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 倒黴蛋勇闖大紅棺材(1 / 1)

曲向竹衝著1號打了個響指,笑容開朗:“沒錯!”

1號晃了晃手中的本子,將它丟進曲向竹懷裡:“神婆的。”

曲向竹接過記事本翻看,不忘用餘光瞥1號一眼,賤賤開口:“高冷哥,聽你主動說話感覺真像大白天見鬼。”

堂屋的其他二人看了看地板上繃直的屍體,客觀地講,現在的場景跟大白天見鬼的程度也差不多吧。

厚厚的記事本散著一股子舊紙味,從內到外透著一股子古樸感。日期記錄用的是傳統的天乾地支,早一些的鉛灰已經有些淡糊,所幸後來換了鋼筆。

“條件真好,這兒連電都還沒通,在這個年代背景竟然能在這麼偏的山村用上鋼筆。”51號回憶著,“我記得曾經讀過的文獻有提到過,原公元二十世紀初的時候,鋼筆都是城市才有的東西,這兒竟然現在就有了?”

“或許是什麼背景設置的漏洞吧,畢竟是幻境,不是現實。”曲向竹粗略地翻了翻。

整個本子的內容都是在記錄每天要做的事情和賬目,基本都是東家下葬遷墳西家娶妻蓋房諸如此類的事情,除此之外還偶爾會寫一寫心情和感想,字跡雖然醜陋,甚至有的字是拚音代替,但一筆一劃寫得非常認真。

前麵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曲向竹無心閱讀,快速翻到最後的幾頁,是這一周的記錄。

到村長所說的神婆上吊的那一天,記錄突然變得淩亂起來,辨認都需要一定難度,語氣也顯而易見地開始急躁。

戊戌年七月初四

要出大事了!早該知道有這麼一天的!村長卻要——我又不是殺了她的人,她若是真想報仇,就該去找村長!當年是他——

這一頁的記錄從“他”字以後便被打翻的濃墨覆蓋,哪怕對著光照著看,也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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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七月初五

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既然願意在鬼門開的時候將我放回來,我就一定會念著你的好,我給你做場大大的法事,送你去投胎,然後立刻離開這個村子,永生永世不再回來。

這一頁字裡行間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幾處的字被水滴痕暈染,不知是不是那神婆的淚滴。

“看來,是在十二點複活。”曲向竹目光放在“鬼門開”三個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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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七月初六

你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要牽連我,這個死女人,你折磨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除了我,誰能送你去投胎!可

記錄戛然而止,恐怕是沒寫完便又被吊上了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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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給你賠個不是。

到這裡,神婆的筆跡已經開始虛浮,日期也不再寫了,雜亂的字寫得滿篇都是,恐怕已經沒有心力顧及其他了。

曲向竹翻開下一頁,滿目跳入四個大大的字:不要祭靈。

再下一頁,則是整篇暗紅的血書,內容隻有“對不起”三個字。

再往後便是滲透下去的血跡,微微泛黑色,看得人背後一涼。

“按照這裡的日期計算,今天是七月初十,村長說祭靈在五日後,等等……五日後?!”曲向竹算著算著,表情一驚,他望向1號,後者輕斂一下眼眸表示肯定。

“五天以後怎麼了?”卷毛不解問道。

“農曆七月半,中元鬼門開。”51號輕聲說。

“中元節祭神靈,這村子可真會挑良辰吉日,”曲向竹咋舌,“要是是祭拜亡靈也就算了,他們祭的可是神仙,怎麼敢選這個日子。”

卷毛湊上前端詳片刻,指著那頁血書:“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這神婆都這樣了,還有功夫寫日記啊?”

