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 有人想打架,那就打(1 / 1)

無二諾 靈籟嵐 6336 字 10個月前

金色的箭破空而來,帶著呼嘯的風聲,宛如一抹流星劃過夜空。

徐澄照背後一空,溫澈抓起他的木劍,迅速竄出,一劍將那枝箭砍落,劍箭相交發出“叮”的一聲響,一朵微小的火花爆出來。

這一聲過後,四野寂靜,眾人的私語聲一齊止住,連風聲都像被凝固了。

飛快射來的那支箭令在場所有人都驚歎,而擊落那支箭的人,卻令他們心中湧起一陣懼意。眾人呆在原地不敢動彈,那廂的藍衫男子已俯身拾起了那支被打落的黃金箭。

這還是醒來後第一次見到溫澈拔劍,徐澄照心旌搖搖,走上前去。

溫澈看著手中箭矢,箭頭上刻著一個“勝”字,這一箭極準極快,若不是有他在,溫如不一定能躲得開。

葉勝實力如此強大,溫澈大感欣慰,可一想這支箭是對著他兄弟出手的,又泛起幾分苦澀,他收起黃金箭,轉頭看著溫如:“你回去。”

溫如對著釘在樹上的長.槍抬手,那杆槍化成一縷黑霧,回到他手裡又變成了一柄完整的黑槍。他看著溫澈,眼神明淨,語氣淡然:“有人想打架,那就打。”

“回去。”溫澈的聲音不容抗拒。

溫如靜靜跟他對視,麵無表情地點頭,聲音有些低落:“哦,那我回去了。”用力勒住韁繩,黑馬原地踏了幾步,仰頭嘶鳴一聲,馬頭調轉,馬蹄上的黑霧彌漫開來。

林中一陣陰風掠過,騎著黑馬的少年和來時一樣,化作黑霧消失。

掃了一圈周圍麵容警惕的修士,徐澄照看向溫澈:“你能不能變成霧?”

溫澈點頭:“當然可以,我還能變成風。”

修士們握緊手中武器,弓身朝二人走去,隻見臉上生著紅斑的那人取了一張藍色符咒,兩手結印。眾人越靠越近,長劍即將逼近那黑袍道士之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從地下掀起,將一擁而上的修士們吹得七零八落。

一陣異樣的感受湧上葉勝心頭,他收了黃金弓,快步往山頂趕去。

山頂空地上,修真者和魔物們的屍體散落一地,不少修士頭發淩亂、衣衫不整,或靠或坐地倚在樹下療傷。一見葉勝走近,眾人的交談同時止住,目光不約而同地停在他的臉上。

葉勝耳尖迅速泛紅,捏著拳頭,咬牙瞪著那群人,有人馬上轉過了臉,不識趣的還在繼續盯著看。

慕容真轉著筆,高聲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的眼珠子挖出來!”

眾人紛紛移開視線,低頭掩麵竊語私議,時不時抬眼瞟上葉勝一眼。

葉勝扭頭往空無一人的林中跑去,慕容真趕緊跟上。

直跑到那些閒言冷語追不上了,葉勝才停下腳步,捏著拳頭,狠狠往麵前的大樹砸了一下,震得樹葉簌簌而下。

慕容真問道:“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方才那些人的眼神你沒看到嗎?我的忘歸矢平日從不輕易出手,一旦出手絕不失手,可如今……”又對著樹打了一拳,葉勝大喊,“我的箭!”

替他摘下頭上、肩上的樹葉,慕容真溫聲道:“我們回去找找。”

葉勝咬牙切齒:“那群人還在那裡,我回去讓他們看笑話嗎?”

“好了好了,彆生氣。”慕容真摸了摸他的頭,安撫道,“等他們走了我們再去找。”

葉勝拂開他的手:“你彆管我,讓我一個人待一會。”他轉過頭去,對著樹一動不動,兩手緊握成拳,胸膛一陣明顯的起伏。

慕容真回想起不少兒時的往事,每次比武輸給同門師兄後,葉勝總是這樣氣鼓鼓地對著牆壁,一句話不說,有時一站就是一整夜。

他這個好勝心比天高的搭檔,果真人如其名。

慕容真靜靜等了一陣,見葉勝鬆開了拳頭,上前溫聲哄道:“小勝,彆不高興了,我去前頭春風鎮上給你買桂花糕好不好?”

