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 神婆背後的秘密(1 / 1)

會動的屍體,多少有些駭人聽聞了。

人群徹底陷入沉默,隻剩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交錯著,漆黑的夜裡指引眾人的光僅僅是那一盞感覺會隨時罷工的煤油燈,不知是誰心跳得那麼大聲,擂鼓似地吵個沒完。

這一陣功夫的路程,村門連帶來時的路已經徹底消失在黑夜中,那一片無邊無際的黑總讓人覺得藏了什麼未知的可怕東西。

曲向竹看看身後,眸子裡倒映著一片漆黑。

“快跟上,小心掉隊了。”小卷毛回頭發現曲向竹拉開了距離,趕忙招呼。

“來了,”曲向竹快步追到隊伍中間,柔弱欲泣,“卷毛兄,好黑啊……好怕鬼……”

該說的已經說完,村長不再主動搭話,領著眾人前往神婆家。

神婆家住得很偏,一路上又是過河又是上山的,從點滿煤油燈的熱鬨集市一直走到了鳥不拉屎的半山腰,廢了大半天時間,一間磚瓦院子才出現在眾人麵前。

院門緊閉,不算破敗,門前潺潺流水,院後一大片樹林,竟也算有情誌的一隅院子。

“諸位,屍體就在裡麵,院裡的煤油燈我已經點好了,有勞了。”村長站定在門前,似乎不打算進去,衝著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哪兒還顧得上收屍……累、累都要累死了。”43號扶著膝蓋,一張胖臉皺成抹布。

還真不是他矯情,如此長途跋涉,好幾個人此刻都在就地坐下大喘氣。

曲向竹招呼卷毛坐下來休息休息,卷毛蹙眉看了看地上的塵土,擺擺手拒絕了。

人群裡也隻有1號表情不見絲毫變化,胸前起伏極其平穩,一點看不出疲憊。他俯下身對著黑貓輕聲說些什麼,黑貓擺擺尾巴,眨眼間潛入夜色不見了。

曲向竹歪歪頭,這貓似乎不是凡品。

村長見眾人原地罷工,有些著急催促道:“諸位,今天時間過去一半了,得趕快解決這事,……”

話未說完,卷毛朗聲打斷:“村長,您是法官說的陪審員嗎?”

這話似乎問得很怪,所有人不解地看向他,明明在最開始,是他指著村長說是陪審員的。

村長的表情一滯,有些僵硬地扭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煤油燈從下方照著村長的臉,顯得更為詭異,“你說什麼?”

卷毛揚起笑容,似乎是覺得村長沒聽清,提高音量問:“我說,您是陪審員嗎?”

村長僵在原地,空氣安靜了幾分鐘,又突然恢複之前的著急神態:“諸位,今天時間過去一半了,得趕快解決這事,快進去吧。”

說不瘮人是假的,曲向竹吞了口口水。

趁著眾人注意力都在村長身上,黑貓悄無聲息地回到隊伍裡,敏捷一躍,蹲在1號肩頭嘀嘀咕咕著什麼。

曲向竹餘光撇到,便狀似無意地湊一隻耳朵過去,那黑貓唇瓣開合,竟然操著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後麵是桑樹林,再之後是很陡的高山。”

還未等曲向竹縮回脖子,1號眼神敏銳一跳,一記眼刀飛了過來,晦暗的眸子裡淬著幾分被偷聽的厭惡。

“對、對不起啊。”曲向竹訕笑著道歉,往卷毛方向縮了縮。

卷毛正思考著什麼,了然一笑對著村長應道:“好,我們現在就進去。”

院門被推開,院裡煤油燈點了很多盞,亮堂堂的。

入眼就能看到一具穿著壽衣的細長屍體懸掛在堂屋正中間。

長發垂懸著遮蓋了大片後背,院子裡沒有一絲風,屍體卻隨著繩子輕輕搖晃著,那一雙紫紅色的腳蕩來蕩去,粗麻繩跟橫梁木摩擦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死神降臨的計時節拍。

