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蔣賓白的聲音後,宋清益被嚇得一個激靈,慌忙站起來。此時,魏主事遞給孫教習一個“怎麼回事”的眼神,接著孫教習便蹙著眉心盯著她。
這要擱過去上學時,屬於上課睡覺卻同時被班主任和校長抓包,還正巧是在他們陪同檢查的時候。宋清益不由地歎了口氣,這是留下的什麼印象,她似乎已經看到自己悲催的未來。
“你可是身體不舒服?”孫若芳問道。
宋清益瞬間反應過來,這是為她準備好了“台階”,她微微晃了晃腦袋,“教習,我頭暈。”
一旁的李嬤嬤見差不多是時候了,於是上前道:“稟丞相,昨晚女娘誤食了醉蝦,今日尚未恢複,這才有了懈怠,請丞相寬宥。”
蔣賓白想到了昨晚那一絲酒氣,相信了這個解釋,他望向宋清益,“那你先歇會。”
接著又對魏大明道,“我們先看其他人。”
蔣賓白帶著幾人呼啦一下從宋清益麵前走過,宋清益眼見沒人管自己,又坐回了台階上,心裡卻不由地感歎蔣丞相這人還怪好的呢。
宋清益關注著他們一行人的行動,先是蔣賓白說想看女娘們自由發揮,李妙在修養,這樣的事情,姚冰首當其衝。
姚冰沒有想在冰場拔得頭籌的欲望,但如此情況下她也不能怯場。北濱的孩子多是在冰場上摸爬滾打長大的,既沒有要求,那再合她心意不過了。
宋清益見眾人都往邊上退去,隻留姚冰一人在冰場中央,她以側蹬冰起步,逐漸進入狀態。
隨著她速度的越來越快,在場女娘無不投去羨慕的目光,羨慕她能在冰場上如此靈活。最後,在眾人的注視下,姚冰穩穩停住。
魏主事在一旁察言觀色,不知這第一個展示結束,蔣賓白是什麼態度。見他表情沒什麼變化,魏大明示意孫若芳派下一個上場。
正當姚冰準備退下時,蔣賓白忽然開口,“你可會冰上旋轉?”
那不就是轉圈?她剛剛應該有轉吧。姚冰如是想,不過他既然要看,那就再轉一次。姚冰再次起步,按照一個圓圈的路徑滑行了兩圈。
見狀,蔣賓白眉宇微微擰起。不是同一個老師教的嗎?怎麼兩人旋轉的方式如此不同。於是,接下來每一個女娘上場,蔣賓白都會要求她們展示一下旋轉。
宋清益在後頭發覺了蔣賓白的用意,看來昨晚他是全看見了,也不知她準備好的借口還好不好用……宋清益不禁有些擔心。
蔣賓白整場看下來,姚冰的技術已是上乘,其餘女娘有壓根不會滑圓路徑的,也有怕摔不敢嘗試的。
孫教習見女娘們狀態一個不如一個,怕惹得蔣賓白不快,微笑著上前解釋,“女娘們還尚未學習冰上滑圈的技巧。”
蔣賓白聞言,卻是直直地看向宋清益的方向,“那你可會?”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蔣賓白的問話,唰地一齊望向宋清益。
宋清益頂不住這樣的注視,起身滑至隊伍跟前,她知道蔣賓白想看什麼,但她尚未完全恢複狀態,如果現在承認,等於打破了大家大差不差的平衡局麵,不知是喜是憂。
孫教習聽了也是相當疑惑,她曾試探過宋清益,她就是沒什麼冰嬉底子的,“清益啊,丞相問你話呢。”
宋清益心中掙紮了一番,還是決定不認,“還未在冰場學過,自然不會。”畢竟他說的是滑圈,而不是雙足直立轉。
蔣賓白見她似乎有顧慮,當著這麼多人也沒打算為難她,他將目光從她身上收回,麵向眾女娘,“總體都還不錯,六都會在即,你們都好好準備,若是表現得好,必有重賞。”
聽了蔣賓白的話,女娘們都點頭稱是。趙君樂小聲地在和宋清益嘀咕,“每次我們舞坊有演出,坊主也都會這麼說。”
宋清益彎了彎眉淺笑著,這總結加鼓勵的話語結構,還真是到哪哪都適用。
待蔣賓白隨魏主事離開之後,冰場上又恢複以往的氛圍,孫教習見上午時間不多,便叫了姚冰單獨說話,讓其他人自由活動。
蔣賓白和魏大明交代完之後就準備回丞相府,車夫已經套了馬車在等著,馬車剛剛起步沒一會便停下,懸西姍姍來遲上了馬車,“主子。”
“太後召你去問話了?”不然去宮中送個東西,怎的需要這麼久。
懸西拿著幾張宣紙遞給他,“屬下回了趟相府,去取畫像。”他往宮中去的路上,越想昨晚的女娘,越覺得她眉眼間有些眼熟。
突然想起太傅女兒的畫像,瞬間反應過來。於是他將東西送到後又繞道回了相府去取畫像送來,這才耽擱了時辰。
在蔣賓白見了方始覺之後,他便猜到了七八分,多半是宋金玉和他約好但又不知什麼原因中途反悔,但他可以肯定她的人身安全應當沒有問題。
所以這幾日蔣賓白將找人的事全交給了懸西,至於他先前看過的畫像,他也快忘得差不多了。
蔣賓白再次打開畫像,乍一看是像,但盯了片刻後,他略帶疑惑地望向懸西,“這是她?”