葉勝冷靜下來,轉頭道:“我去附近的亂葬崗找那顆珠子,你……”他有些難以啟齒。

慕容真笑道:“我等他們走了,替你去找你的箭。”

“嗯,半個時辰後山下彙合。”

“桂花糕還要不要?”

“要!”葉勝風一般跑遠了,乾脆利落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慕容真笑著搖搖頭,轉頭往林中走去。

天邊的明月仿佛一隻碩大的銀盤,高懸在湛藍的天幕上,月色下,一股怪異的風團從天而降,速度飛快地撞進一處林中。

狂風呼嘯著散開,林中的樹木仿佛被鞭笞了一般,抖動了一陣後靜止下來,月光將突兀出現的兩道影子拉得很長。

其中一道晃晃悠悠,往一側傾倒,挨在另一道身上,聲音有些虛弱:“下次就不能變成風了,若不是這招風符隻剩最後一張……我、我肯定不會用見羽做的東西……”

徐澄照伸手攬住他,順手替他理了理頭發,問道:“用完了就沒有了,不能再做嗎?”

溫澈撐著他的手臂,站穩身形,把貼到臉上的鬢發拂開:“符咒和煉丹一樣,也是需要煉製的,我家的符隻有在施了溫氏術法的符咒台上才能做出來。”

徐澄照道:“你們家的術法很厲害。”

“那是自然!”溫澈挑眉,捏緊了徐澄照的手臂,語氣裡的驕傲掩飾不住。

“劍法修煉得厲害的世家不少,各類符文咒法修煉得登峰造極的,隻有我星臨宗。那說書人不也說了嗎,都這麼多年了,修真界可再也沒出過一個像我爹那樣獨步天下的符咒師!”

他忽然低落下來,歎了口氣,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陣陣陰風拂麵而來,麵前立著許多墳堆,其間陰火抖動,鬼魂穿行。徐澄照問道:“這是哪裡?”

溫澈左右看了一圈,道:“召風符不會把我們送到太遠的地方,這裡看起來……倒像個亂葬崗。”

突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四麵八方遊蕩的小鬼們都聚了過來。看著逐漸多起來的遊魂野鬼,徐澄照擺手把跟過來的鬼火揮開,問道:“要超度嗎?”

近處的一塊墓碑突然開始聳動,墳堆緩緩升高,見此異狀,圍攏的眾鬼們都遠遠地避讓開去。被徐澄照趕到一旁的那團鬼火閃了閃,又回到他身後,緊貼著他的背。

徐澄照看著溫澈:“你怕不怕?”

溫澈微微一笑:“有你在,我怎麼會怕。”

“我很強嗎?”

“你非常強。”

這個回答徐澄照十分受用,他走到溫澈身前,決定暫時不去計較那把梳子。

墓碑搖動一陣,止住了動靜,三兩隻膽大的小鬼蕩過去飄了幾圈,並未見異常,對著同伴們招手,吐出一陣嘰裡呱啦的鬼話。

群鬼飄蕩過來,卻聽見風聲驟起,那幾隻小鬼被墓碑底下突如其來的狂風吸了進去。

鬼魂們臉色扭曲四散而逃,卻始終無法擺脫那陣強勁的風力。眾鬼縹緲的身形抖得像風中的燭火,淒厲的嚎叫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陰風嘯鳴,如張大嘴的巨鯨一般,將所有鬼魂一口吞沒。

群鬼嚎哭之聲瞬間止息,熱鬨的亂葬崗冷清下來,隻剩兩個人和一團鬼火。溫澈和徐澄照站在原地,發絲和衣擺輕輕搖晃,那團鬼火因為緊貼徐澄照而逃過一劫。

徐澄照鬆開捂住溫澈耳朵的雙手:“不用超度了。”

溫澈托著下巴思索:“難道那裡頭埋著一個葉家的死人?”

腦中浮現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形象,徐澄照走上前去,隻見墓碑上果然刻著飛廉紋樣和那隻“醜黃狗”夔牛。

忽然,那團鬼火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顏色黯淡了幾分,從徐澄照背後移到溫澈肩頭,徐澄照低下了頭。

溫澈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隻手從拱起的土堆中伸出來,正抓著徐澄照的腳腕。

“什麼臟東西!”

