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李妙在風口站了會,宋清益人也變得愈發清醒,如果不能改變眼下的局麵,對方再得寸進尺,繼續步步試探女娘們的底線,那便會陷入惡性循環。
或許,她的到來能夠出點力?哪怕就一點點。
這兩日來,宋清益內心不斷受到衝擊,回去的路上她一茬接一茬地思考著,幾次出神以至於沒聽清李妙說的話,李妙隻當她同自己一樣受到打擊,自顧自地一次次歎氣。
宋清益和李妙回到寢房,女娘們提不起什麼精神,寢房內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壓抑,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第二日。
隔天一早,又起風了。
女娘們大多纖弱,從寢房到冰場的路,因此也變得格外難走。
當女娘們站在孫教習麵前後,孫教習皺著眉頭,又恢複了初見時不情願,說話也變得夾槍帶棍,“怎麼今天不接著告假,沒來就折四個,來了十二個都受影響了啊?”
李妙四人蔫頭耷腦,渾然沒有往日的朝氣,其他女娘見她們情緒不高,也特地收了收以往的精氣神。
然而這在孫教習看來,更像是她們受一點挫折就要萎靡不振,“現在像什麼樣子!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孫教習在對待冰嬉教學上向來嚴厲,你可以不來,但既然站在訓練場上,你就得認真對待。
“你之前練的不錯,側蹬冰後摔倒,用你的方式練給我看。”孫教習指了指李妙,眾女娘中就屬她看著最消沉。
李妙思緒不知在哪,直到宋清益輕輕扯了她的衣袖,她回過神來就對上孫教習不滿的眼神,“讓你上來示範一下,還要我請你第二次?”
李妙沒敢反駁,她雙腳緩緩向前滑行,接著連續兩個側蹬冰,準備為摔倒尋找合適的角度,然而突然一個踉蹌。
連離她最近的孫教習都來不及反應,宋清益和女娘們本能地伸手向前更顯得徒勞,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李妙“哐當”一聲,整個人重重地撲在冰麵上,雙膝著地。
冰場上這一變故,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孫教習和李嬤嬤率先上前,宋清益和女娘們隨後。靠近些,她們便能聽到李妙沉重地吸氣聲。李嬤嬤見周圍圍的都是女娘,掀開了李妙的裙擺,透過膝蓋上白色底褲的布料,依稀可見一片紫中帶青。
“不知道傷著骨頭沒有?”李嬤嬤一臉擔心地望著李妙。
李嬤嬤連忙派人去尋大夫,然後和孫教習把李妙扶到冰場外圈的座椅上。
李妙眼裡噙著淚,強忍著沒哭出來。女娘們都心疼地望著李妙,趙君樂見她受傷的樣子不禁地打了個哆嗦。
宋清益在心中歎了口氣,以她的判斷,李妙這一受傷,且不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待她恢複後,差不多正巧這一批女娘訓練結束,她白白在這養傷三個月,到時她就是想留估計也留不住。
宋清益不自覺地開始擔憂起李妙的狀況,畢竟目前來說,李妙對“初來乍到”的她來說是一位不錯的夥伴。
徐牡丹在一個小宮女的催促下匆匆趕來,她是常駐在皇家冰場的女大夫,素來女娘們每日練功都謹慎得很,左不過就是些頭疼腦熱,要不就是向她討一些瘦身減重的方子,極少有今日的陣仗。
“怎麼了這是?”徐牡丹氣都沒喘勻地問。
李嬤嬤:“摔了。”
徐牡丹看著李妙不哭不鬨的樣子,心想估計不嚴重,暗道這李素錦大驚小怪的。
許是看出了徐大夫的想法,孫教習不動聲色地撩開了李妙的膝上的裙擺。就這麼一會,雙膝上的青紫更甚。
“哎呦,怎麼摔這麼重?”徐大夫也驚到了。
說罷,她斂起神色重視了起來。
徐大夫抬起李妙的腿腳查看一番後,不由地“嘖”了一聲,“小姑娘,你怪能扛疼的。”
說罷,徐大夫看向李嬤嬤和孫教習,“雙膝受損,右腳踝扭傷……”說到這,徐牡丹覺得有些話,後麵便不需要說得那麼明白了。
但摔了後一直忍痛不語的李妙開了口,“要恢複多久才能冰嬉?”
徐牡丹拾掇著藥箱,聽到這話轉過身來,“啊?”
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冰嬉?
