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妖 你這該死的畜生,誰準你看我?……(1 / 1)

無二諾 靈籟嵐 6888 字 10個月前

月光照亮的山間空地上,十幾名穿著各異的修士們正在和一個高大的怪物纏鬥。

那怪物約莫一丈高,上肢奇長,向前勾著腰,細長的手臂拖在地上。修士們圍著它使出各式咒法,卻都被那長長的手臂輕飄飄地擋下了。

一名修士從陣法中站起,朝同伴走去,突然,被一股力道卷住了身軀,低頭看去,隻見一條水蛇般的手臂已經纏上了他的腰,他來不及反應,便已被那條長手臂裹著帶到了空中,腳下的一切事物都在漸漸遠去。

圍著結陣的眾人一哄而散,如鳥獸一般逃入林中。

長手怪晃動著手臂,將那修士高高舉起,水牛一般溫順的眼睛眨了眨,緩緩地張開了嘴,一口鋸齒般的尖牙被月光照得令人膽寒。被纏住的修士眼中溢滿了絕望的淚水,手腳並用,想掙脫它的桎梏。這微弱的掙紮明顯無濟於事,眼見著怪物那小指長的森森白牙越來越近,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怪物喉間散發出的氣息濃烈而刺鼻,修士被熏得快暈過去,他覺得暈過去反而更好,那樣就聽不見自己腦袋被咬開的聲音了。

就在那怪物伸著舌頭,要把修士卷入口中的一刹那,一團明亮的火球從天而降,落進了它張開的大口中,緊接著,三道火光閃過,纏著修士的長手臂被切成碎片一塊塊落下。

怪物吞下火團,身體從內而外迅速燃燒起來,隨著它痛苦的嘶叫,火團爆開,照亮了大片的黑暗。得救的修士在地上翻滾幾圈,捂著脖子咳得滿臉通紅,抬起頭來看著空中踩著飛劍的少年。

“一群廢物!”

陸希夷帶著夥伴們從天而降,高高在上地俯視底下所有人。他雙手抱臂,衣袖飄飄,火光將一張年輕俊朗的臉照得清楚。

他輕巧地落在那名修士麵前的空地上,眼睛從周圍人身上逐一掃過,沒有任何一家眼熟的紋飾,要麼是散修要麼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家族。

他因陸家修士被吸血妖獸所害,千裡迢迢來到空明山,花了不少時間打聽妖獸的消息,又在山下探查了許久,有了十足的把握後,等到天黑才上山。

可這群烏合之眾,竟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貿然進山,甚至在同伴被抓的時候,一個個都見死不救!

陸希夷怒從中來,打算再出言嘲諷幾句,卻想不到還能用什麼詞,於是又冷哼了一聲,怒道:“哼,一群廢物!”

陸離小聲地提醒他:“阿希,這句你說過了。”

陸希夷咬牙切齒:“我知道,你閉嘴!”

兩人拌嘴的間隙,林中一道影子從黑暗中撲出來,反應迅速的陸離抱著陸希夷往樹上跳去。

那團黑影原本是直衝陸希夷而來,眼見撲了個空,也不去追趕,反而撲上了方才他救下的那名修士。

那修士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態,雙手張開僵在空中,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漆黑的怪物踩在他的肩頭,兩根極長的獠牙深深地紮進了他的臉上,從腦後伸了出來。

其餘修士四散逃開,陸家其他少年也跟著竄到了樹上。

借著月光,眾人看清楚了這突然撲出的怪物的模樣:通體漆黑,約有半人高,頭上長著雙角,兩隻爪子彎如尖刀,除去伸張的翅膀外,渾身都覆著一層絨毛。

那兩隻翅膀由大塊的淤泥和樹枝拚湊而成,隨著它的上下扇動,黑泥和樹葉被抖落在地,紫黑色霧氣在它周身彌漫,散發出陣陣惡心的腐臭味。

陸離攬著陸希夷站在樹枝上,一手捂著自己鼻子,另一手捂著陸希夷鼻子,道:“原來他們說的吸血怪物,是一隻臭蝙蝠妖怪……”

吸飽了血的蝙蝠妖怪身體慢慢地漲大,頭上的角也變長,角上的毒刺顯現出來。那修士的身體逐漸軟了下去,衣服變得空蕩蕩的,待蝙蝠從他身上離開的時候,已經化作了一具乾屍,死狀和眾人沿路見過的一模一樣。

陸希夷不忍再去看那具乾屍,彆過臉去,捏著拳頭用力錘了一下樹乾,咬牙道:“可惡!”

