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援台 溫澈,你果然很愛哭(1 / 1)

無二諾 靈籟嵐 4150 字 10個月前

溫澈和徐澄照走到半路,前頭顯出一個破落的六角亭子來,一兩塊藍色碎布係在欄杆上,和溫澈束發的發帶顏色十分相似。

溫澈走上前去,將藍布取下,用禦水術清潔乾淨,小心地收入懷中。見徐澄照看著他,解釋道:“這是溫氏從前設在山上的祈援台。”

徐澄照望向簷枋上斑駁零落的“溫”字紋路,問道:“祈援台為何是個亭子?”

溫澈走入亭中,手指在朱漆剝落的簷柱上撫過:“祈援台是各宗門設在領地內的神祠,亭台樓閣、軒榭廊坊,各式各樣的都有。”

徐澄照點頭,走到他身側。

溫澈繼續道:“溫氏的祈援台便是設在路旁的亭子,供來往的人歇腳,若是出現什麼風波,在欄杆上拴一塊藍布,我家便會派人前來處理。”

他仰頭驅動著術法,將簷下四角的圖騰連成一線,徐澄照抬頭望去,依稀可辯那是一隻長著巨角的鹿,正是溫氏供奉著的靈獸夫諸。

“除了祈援台外,我爹也曾為靈州各地依附著溫氏的宗門設立了不少試煉場,並且還將禦水術傳授給他們。那時海內九州之中,修行禦水術的修士是最多的。”

“當年州內大小事務,我爹都親力親為,每年開春之時,他和我娘便會前往各處的祈援台,為百姓們排憂解難。清明之際,靈州家家戶戶都會蒸青團祭祀水神,各地做法不儘相同,因此,每次爹娘回翎上城時,都會帶回許多顏色各異、種類不一的團子點心分發給門下弟子。”

“如今我已許多年不曾吃過青團了。”

溫澈拿出那塊斑駁的藍布,摸了摸上頭的缺口,長歎一口氣收進了懷裡,轉頭看著徐澄照:“走吧。”

清冷的天空中懸著一塊清暉四射的明月,天地間的一切都被披上了一層銀色的霧光。

二人沿著一條小路走出不遠,前方路旁半人高的灌木叢後突然傳來一陣驚呼,兩名身穿粗布短衣、背著竹簍和弓箭的壯年男子從裡頭衝了出來,後頭樹林聳動,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們。

那二人遠遠見了徐澄照的穿著,跌跌撞撞地奔過來,高聲喊道:“道長!救命!”

溫澈問道:“什麼東西在追你們?”

“是……是……”氣喘籲籲的二人沒來得及回話,一隻巨獸便從灌木叢中撞了過來。

那巨獸體格健壯,渾身覆著堅硬的鬃毛,四足匍匐都有一人高,朝前突出的豬嘴旁長著一對向上翻轉的獠牙,獠牙尖端銳利,繚繞著一層暗紫色的霧。

兩名農戶被被嚇得定在原地,溫澈提著二人的衣衫,後退躲開巨獸的衝撞,道:“砍脖子。”

徐澄照輕巧躍起,單手拔劍,一道金色的劍光閃過,木劍砍中巨獸後頸,隻一擊,這麵目猙獰的怪物便被打翻在地,不再動彈。倒地後的怪物逐漸縮小,竟變成了一隻山林中隨處可見的野豬。

“怎麼回事?”徐澄照收了劍,看向溫澈。

溫澈走到他身側,用腳尖踢了踢那野豬,道:“這原本就是普通的走獸,應該是被山間的魔教修士魔化成了這般模樣。”

他看向遠山,又仰頭看了看天,厚重的天幕上,並不見幾顆星星,有一層微不可見的結界籠罩在上頭。

溫澈若有所思:“魔教之人占據這座山後,將整座山中的活物都魔化了……難怪各家會送來那麼多人,這可是獵魔試煉的好機會。”

徐澄照問道:“我的劍法是你教的嗎?”

溫澈笑笑:“我教了一半。”

“什麼意思?”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徐澄照愣在原地,另一半是誰教的?難道是什麼姓顏的?

溫澈看向兩名驚魂未定的獵戶,那二人癱坐在地,喘著粗氣,竹筐中的弓箭散落一地。

其中一人道:“煩請二位道長,賜我們些水喝。”

另一人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接話道:“對,對……對,我都三天沒喝水了,渴死我了……”

溫澈道:“你們可有東西裝水?”

二人從竹筐中翻出兩個竹筒做成的長杯,溫澈抬抬手,杯中竟憑空湧出水來,二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兩名獵戶接連喝了三四竹筒的水,喝飽後溫澈又替他們裝了滿滿一竹筒。

喝足水後,二人跪地對溫澈道謝:“謝謝神仙!謝謝神仙!”

溫澈拾起散落在地的竹木箭,遞還給二人,道:“我不過是個普通修士,不是什麼神仙。”

其中一人雙手接過箭,看著溫澈:“可是如今世間……早已沒有會用水的修士了。”

另一人反駁道:“胡說什麼呢!眼前這不就是嗎!”

他嗬斥完同伴,又看向溫澈:“不知神仙爺爺可否分點吃食給我二人?”

溫澈一言不發地望著二人身後的樹林,眼神似乎遊離到了很遠的地方。

徐澄照看了看他,又看看二人,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山裡?”