“這些話是寫給那個要索她命的女人吧,”曲向竹指著幾個‘你’字,篤定道,“全都是第二人稱,不過為什麼非要寫給她卻不直接說給她聽就不知道了。”

“按照神婆的說法,她死而複生是因為那個女人將她的魂放了回來,所以想要讓神婆入棺,是不是得解決那個女人?也就是村長說的臟東西?”51號攤攤手,“那問題回到了原點,如何趕走那個東西。”

“得兒,白看。”曲向竹轉身坐在桌邊,放棄掙紮般長歎一口氣。

幾人沉默地捋著思緒,堂屋一時間安靜下來。

1號又一次開了金口。

灰撲撲的堂屋中間,煤油燈的光芒擁躉著身著深藍色長袍的高挺身影,長袍特殊的質感光澤,反而襯得這人一身的矜貴氣質,與這個世界仿佛不是一個圖層的。

“關鍵有三。”

他聲音不大,語調平緩得像講睡前故事。雖然看上去也就是大學生的年紀,但異於常人的冷靜沉穩,有種讓人不自覺信服的力量。

“一,大典。”

“二。”

1號指尖點了點七月初四那篇。

“三……”

1號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話說一半就閉了嘴,轉而漫不經心摸了摸腳邊蹲著的黑貓,似乎已經陷入其他的思考。

曲向竹“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做起翻譯題:“我們得搞清楚,一年前祭靈大典發生了什麼,還有就是村長到底乾了什麼讓人不能安息的壞事,至於這第三點……”

半晌,煤油燈的燈光晃了一晃,眾人的眼神快將他身體望了個對穿,還不見1號開口。

“所以第三是什麼?”曲向竹追問。

“時候未到。”

1號丟下一句話,似乎是終於決定了下一步的方向,拿起一盞燈直奔棺材而去。

曲向竹正期待他的回答,沒想到得了這麼一句話,不由得翻了個白眼,胳膊肘抵了抵卷毛:“知道我這輩子最討厭什麼人嗎?”

卷毛目光在1號的背影上頓了頓:“死裝的人?”

“錯,是話說一半的人。”曲向竹皮笑肉不笑,扯著卷毛和51號跟了過去。

鮮紅的棺材上幾個釘子翻翹著,棺材板打開了一個容一人通過的口,裡側是木板的原色,隻是從洞口望進去,深處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清。

1號拿著煤油燈探進去,但燈光仿佛被洞口吞沒了,一絲光亮照不到深處。

“啥也看不清,你往裡探一探——”曲向竹看著著急,舉著一盞燈從另一邊探進半個身子。

“誒?還是——”

看不清三個字卡在喉嚨裡,一陣刺骨的寒風從裡湧出,一瞬間所有的方向感都消失了,似乎有無數雙乾枯的手從風的源頭伸出。

它們尖聲呢喃著古怪的文字,刺得人耳生疼,互相配合著興奮地捏住曲向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其中一隻輕輕覆蓋住曲向竹的嘴巴,曲向竹嗓子便如慣灌了鉛般發不出任何聲響。

那些枯手們無需使什麼力氣便將曲向竹整個人搡進了棺材。

再次醒來時,曲向竹雙手交疊在腹部,姿勢僵直地躺著。

他想揉一揉酸痛的後頸,一抬手便嘭地撞到了木質蓋板上,這才猛然記起剛剛的一切。很顯然,他現在在那口漆紅色的棺材裡。

手裡的煤油燈早就不知去向,厚實的木板隔絕了一切外麵的光和聲音,寂寥的黑色空間裡,隻有曲向竹自己的呼吸聲,混亂的尖叫和風聲都不複存在,溫度仍舊低得嚇人,幾乎要將曲向竹凍透了。

曲向竹試探著摸索四周,棺材內的狹窄空間很難允許他有什麼動作,棺材板距離他麵上隻有一拳的距離,即使用儘全力也沒法推開棺材蓋,仿佛是被釘死的。

他又砸了砸木板,一陣轟鳴的哐哐聲過後,便又回到原先那種凝固的寂靜,並未出現他期待的來自外麵世界的回應。不僅如此,曲向竹發現自己的心跳聲也消失了。

“唉——”曲向竹長出一口氣,凝望著視野裡的一片虛無自言自語,“真遺憾,這麼快就要死了,果然是倒黴到放在電視裡活不過第一集的程度。”