陸離捏著鼻子,聲音悶悶的:“阿希,不怪你,是那臭蝙蝠太狡猾,趁大家鬆懈的時候才突然竄出來的。”

蝙蝠妖怪望著月亮揚起了頭,那長著獠牙的腦袋上,竟然是一張人麵。它翅膀伸張,像人一樣伸了個懶腰,淤泥和樹葉撲簌簌地掉落,又是一陣惡臭散開。

陸希夷皺起了眉,要是被這惡心的臟東西碰到,他回去得洗七十次澡。

陸離被腐臭味熏出了眼淚:“阿希,我想吐……嘔……”

陸希夷捂著鼻子大喊:“彆吐我身上!”

蝙蝠妖怪走到二人所在的樹下,仰臉看著他們,灰色的眼珠眨了眨,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的人心內無不感到恐懼,有人將眾人的心裡話說了出來:“這怪物,不但長著人臉……它、它居然還會笑……”

陸希夷看到他和陸離二人紅黑色的修道服映在怪物渾濁的眼珠裡,心中湧起一陣前所未有的惡心。

“你這該死的畜生,誰準你看我?”

他冷著臉,張開雙手,掌中聚起一團火,用力往臭蝙蝠那張人麵上砸去。

大蝙蝠被他當頭砸中,兩隻翅膀捂著臉,發出了一陣如同嬰兒啼哭般的聲音,聽在耳中極為駭人。霎時間,林中怪聲大作,許多大小不一的蝙蝠抖擻著翅膀從黑暗中湧了出來,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甚至將月亮都擋住了。

葉勝帶領部下們沿著南邊的小路上山,行至半山的空地上,見到遠處火光衝天。

慕容真望了過去,道:“那邊似乎是有一隻吸血凶屍,陸希夷他們就是為此而來的。”

葉勝搖著扇子,不屑道:“哼,那個囂張的草包,就愛搞這些動靜。”

一行人走了不遠,穿過一座六角亭子和幾間草屋後,走入了一片林中。

“哎呀……打擾了……”原本走在前頭的慕容真後退兩步,走到葉勝的身後。

眼前是一片暗綠色的迷霧,霧中灌木叢生,樹木高大茂盛,枝葉低垂,樹枝上密密麻麻地垂著無數條蛛絲一般的銀色絲線,上頭吊著上百具屍體。

葉勝抬頭望去,屍體們大多衣著各異,作修士打扮,還有一些身著粗布短衣,身上帶著背簍、鋤頭等農具,看起來是住在山下的農人。

有的拿著武器,保持著進攻的姿態;有的抬起一隻手,張著嘴似乎在呼喚同伴;有的一臉驚恐,雙腿邁開,像是在倉皇逃跑的途中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

屍體的背後連著的那條蛛絲延伸到遠處林中的同一處,織成了一張銀色的巨網。

慕容真躲在葉勝身後,道:“這下輪到你出風頭了,小太歲。”

“彆把我跟草包相提並論。”葉勝收起扇子,從懷中拿出一個玉扳指套在左手拇指上。

他手下的黃衣少年們紛紛拿起了武器,撥開低垂的樹枝和叢生的雜草為二人開路,一行人沿著銀色蛛絲往前走去。

絲線的儘頭是一處林間空地,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盤腿坐在半空中,身著一件奇特的虎皮衣袍,兩袖空空蕩蕩。男人低垂著頭,那些絲線從他的腦袋上向四麵八方延伸。

慕容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道:“他不痛嗎?”

葉勝向右邊的人伸手,立刻有人遞上一副銀色弓箭,他右手張弓,左手搭箭,對準了那人的頭。

銀製的箭矢裹著呼嘯的風聲破空而去,宛如一道銀色的閃電。林中怪人的腦袋被射穿,脖子“哢嚓”一聲歪了過去,幾縷發絲斷裂,林中掛著的屍體落下了幾具,慕容真趕緊從屍體落下的那一側走到另一邊。

葉勝把弓遞給身邊人,帶頭往前走去,眾人緊隨其後。

待一行人走到近處,那人低垂的腦袋突然抬了起來,空蕩的袖子裡猛然竄出一對閃著金光的巨鉗。隨著一陣機關響動的“喀喀”聲,金鉗緩緩抬起,眾人這才發現,散碎的虎皮裡裹著的,是一具木頭做的的軀體。