討要吃食的那人道:“我叫範石,他叫萬益,我們二人都是住在北麵村裡的獵戶,十天前進山打獵……”

溫澈回過神來,扶起跪地的二人,道:“你們在山上躲了十天?”

“是啊!”範石望著倒在地上的野豬,“我們為了捕這野豬,在山裡埋伏數日,好不容易等到它飲水的時候,可這畜生喝了山泉水後竟變成了這種怪東西!”

萬益道:“我們帶來的乾糧早就吃完了,附近能吃的的野果也都找遍了,那山泉水又紫得發黑,我們是一口也不敢喝……”說著,肚子裡傳來一陣響聲。

溫澈轉了轉納戒,摸出兩個大餅,捏在手中已又冷又硬,還是分了一個給二人。

範石趕緊接過,掰了一半給萬益,二人迫不及待地往嘴裡送,可這餅硬得像結塊了的泥巴,就著水也實在難以下咽。

見二人嚼得那麼痛苦,徐澄照道:“把那頭野豬烤了吧。”

萬益有些猶豫:“可那野豬……還能吃嗎?”

溫澈笑笑:“那野豬被妖邪附身,這位道長方才那一劍你們也看到了,他已將妖邪驅除,自然能吃。”

“說得也是!多謝道長!”

萬益連連點頭,和範石一起四處搜羅枯枝樹葉生火,不多時,便將那隻野豬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四人圍坐著烤肉,徐澄照手裡拿著一塊肉,看著二人沒吃完的餅默默不語。

溫澈問道:“你想吃?”

徐澄照若有所思:“有種熟悉的感覺。”

溫澈一怔,將剩下那個餅遞給他,道:“這是你從前最愛吃的餅,你醒來這麼久,我都忘了拿給你。”

徐澄照掰了一塊放進嘴裡,味道如想象中的一般難以下咽,卻有種莫名的懷念。他放下大餅,拿起烤肉,問道:“溫澈,你也喜歡吃這樣的餅嗎?”

溫澈咬下一大口肉:“不喜歡,我喜歡吃肉。”

看著他鼓鼓的兩腮,徐澄照眼神柔和,問道:“那你為何帶在身上?”

溫澈並不答話,咽下肉轉過頭去,怔怔地盯著火堆。那塊紅斑被照得柔和了幾分,徐澄照見到火光在他眼裡閃閃爍爍,卻猜不到他此時的心情。

許久,溫澈才輕輕開口:“去山林溪邊,掰碎了喂魚喂鳥。”

四人吃飽喝足,臨彆之際,徐澄照幫下山的二人把沒吃完的野豬肉都裝到了背簍裡。

溫澈從納戒中拿出藍色綢帶遞給他們,道:“你們帶在身上,回去的路上便不會再被野獸追趕。山間的怪物今夜就會被解決,速速下山去,不要停留。”

二人對視一眼,又跪在溫澈腳下磕頭,感激道:“多謝神仙爺爺,多謝神仙爺爺!”

溫澈扶起二人,道:“我不是神仙,也不是爺爺。”

範石將藍色綢布紮在手腕上,看著溫澈道:“您一定是那兩位藍衣仙人的後人!”

溫澈神色一僵,問道:“什麼藍衣仙人?”

範石道:“我聽我爹說過,從前庇佑著這座山的神仙,常穿一身藍衣,每年春天都會和他的夫人一起,布雲施雨,降福消災。三十多年前,我們這曾有過一場大旱,也是多虧了那位仙人呼風喚雨,降下甘霖才得以解決災情。”

萬益接話道:“據說那二位仙人住在蘭台的天城裡,神仙爺爺,您知道天城是什麼地方嗎?”

溫澈眉間染上一層愁緒,低聲道:“那是翎上城……”

範石嘀咕道:“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藍衣神仙不再保佑我們了,難道是我們心不誠?”

溫澈歎息一聲,道:“山間有幾座供人歇腳的六角亭子,簷柱上刻著長角的白鹿,若以後再出現這種妖獸,將我方才給你們的綢布綁在亭子上,一定會有人來解決。”

範石感激道:“您果然是那二位神仙的後人!多謝神仙爺爺!”

萬益道:“傳聞藍衣仙人四方遊曆之時,都會帶上當地的特產回到天城裡,分發給城中其他仙人。神仙爺爺,若您下次賞臉到我們村裡,一定要來嘗嘗我們做的糯米青團。”

徐澄照站在溫澈身後,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隱約猜到了一些,於是對著二人道:“你們快下山去吧。”

二人千恩萬謝地走了,談話聲還遠遠地傳來。

“據說那兩位仙人,麵容都生得十分美麗,可這位,不像是……”

“不敬!你小子怎能以貌取人!不對,以貌取神!”

……

溫澈的視線從二人的背影上收回,低下頭去。

徐澄照道:“他們說的,是你的父母。”

“嗯。”溫澈聲音沉悶。

“溫澈,你哭了?”徐澄照走到他身側,偏頭看著他,“你果然很愛哭。”

“囉嗦,我才沒有。”溫澈踩了他一腳,吸了吸鼻子,扯過他的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

情緒平複後,他抬頭望向遠處被月色籠罩的山頭:“走,我們往山頂去,那裡有我爹當年設立的彆院。不管山間還有什麼妖邪,今日都一並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