開門。
“彆動,”1號又重複一遍,“曲向竹,那不是人,乖乖睡著,睡著了就好了。”
曲向竹答道:“我不去開門,這個姿勢不舒服,我換個姿勢。”
聞言,1號將胳膊移開。
曲向竹眼睛睜著,往床邊挪了挪,狀似無意地問:“高冷哥,你說,我是什麼時候把名字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