金鉗緩緩握緊那支銀色箭矢,用力拔出,扔到葉勝腳旁,又一陣“哢嚓”聲響起,木人慢慢轉過頭來。

木頭鐫刻成的臉上鑲嵌了兩條黃金,像極了兩道金色的眼淚,眼眶裡的兩隻眼睛流光溢彩,是兩顆品質上乘的紅玉雕琢而成。

紅玉眼珠在眼眶裡轉了轉,似乎在打量眾人,一張嘴緩緩開合,吐出幾聲意味不明的怪聲後,又將頭歪了下去。

這怪聲的音調在葉勝聽來卻有幾分熟悉,他抬了抬手,眾人立刻四散戒備。

先前落下的屍體們緩緩爬了起來,拿著劍向林中走來,步伐緩慢,歪歪扭扭,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葉勝正思索著那道怪聲,一名提著劍的行屍腳步突然變快了,高舉著手中長劍向他衝來,葉勝後退兩步,旁邊的一名葉家弟子拔劍將這屍體砍成兩半。

林中越來越多的屍體掉下來,葉勝吩咐了兩句後,和慕容真退到了一旁。

葉家弟子毫不猶豫地將死人們斬斷,葉勝轉頭看向林中不再有動靜的木人,在腦中細細琢磨剛才的那一串咒語來。

眼見著斷肢四處亂飛的場景,慕容真一張白淨的臉皺成一團,他轉過身來,緊挨著葉勝,問道:“你有什麼頭緒?”

“應當是什麼傀儡術。”葉勝打開那把白扇子,一邊搖一邊道,“那串咒語,和老頭念過的很像,但是又有些不一樣……”

慕容真隨口道:“老頭控製的是活人,這木偶控製的是死人,自然不一樣。”

葉勝雙眼睜大,仿佛突然被點化了一樣:“哦!說得也是!”

慕容真道:“少主,你看那木人,有沒有想到些什麼?”

葉勝轉身打量了一陣,看向慕容真,一臉疑惑:“你的熟人?”

“不是!我怎麼可能有這種熟人!”慕容真提醒道,“你看他眼中那對紅寶石,還有那一對金鉗子,有沒有想到些什麼……”

葉勝更是不解:“司空愉的熟人?他還在山下睡覺吧。”

慕容真道:“三少爺好像是為了追蹤一位司空家的叛徒才來到此地,據說那人是外門弟子,偷學了內門的機關術後,叛入了北方魔君麾下。司空家老掌門將他捉拿回去,鎮壓在金虹宮底下的地牢內,那人卻帶著刑具離奇失蹤了。”

“那木人是刑具?”葉勝詫異,“刑具都鑲金帶玉?司空家果真名不虛傳!”

“黃金和紅玉常被用來鎮壓妖魔和邪祟,刑具上有也不稀奇。”慕容真道,“那人因常年修行魔教功法,肉身早已隕滅,成了魔魂。魔魂無法掙脫身上刑具,便不斷用機關術將其改造,如今這改造過的木人已變成了他新的‘肉身’。”

“如果把那木人砍了會怎麼樣?”

“木人上有司空家老掌門設下的封印,如果我們替他砍碎木人,或許會讓他以魔魂的模樣重獲自由。”慕容真思索道,“這魔魂吸食了不少活人魂魄,應當十分強大……”

葉勝轉頭看他,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司空愉跟你說的?”

“先前在山下張貼通緝令的時候,三少爺見你不理會他,於是過來跟我寒暄了幾句。他還問我,你最近什麼時候起床,愛吃什麼菜,常練哪種功法,受了傷用的又是哪種靈藥……”

慕容真笑道:“他從小就仰慕你,長到這麼大還和從前一樣。”

“仰慕我?那他還對著姓陸的草包一口一句‘阿希哥哥真厲害’,把那家夥捧得暈頭轉向?”葉勝一臉不耐煩地擺手,“那小子煩死了,你彆告訴他。”

他轉過頭去,就見到一名手下將最後一具屍體砍倒後,拔劍砍向中間的木偶。

葉勝抬手:“彆——”

來不及阻止,那木偶被砍成兩半,融化成一灘淤泥,黑泥在地上翻滾,白霧和氣泡不斷湧動,伴隨著“嘶嘶”聲,一縷深綠色的霧氣從中冒了出來。

那名弟子的劍也化成了淤泥掉落在地,泥點濺到他的身上,將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燙得皮開肉綻,露出體內暗紫色的血肉來。有一兩隻毒蟲從他的創口中跳出來,落到淤泥裡瞬間化成了一陣白霧。

慕容真忍不住皺眉:“看起來好痛啊…… ”

那名弟子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他麵不改色,望著葉勝:“少主……”話音未落,便被湧上的淤泥裹住仰麵倒了下去。

淤泥蔓延開來,從腳往上包裹住另外幾人的身體,一陣黏膩濃稠的聲音響過,他們也紛紛倒了下去。

葉勝頭皮發麻,趕緊衝上前去,見他們還有人形,不由得鬆了口氣,扯著慕容真後退兩步,皺眉道:“彆過去。”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滾動的淤泥中心傳開:“老夫被禁錮在此刑具內多年,多謝小友。”

黑泥停止翻動,一縷深綠色的魂魄從中湧出,對著葉勝拱手道:“小友相貌不凡,一表人才,真是……”

葉勝“唰”地一聲打開扇子,一股輕風在扇麵上成形,抬手揮向綠色的魂魄,那股風在它身上劃出一道口子,一絲墨綠色的霧從破開的裂縫中逸散。

魂魄憤怒地吼道:“沒禮貌的小鬼,沒人教你要聽完彆人說話嗎?!”