溫澈跳了起來,一腳踹上那隻手,那手迅速收了回去,他抓過徐澄照的木劍,一刀將墓碑劈成兩半,碑前聳起的墳堆“砰”地一下爆裂開,溫澈拉著徐澄照往旁邊跳開。

爆炸後的煙塵散去,月色下顯出一個體格高大的身影。那是一具屍體,身上血肉都已腐化,白骨上裹著的衣服都成了碎布,依稀可辨認的確是和葉家內門門生一樣的黃衣服。

溫澈好奇道:“葉家的死人怎麼埋在靈州?這裡離雲下城那麼遠……”

“想不明白就彆想了,”徐澄照道,“他擋路了,就除掉他。”

溫澈笑了笑:“你說得對。”

那屍體緩緩抬手,周圍的墓碑聳動,墳堆一一炸開,底下的屍體們齊齊鑽了出來,死去多年的屍體上,全都穿著和葉家的黃衣服。

徐澄照長劍在手,正要上前,靜謐的夜裡突然傳來一聲馬嘯。

陣陣黑霧和淡淡花香在空中彌漫開來,二人麵前憑空出現一匹黑馬,馬上的少年握著一柄黑色長.槍,身形單薄,臉色慘白。他出現的位置恰到好處,那具領頭的白骨被黑馬踏得粉碎。

一陣劈劈啪啪的聲音響過,溫如扯著韁繩,自言自語道:“什麼聲音?”

其他屍體紛紛朝他撲了上去,溫如隨手揮槍,黑槍上的藍綢在夜色中上下翻飛,白骨們來不及有更多的動作便都被踩在了馬下。輕鬆解決完所有屍體後,他收了槍,驅策著黑馬走到溫澈麵前。

溫如已脫下那身盔甲,身形看起來不如先前壯實,黑色圓領袍隻穿了一半,左側袖子塞進了腰間的蹀躞帶中,露出的織金貼裡上隱約可見龍形暗紋。握著韁繩的手指宛如白玉,十指指甲漆黑,兩手護臂上都戴著金色手鐲,周身彌散著一股淡淡的花香。

半張鬼麵也已摘下,左眼戴著一隻眼罩,胸前金環下墜著長命鎖,雙耳戴著金鑲紅玉的圓耳環;長發綁了個高馬尾,暗金色發繩上佩有兩塊紅玉,隨著他的動作,那兩塊玉叮當作響。仍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卻被這些金玉襯得神采英拔。

看了看穿金戴玉的溫如,又看了看一身樸素的溫澈,徐澄照伸手摸了摸自己發間那根白玉蝴蝶簪子,心想:溫澈的小侄子比他有錢。

溫澈對溫如道:“不是讓你回去嗎?”

盯著他臉上那塊紅斑看了好一陣,溫如才開口:“小叔叔,你怎麼變得這麼醜了?”

“我……”溫澈一怔,擺手道,“小孩子彆多問,你怎麼又來了?”

溫如聲音毫無起伏:“剛才忘了替首領傳話,他還有東西給你。”

溫澈問道:“傳什麼話?”

溫如蒼白的臉上有了怒意,深吸一口氣,氣急敗壞地喊道:“那個姓徐的醒了,你見色忘義的小叔叔定會跟他跑了,你去提醒他彆忘了正事!”說完,表情恢複如常,聲音平淡毫無起伏,“首領他這麼說。”

溫澈道:“我難道是他說的那種人嗎?”

溫如衝著徐澄照抬了抬下巴,反問:“不是嗎?我知道這個就是姓徐的。”

“姓徐的?”溫澈皺眉,“這是你叔叔我的朋友。難道我沒教過你,遇到長輩要怎麼打招呼嗎?”

盯著徐澄照臉上那塊縱橫交錯的刀疤看了一陣,溫如乖巧低頭:“徐叔叔好。”身上的金石玉器丁零當啷響作一串。

徐澄照點頭,接口道:“你好。”

“溫澈叔叔,好久不見啦!你還是和從前一樣漂亮呢!”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從溫如身後探出來,那是一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膚色白皙,頭頂長著一對黑色貓耳,脖子上掛著一隻銀色鈴鐺,一雙清澈的獸瞳如湖水般碧藍,和溫如黑槍上纏著的那塊藍布顏色一模一樣。他笑著對溫澈打招呼,露出嘴角兩顆尖牙。

“漂亮?”溫如麵無表情的臉上顯出一絲疑惑。

見了那少年,溫澈笑道:“這不是小黑嗎,好久不見了,你又出來找你的主人嗎?”