院子的正中央橫擺著一口釘過好幾遍的棺材,樣子就像是港片裡會詐屍的那種,棺身塗滿紅漆,一晃眼看過去還以為上麵塗滿了血。

“……我艸。”曲向竹目瞪口呆,半晌爆了句粗。

所有人的目光在屍體和棺材上來回遊走時,身後的大門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村長的聲音幽幽傳來:“麻煩諸位了,堂屋裡放了吃的,明天我會再來給大家送飯,等神婆入棺了,大家就能離開這裡了。”

43號暴躁地拍門:“什麼意思,把我們關在這兒了?你一個人跑了?你明天最好彆讓小爺見到你,否則打不死你這個老東西。”

一門之隔的村長發出一聲冷哼,接著腳步聲慢慢離去,院外不再傳來任何動靜。

村長離開的一瞬間,院門似乎是卸了力一般,鬆鬆散散地開了。院外的黑是那種濃得化不開的一片虛無的夜,一院的煤油燈也隻堪堪點亮門口的台階。

43號的手僵在半空中,反而安靜了下來,哆嗦著朝人群裡退了幾步。

“那個,我覺得,我們還是趕快研究一下屍體怎麼入棺吧。”曲向竹說了一句,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回頭。

“真是個寬泛的送命題。”曲向竹感慨一聲。

所有人轉回頭的一瞬間,房梁上的咯吱聲戛然而止,伴隨著長長的一聲“吱——”,屍體緩緩地轉了個身,那張青白色的臉就這麼跟眾人打了個照麵,塗了墨色口脂的唇裡,長長的舌頭僵直垂下,瞪圓的雙眼全是渾濁的眼白。

“我、我艸——”曲向竹表情凝固。

麵前這幅場景實在是過於考驗人的心理素質,巨大的精神壓力已經擊垮了隊伍裡一個男人,他崩潰著嘶吼:“不,我不要呆在這兒,我回去找村長,我回去找村長!”

曲向竹伸手想攔住他,那男人卻大叫著徑直衝出了院門,一頭紮進了無邊的黑夜中。

“可,可行嗎?”一個女生囁嚅著問道,顯然也動了這樣的心思。

不等誰回答她,院外的黑夜裡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伴隨著血肉飛濺的啪嗒聲,男人的崩潰大叫終於停止,一陣風吹過,濃鬱的血腥味如浪一般撲進眾人的鼻腔,不少人被嗆得呼吸一滯。

曲向竹捂住嘴,忍不住乾嘔一聲。

半晌,黑夜中傳來黏膩的腳步,就像是什麼人踩在一灘泥上發出的迸濺聲,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漸漸離去,不多時,院外歸於寂靜。

“看起來不可行哦。”曲向竹勉強壓住嘔吐的動作,聳聳肩答道。

那想要離開的女生此刻麵色蒼白,嚇傻了一般。

43號瞪著眼跌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著,一雙肥腿抖若篩糠,他身下的土地濕了大片,衝天的血腥味裡混雜了絲絲縷縷的尿味。

好在院裡的屍體並未有什麼更危險的舉動,眾人緩過神來,一個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快步上前,將院門拉回來關好。

他熟稔地轉著手腕上價值不菲的表,沉吟片刻,抬起頭道:“現在看來離開是不切實際的,既然村子之前的怪事是神婆解決,她出事了也一定會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這院子不小,房屋也不少,不如分頭去找,幾個人一組,這樣出了什麼事也好互相照應。”

43號一聽這話,屁滾尿流地爬起來求組隊,男人眉頭皺了皺,但依舊應下了。

曲向竹自然是要跟卷毛一組的,之前給他介紹過規則的那個編號為51的溫柔女人也想加入,於是三個人決定一起行動。

1號對於組隊興致缺缺,帶著他的黑貓正要離開,曲向竹拉住他:“1號,一起嗎?”