懸西沒見過宋金玉,不敢先下判斷,“屬下覺得,或許是宋姑娘瘦了些。”
畫中女子和昨夜的確實相似,隻是略圓潤些。但畢竟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原先養尊處優的世家小姐,在冰場天天訓練,難免會清簡些。
聽懸西這麼說,蔣賓白想起了些什麼,今日她尋著機會在冰場躲懶,倒隱隱約約能對上他零星記憶中懶倦的模樣。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麼。
剛剛冰場上,教習稱呼她“清益”。
清益,金玉。
宋金玉,宋清益……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但這名字讀起來如此相似,她費儘心機躲在此處,怎麼不換個名字掩人耳目?
但仔細想想也有合情理的地方,蔣賓白知道冰場為招募女娘“病急亂投醫”,估計對女娘們的身份家世也沒過多調查。
“那你說她見了我,為何情緒沒什麼波動?”蔣賓白問懸西。
懸西斟酌著道,“想來篤定您認不出她來,而且昨夜她見您時也是有些心虛慌張的。”
懸西的話給蔣賓白提了醒,他想起宋清益當時似乎是想奪門而出,然後被他叫住。
既如此,那一切便解釋得通了。但蔣賓白仍有些話想當麵問清楚,“你去安排下,今晚找個時間我單獨見她。”
當晚,宋清益打算過了這兩日再去冰場,於是就在寢房附近閒晃,時不時揪一揪花盆裡的矮樹葉子。
沒一會,李嬤嬤身邊的宮女紅梨過來,說是嬤嬤找她。宋清益原以為是因為白日裡偷懶,李嬤嬤要秋後算賬,直到紅梨將她帶去了“鴻雁閣”。
宋清益雖不知這鴻雁閣是什麼地方,但她卻十分肯定這並不是李嬤嬤可以涉足的地方,“這裡是?”
“姑娘進去便知。”紅梨笑得隱晦,她推開門將宋清益引進去後,便退了下去。
鴻雁閣裡隻有蔣賓白一人,他換了件黑金的直襟長袍,銀絲繡的花紋總算不是仙鶴祥雲紋樣,但宋清益見到他身形的那一刻便認出他來。
“見過丞相。”宋清益雙手交疊在前給他行禮,幸好她中午找了機會問李嬤嬤這行禮的方式,竟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蔣賓白往外走了兩步,放輕了語調,“過來坐。”
宋清益聽話地在主位下兩排座椅上選了個中間的位置,坐下後便閃著她那清亮如水的雙眸,無辜地望著蔣賓白。
這意思很明顯:你找我乾嘛?
蔣賓白無聲地笑了下,當他認定眼前人便是她那素未謀麵的未婚妻後,那他先前準備的問題到如今隻剩一句,“你可是遇上什麼難處了?”所以想逃婚。
若說前兩次見麵,蔣賓白說話語氣儘是上位者的清冷與距離感,而他此刻說這句話,卻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宋清益卻以為他說的是藏拙這件事,她微微抿唇點了點頭。
蔣賓白見她沒有否認,心下有了計較。他們既有婚約在身,那他便有責任和義務照顧她的感受,“那你在冰場待得還開心嗎?”
“嗯,還不錯。”宋清益想了想,雖然和男子們鬨得有些不愉快,但女娘們性格都很好,李嬤嬤事無巨細,孫教習冷麵熱心,總體來說還是不錯的。
蔣賓白點了點頭,心想既然她喜歡冰嬉又在自己眼皮底下,那便由她去吧,但還是忍不住提醒,“時間在即,你要做好準備,實在有問題再同我說。”
蔣賓白說的時間在即,是指兩人的婚事。若是她真的不願,也不是不可以與他商議退婚,但是決不能用逃婚來表示抗拒。
而宋清益卻以為他說的是準備六都會選拔賽事,那差不多還有一個月,她應當能恢複個七八成,“好。”
蔣賓白見她答應得痛快,許是知道錯了。也沒細究她,隻當她孩子氣意氣用事。
就這樣,兩人各說各的,蔣賓白得到了滿意的答複。
宋清益也鬆了口氣,雖然蔣賓白知道自己在藏拙但沒當眾拆穿她,而是以此隱晦地向她提起,要求她好好準備六都會。
宋清益感慨,不愧是能當丞相的人,知道怎麼拿捏她。
“對了,還有一事。”蔣賓白想起方始覺來,聲音自然地披上一層冷冽,覺得這事有必要先跟她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