“我叫小玉,不是小黑!”貓耳少年大聲反駁,盯著溫如蒼白的臉,“都是你,又不是長得黑就是小黑!再說了,我也不黑!”

溫如聲音沒有起伏:“你不是也叫我小白嗎。”

慕容玉變成一隻烏雲覆雪的小黑貓,跳上溫如肩頭蹲著,脖子上係著的銀鈴響了一串,一雙藍色眼瞳直直地盯著溫澈:“溫澈叔叔,我找了主人好多年了都沒找到,他……”

溫如一臉平靜地接話:“說不定早就死了。”

一隻白色爪子拍上他的臉,慕容玉怒道:“喵!彆亂說!若是死了,首領肯定會知道的!”

溫如被拍得偏過頭去,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那也不一定。”

慕容玉收回爪子,吐出舌頭舔了舔,見到溫澈身旁的徐澄照,藍色的瞳孔一抹亮光閃過:“溫澈叔叔,你的同伴長得真好看啊!”

“好看?”溫如歪了歪頭,有些費解,小黑說的同伴好像是這個姓徐的,是怎麼從這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看出來好看的?

“妖怪的眼睛比人類的眼睛看得到更多東西,更何況你隻有一隻。”慕容玉輕輕拍了拍溫如的眼罩。

溫如兩指捏住小玉的爪子,往旁邊挪開:“不要用舔過的爪子碰我。”

小玉跳到溫如的頭上,又直勾勾地盯著徐澄照:“原來他長得這麼好看,難怪溫澈叔叔願意三次下冥府去喵……喵唔唔……”溫如一把將小貓薅下來捂住了嘴。

慕容玉一雙藍色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看了一眼溫澈,從溫如手裡掙脫,跳進了馬上的牛皮袋子裡。

溫如從那袋子裡抓起一把黑色旗子,拋給溫澈,道:“首領給你的。”

他深吸一口氣,又板著臉喊道:“把這些交給他,讓他危急的時候彆吝嗇用,沒什麼事的時候也彆隨便用!否則我要打斷他的腿!”說完,恢複成平靜的神色,“首領他這麼說。”

溫澈收下那把旗子,點頭道:“你回去告訴他,我自有分寸。”

“還有這個。”溫如又拿出一塊通體漆黑的令牌,抬手拋給溫澈,“見令牌如見鬼王,鬼修之人任你驅使。”

溫澈扔回那塊牌子:“這是他給你的,好生收著,我用不上。”

溫如低頭看了看令牌,又盯著溫澈看了一陣,從貼身的懷中扯下一塊斷成兩半的玉佩扔給他:“若你召我,我就會來。”

溫澈接住那塊玉,上頭掛著紅繩,卻並無半分餘熱。

溫如神色淡然:“小叔叔,這是我給你的,好生收著。”

溫澈收下玉佩,笑道:“知道了,回去吧。”

溫如微微頷首,用力勒緊韁繩,小玉從牛皮袋裡探出頭,揮了揮爪子:“溫澈叔叔再見!好看的同伴叔叔也再見!”一人一貓消散成一團黑霧。

眼見黑霧散儘,徐澄照看向溫澈:“那隻貓口中的同伴,是我嗎?”

溫澈伸手戳了戳他的後背,道:“應當是吧。”

“應當?”徐澄照似笑非笑,“你曾三次下冥府,是為了什麼?”

“以後再告訴你。”看著掌心那斷掉的半塊玉佩,溫澈感慨道,“沒想到……這塊玉又回到了我手裡。”

徐澄照壓下自己心中因“溫澈的侄子知道我是姓徐的而不是姓顏的”以及“他曾為了我三次下冥府”而雀躍的心情,麵無表情地問:“我們去哪裡?”嘴角卻仍止不住地上揚。

溫澈抬眼看向空明山的方向:“去山頂,那裡有我爹當年設立的彆院,我還有些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