曲向竹是個聰明的人,如果沒有這次意外,以他的成績可以非常穩妥地上一所極好的大學。

而此時他清晰地預感到自己的結局恐怕就在棺材之中,也明白這種每個人都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不會有人來救他。

他沉默片刻,棺材裡傳來布料沙沙的響聲,曲向竹艱難地轉動身體,從身側的口袋取出那枚十字架。

他閉上眼摩挲著十字架,將上麵的每一條紋路都熟稔於指尖。

他似乎能看到那枚銀色的十字架如過去一般,躺在聖像前跪著的媽媽的手心裡,在燈火輝煌的教堂裡倒映著溫暖又神聖的光暈。

“媽媽,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我好想你……”曲向竹苦笑起來,語氣卻帶著一股沒來由的輕鬆,“這輩子倒完了八輩子的黴,下輩子可得當個天選之子啊,不然我可再也不信什麼上帝了嗷。”

到了臨死關頭,曲向竹卻突然想起跟媽媽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問,媽媽,聖像的雕塑為什麼沒有五官。

媽媽答,因為主在心中。

“主在心中……主,我快要死了,你能來接我上天堂嗎?我的媽媽在那裡。”曲向竹舒展眉心,輕輕念誦著經文。

如同曲向竹聽不見外麵的動靜一樣,外麵的人對著一瞬間功夫就蓋得嚴絲合縫,此時安靜如雞的棺材,麵麵相覷。

“就,就,就這麼進去了?”卷毛瞪著一雙美目,推了推棺材板,紋絲不動。

“蠢。”

1號神色流露出不耐,有些煩躁地薅了一把黑貓的腦袋,深吸一口氣:“攔不住找死。”

半刻鐘前,幾乎是曲向竹朝裡探身子的一瞬間,1號便反應極快地伸手阻攔,怎奈何這一切迅速到他來不及阻止,眨眼之間棺材便發出轟隆一聲巨響,曲向竹不見了蹤影,漆紅的棺材板迫不及待地合上了。

其他人都被院子裡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紛紛靠過來。

“是那個高中生掉進去了嗎?”

“這隻剩死路一條了吧……多年輕啊,真可惜。”

“我在後院發現了好幾口棺材,看來都得離遠點,我剛剛還想打開檢查呢,幸好慢了一步。”

“那這高中生怎麼辦?這孩子真倒黴啊,強製進入十字審判就算了,連一天都沒活過。”

“還能怎麼辦,回去找線索啊,這小子神仙也救不回來了。”

至少在這一方院子裡,經過合理推測,曲向竹已經被判了死刑。

由於死得並未帶來什麼衝擊感,沒有血肉橫飛的場景,連點刺激人的血腥氣都沒傳出來,簡單的結論下出來,如同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眾人很快又散開,回到自己的位置去尋找線索了。

畢竟比起浪費時間在惋惜彆人上,不如掂量掂量下一個死的是不是自己。

卷毛望著這口半人高的棺材,眼眸裡帶著惋惜與憐憫,最終垂下眼睫:“要不然,就隻能這樣了,救不了就算了……”

“不行。”

沒有任何思考,51號出言否決,這大概是她進入十字審判以來第一次垮了那張如沐春風的臉,她重複道:“不行。”

“他還那麼年輕,我們能救就救。”她解釋,將懇切的目光放在1號身上。

又是好一通沉默。

半晌,1號平靜的聲音傳來。

“不進才死。”

不負51號所望,極快地思考過後,1號勾了勾唇,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棺材板上輕輕敲著,眼角眉梢染上一分了然。

說罷,1號衝著黑貓招招手,向後院走去。

“做什麼去?”卷毛不明所以,卻還是本能地跟了上去。

“進棺材。”

1號懶得多做解釋,隻留下三個字飄散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