慕容真嘲諷道:“你又不是人。”

綠魂低頭看向自己胸口裂痕,疑惑道:“這陣風是什麼東西……”冷不防看到葉勝的腰牌,驚懼道,“你、你是清風宗的人?!”

慕容真好奇:“哦?你怕了嗎?”

葉勝轉著那把扇子,扇上生出一股小小的旋風,抬手往綠魂拂去,綠魂的身體被他隨手揮出這陣風吹得消散了一半。

葉勝看向慕容真,挑了挑眉:“十分強大?”

慕容真聳聳肩,攤開雙手:“我說的是‘應當’。”

半空中的綠魂兩手瘋狂地在空中抓著,大惑不解,吸食了那麼多活人精魄才凝成的凶魂,怎麼如此輕易就被這小鬼輕飄飄吹散了?明明每一步都是依照著那頁“紅崖殘頁”做的……

他瞪著葉勝,怒道:“你這無禮的小鬼!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慕容真道:“你這樣應該做不到吧。”

綠魂看向他,忍無可忍地咆哮:“住口,你這囉嗦的小鬼,我要將你的嘴撕爛!”

葉勝也看他:“他嫌你話多。”

“你也嫌嗎?”

“有時候。”

“那我少說幾句嘛。”

綠魂在空中飄蕩幾圈,衝進一名地上倒著的黃衣弟子體內,那名弟子雙手握著劍,搖搖晃晃地衝向葉勝,葉勝後退兩步,他臉朝地麵倒了下去。

破爛的半邊綠魂從他體內冒出來,疑惑道:“怎麼回事?”又飄向另一名少年,卻根本爬不起來。

慕容真道:“我記得師父曾說,精神和靈力強大的人,暈死過去都不會被妖邪附身。”

“你是說,你十三歲那年被梁上的倒吊女鬼嚇得暈死過去,被附身的那一次?”

“沒讓你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慕容真不悅地用胳膊撞他,有些奇怪,“可這群家夥為何也不會被附身,他們真的是老頭的失敗之作嗎?”

“也沒過去幾年。”葉勝笑笑,搖了搖扇子,“誰知道,反正都是老頭用來監視我的。”

魂魄試了幾次都無法附身後,又回到了那攤靜止的淤泥之中,淤泥翻滾著,竟然變成了許許多多巴掌一般大的蠍子。蠍子們如潮水一般洶湧,向兩人爬來。

慕容真變了臉色:“我的左耳又開始痛起來了……”

他從懷中拿出一支碧綠筆杆的毛筆,抬手在空中寫寫畫畫,隨著他的筆法,數個圓形的墨圈出現在空中,一拂衣袖,圓形的墨跡向前飛去,將那群蠍子圈在其中。

群蠍蹦跳著衝撞墨圈,有一隻踩著底下幾隻跳了出來,跳到了旁邊一名黃衣弟子的臉上,正是最初劈開木人的那一個。昏死過去的少年仍閉著眼,卻抬手將那蠍子扯了下去,臉上留下兩個血洞,幾條毒蟲從血洞中爬了出來。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綠魂的大笑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小子,你這群手下可真是不得了啊!”

那少年雙目猛然睜開,眼白染上了一層紅色,嘴邊長出尖牙,原本纖細的體格逐漸伸張,變得比壯年男子都要魁梧雄壯;渾身的肌肉隆起,塊狀分明,鼓脹得仿佛要炸開。衣袍已裹不住如此健碩的身軀,裂帛聲響過,底下烏紫色的皮膚顯露出來。

慕容真倒吸一口涼氣:“這群毒屍人不是隻有老頭才能喚醒嗎?怎麼在這醒了?”

葉勝收了扇子,從後腰拔下短刀,握在手中,道:“老頭煉毒屍人用的也是魔教功法,說不定和這用傀儡術的綠鬼同源。”

其餘八人一個接一個睜開了眼睛,一陣筋骨響動的聲音過後,空地中突兀地出現了幾尊人形的龐然大物,背後都連著一根極細的銀色蛛絲。

他們緩緩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