徐牡丹差點脫口而出的一瞬間,對上了孫若芳提醒的眼神和李素錦微微搖頭的動作,這才改了口,連語氣都顯得格外真誠,“你先好好修養,什麼時候覺得恢複的不錯了,你就能冰嬉了。”
李妙似是聽出了她話裡的安慰之意,肩膀抖個不停,發出陣陣啜泣,李嬤嬤遣人先帶了李妙回去。
孫教習見事已至此,李妙沒個一兩個月恢複不好,眼看六都會選拔賽臨近,這又損失了一個好苗子。“接下來你們都仔細著些,不能冰嬉事小,這受罪的可是你們自己。”
女娘們應下後,許是怕悲劇再次重演,孫教習沒急著教授新的內容,而是帶著她們從站立開始從頭複習,接著是雙腳向前滑行和側蹬冰,最後穿插著練摔倒。
這對宋清益來說都不算難,前提是她如果不喘的話。每當這時,宋清益才會對“嬌弱”這個詞更具真情實感。
不過約莫五十米的滑行來回兩趟,她練完都需要喘著粗氣。按照孫教習教冰嬉這個進度,加上她的身體狀況,她想要恢複花滑的旋轉跳躍估計遙遙無期。
剛剛產生了點進取精神的宋清益,不免又泄了口氣。
中午回去的時候,趙君樂與宋清益結伴而行,宋清益突然發覺,這兩日趙君樂對她愈發親近了些。
趙君樂也不隱瞞,“李妙她們都是會冰嬉的,剛來大家都不熟,我才不會故意在她們麵前找存在感呢。”
宋清益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倒也不惱,“那你的意思是……”
趙君樂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趕緊找補,“我倆半斤八兩。”
誰也彆嫌棄誰。
聽完,宋清益和她相視一笑。
去到膳房後,李嬤嬤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她說已經給李妙換了住處,讓她好好養傷,同時叮囑著女娘們萬分小心,注意安全。
女娘們從膳房回去的路上,正好碰上今日帶著隊員們出遊歸來的楊領隊。宋清益這才發覺,難怪今日膳房這麼安靜與和諧,原來是因為某些人不在。
楊領隊遠遠就瞧著她們了,於是故意大聲地訓話,“大家都聽著,剛剛主事大人說今天有個女娘練習時受了傷,還怪嚴重的,讓大夥訓練時都仔細著些,彆摔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領隊放心,我們怎麼會像女娘那般不中用。”作為副隊的吳立壯,從來不會讓楊領隊的話落到地上。
另有一男子也跟著附和,“就是啊,這一摔可白白在這裡吃空餉,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呢。”
附和的男子話音剛落,吳立壯便佯裝生氣地杵了他一下,“這可不能亂說。”
女娘們:“……”
女娘們靜靜地看著他們的表演,一言不發。最後以楊領隊為首的男子代表隊,自討沒趣地離開了。
趙君樂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冷哼了一聲,“他們到底有什麼可狂的?”縱然他們在大曆的成績比女娘顯著,可在六都會賽事中也從未奪得桂冠。
隻會窩裡橫,這算什麼本事。
宋清益笑著調侃,“他們恐怕才是咱們女子冰嬉最大的阻礙吧。”
不過,宋清益此時倒覺得這“阻礙”也有些作用。
起碼,能在她思想動搖時,再給她提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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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賓白今日把批好的折子送去了太極殿,他那犯頭風的皇帝外甥正捧著本閒書看得起勁。一見他來,藏得那叫一個快。
“臣參見皇上。”蔣賓白躬身行禮。
確定自己把書藏好了的蕭琰,從塌上起身攙扶他,“舅……丞相,不必多禮。”
對上蔣賓白淩厲的眼神,蕭琰招架不住,還是叫了舅舅,“您也心疼心疼我吧,前日裡批了近兩百來份折子,手都快寫斷了。”
尋常政務也就罷了,關鍵有些地方官員天天有事先給他上一道折子請安,無事也給他上一道折子請安,無用的折子上了一大堆,不回複又怕傷了臣子的心。
蔣賓白本沒想細問,倒是蕭琰一見他自己交代了個乾淨,“下不為例。”
蕭琰點了點頭,心裡卻想著既然“下不為例”,那他下次想偷懶就又得換個借口了。
蔣賓白從太極殿出來,懸西一直在門口侯著,“大人,裴大人還在大理寺等您。”
裴青山正翻看著卷宗,時不時地拿筆勾勾畫畫。等蔣賓白從宮中再到大理寺,已至戌正,自知理虧的蔣賓白給他帶了一套新茶具,“來晚了,抱歉。”
裴青山本就有卷宗要看,算不上被迫加班,看著眼前整套汝窯天青釉茶具,心裡掙紮了一下,嗯,沒有不收的道理。
裴青山引著蔣賓白去大理寺的牢房,裴青山慣會“節約”,偌大的牢房隻獄卒所待的地方點了燈,再往裡去便是一片漆黑。
“那人名叫方始覺,是個書生。”裴青山已讓獄卒提了方始覺,綁在了刑架上。
蔣賓白這才發現背著光的刑架上綁著的青年男子,這會正聳拉著腦袋像是暈過去一般。
裴青山望向獄卒,他不是交代了不許用刑?
獄卒上前解釋因他太聒噪,隻是堵了他的嘴,“兩位大人,他奮力掙紮,許是累暈過去了。”
裴青山上前扯開他嘴中的麻布,見他仍沒有反應,獄卒接了一瓢涼水從方始覺頭頂澆過去,方始覺這才悠悠轉醒,抬眼對上蔣賓白那張臉後,頓時憤恨起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