“……”1號掃他一眼,唇瓣緊閉著不打算吐出一個字,果斷將胳膊抽離。

望著1號鑽入堂屋內側一間裡屋的背影,曲向竹偷偷說了句“死裝”。

“那現在怎麼辦?”51號笑問。

曲向竹淡淡看她一眼,心說剛看完那麼炸裂的場景還能笑得出來。

卷毛思索片刻:“我們去看看屍體。”

“你牛,一上來就搞個刺激的。”曲向竹送他一個大拇哥。

屍體懸掛在堂屋正中央,再往裡一些的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已經有些涼了的豐盛飯菜,這就是村長說的給眾人準備的。

三人不約而同抬頭看了看斜前方懸掛著的屍體,知道的是給人吃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上供的呢。

“嘖,可惜了一桌好菜,這菜還能吃嗎?不會滴上什麼屍體分泌的液體吧?不過要滴也是邊緣的幾道菜滴到,裡麵的應該還能吃……”

曲向竹細細檢查著桌上的菜,目光在紅燒肉上來去幾遍,最終還是笑眯眯吃了一塊。

“你是真的缺心眼,這也吃得下去。”卷毛誇讚道。

“過獎,”曲向竹嘿嘿笑著,“我最愛吃的就是紅燒肉,味道不錯。”

裡屋突然傳來東西掉落的聲音,曲向竹目光掃了過去,1號背對著他們,正俯身撿起一個本子。

曲向竹收回目光:“我們先把屍體取下來吧。”

三人將屍體小心翼翼地放下來,51號俯下身伸手將屍體小腿處的褲子擼起,整個小腿到繃直的腳尖呈紫紅色,她皺著眉,捏捏僵硬的關節,檢查了一些細節處,手指在紫紅色的地方按了按,按過的區域顏色變淡了許多。

見此情形,51號眉頭微蹙思考著什麼。

曲向竹使勁兒嗅了嗅,目光又移向桌上的菜,疑惑道:“我怎麼聞見淡淡的、一股鯡魚罐頭炒暴曬鹹魚淋柑橘汁的味道?桌上有這道菜嗎?”

“那是屍臭。”51號忍俊不禁,抬眼答道。

“這麼厲害,這都知道!”曲向竹震驚。

“我是法醫。”51號笑眯眯回答。

一旁斜靠著門框的卷毛似乎並不意外:“看出什麼了嗎?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51號緩緩直起身子,點點頭:“按照村長的說法,神婆的死亡時間已經有差不多一周。”

“可是一周的時間,關節處竟然仍有屍僵,況且這裡又是夏季,屍體的腐敗程度也遠遠不夠。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如果按照正常來說,這樣的程度,這具屍體的死亡時間隻能在24個小時之內。”

曲向竹望著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青紫屍體,蹲下細細端詳著她布滿皺紋的死白的臉,又跟渾濁的白眼球兩兩相望,半晌抬眸指著屍體問道:“這幅死相顯然有什麼超自然力量造成的,姐姐,你確定常規的屍體情況適用於這具嗎?”

51號肯定道:“雖然我並不想在審判內講科學,但既然她的屍體擁有所有屍體都該有的特征,比如屍僵、屍斑、腐敗,那我覺得應該是適用的。”

卷毛點點頭:“所以,是村長騙了我們她的死亡時間?”

“不至於,”曲向竹很快轉變思維,思考後搖搖頭,“村長的訴求是祭靈大典正常進行,他指望著我們為他的村子驅邪,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騙我們。”

片刻沉默後。

“我記得村長說過,每次入棺,第二天她都會再次出現在吊死的位置,”曲向竹思索著,良久深吸口氣,恍然大悟,“所以,這一周裡,其實根本不是屍體會動,而是每天,神婆都會——”

“循環死亡。”1號淡淡接過話茬,他從裡屋走了出來,腳邊跟著那隻黑貓,手中拿著厚厚的一本記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