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們聽後,用膳的動作都停住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瞪著向他的方向。
他不屑地“嗤”了一聲,似是用眼神在挑釁,那意思很明顯:就是說給你們聽的。
待他走後,宋清益才突然想起李妙說的小道消息,心下不禁有了計較。
其他女娘們開始小聲討論起剛才這男的怎麼這樣,李嬤嬤麵對這樣的場景像是已經司空見慣,隻歎了口氣也沒多說什麼。
女娘們用完早膳便被李嬤嬤帶去了冰場,和昨日那與400米跑道相當的截然不同,比它小了有一大半不止。
宋清益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若是十二人一同站在這片冰場上,是無法活動開的。
果然,李嬤嬤將她們分成六人一組,讓姍姍來遲的教習按兩組一對一個時辰教。
教習姓孫,來時一臉的不情願。上一批女娘走後,她去了男子教習的隊伍裡,男子們技藝蒸蒸日上,哪怕她就搭個名頭傳出去也好聽。
如今又讓她回來教三個月就換一批的女娘,女娘們哪一天能上賽場?她光是想想都覺得前途堪憂。
孫教習也打心底覺得這批女娘估計又和上次一樣待不久,這不是讓她白搭功夫?
想到這,孫教習眼中的嫌棄的神色更甚,她指了指第一排的六位女娘,“來,都彆杵著了,上去站著我看看。”
剛剛女娘們等孫教習的功夫,都換上了冰鞋,冰場邊上有約一米多高的圍欄。
除了像孫妙這樣會冰嬉的站著不用扶圍欄,其餘站著的女娘大都顫巍巍地扶著圍欄,似乎隨時要倒。
宋清益站在後排,也象征性地扶上了欄杆。第一排的女娘約莫都有些底子,隻一位除外。
趙君樂剛剛隻是上前說了會話,她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就突然成了第一排?
她來自舞坊,平衡本還是不錯的。但平衡和冰嬉,現下她隻覺得風馬牛不相及。她越緊張,越不敢鬆手。
眼看著五位同伴都站穩了,她隻能死死地拽著欄杆不鬆手。因為一鬆手,她便感覺全身都脫離了她的控製,仿佛下一秒就能直直地落下去。
同伴們在等著她,孫教習和李嬤嬤也盯著她,趙君樂不知所措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這樣的場景,宋清益隻覺得似曾相識。
過去,她經常帶著堂妹去溜冰場。堂妹愛玩又咋呼,經常扶著為初學者準備的欄杆不鬆手,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堂姐,一穿上冰鞋,我就真的“身不由己”了。”
宋清益剛從回憶中拉回思緒,就見孫教習快了李嬤嬤一步,大步流星地走到趙君樂的麵前,趙君樂對上孫教習的眼神,怕是來者不善,一個激靈就挺直了身子。
孫教習也沒多說,充當了移動欄杆,趙君樂正懵著就被帶到了同伴的身邊。
孫教習望著女娘們,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上一批女娘花了快兩個時辰才站全。”
說完,還不忘給宋清益她們這些仍扶著欄杆的女娘眼神。“都專心點,好好看著。”
宋清益隨著女娘們一起點了點頭。
孫教習的冰嬉第一課:站立。
站立就是隻站立,一個女娘想稍微動兩步,當即被孫教習喝止。“顯得你了?今日你多練半個時辰。”
女娘第一次參訓就被罰,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孫教習隻當沒看到,李嬤嬤在一旁也不好插話,畢竟她隻負責女娘們生活起居,具體教學還是孫教習為主。
有了這一遭,女娘們對孫教習的行事風格有了實感,後麵的訓練中多不敢違背她的意思。
宋清益心中卻是喜憂參半,有一個掌控欲強的教習,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好的是確實可以少走彎路,壞的就是出來的或許會千篇一律。
突然意識到什麼,宋清益自顧自地甩了甩腦袋。她不是準備走一步看一步的嗎?想這麼多做什麼……
很快一個時辰過去,輪到宋清益她們這組了。比起剛剛的前排,她們站在後排此時顯得非常有自知之明。
“看了這麼久,你們一丁點都沒領會?”孫教習心中再次升起那股無力感。
宋清益正扶著欄杆裝新手,忽然感覺到有人扶住了自己的雙肩,“放鬆!你越怕越站不穩。”
宋清益被扶得渾身不自在,於是緩緩地試探著正了正身子,孫教習見她略有起色,轉頭去管其他女娘。
“彆動,什麼叫站著?彆亂動。”
“放鬆,你繃得那麼緊做什麼?”
“你還要蹲多久?快!慢慢起來。”
“……”
孫教習這一排訓下來後,第二組六個人無一幸免。
宋清益見她叉著腰喘著粗氣,心中有點看不明白,孫教習來時的不情願都寫在了臉上,但如今教學時話茬雖嚴厲,但也未敷衍了事。
“你怎麼還走神?”宋清益正想著,被孫教習的話提了醒。
孫教習眉頭微皺,在思考著什麼,“結束後你多留半……一個時辰。”說完還不忘給宋清益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宋清益隻覺得這突如其來的眼神有點莫名其妙,下意識地聳了聳肩來緩解尷尬。
這會連之前那個被罰多半個時辰的女娘,看宋清益都帶了幾分同情的目光。
午正時刻到了,一個上午也就過去了。十二位女娘在孫教習的指導下,基本都能冰上站穩了。
李嬤嬤先一步帶著女娘們回去,走之前還不忘分彆拍了拍宋清益和“半個時辰”女娘的手臂,算是安慰。
趁李嬤嬤和孫教習寒暄的功夫,“半個時辰”女娘扯了扯宋清益的衣袖,“我叫姚冰,你呢?”
宋清益和她交換了姓名,近距離的接觸也使宋清益想起她來,姚冰就是當時說她家是在北濱開冰鑒的那位。這樣的近水樓台,她應該是打小就會冰嬉的。
姚冰見宋清益比她還多留半個時辰,原本的委屈消散不少,小聲同她說道,“孫教習好凶哦,我們以後可怎麼辦。”
宋清益笑了笑,剛準備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餘光便瞟到孫教習往她們的方向過來,她戳了姚冰一下算是提醒。
孫教習望著眼前站得板正的兩人,也沒多說什麼,隻讓兩人繼續站著。
她罰姚冰是要立規矩,以往總有些女娘仗著自己會冰嬉而在冰場訓練時罔顧紀律。至於宋清益,她另有打算。
半個時辰到了,孫教習給了姚冰一個眼神,示意她可以回去。
姚冰滑至一幫的座椅上,換了冰鞋又揉了揉發酸的小腿,走之前還不忘給宋清益做了個“堅持”的口型。
姚冰一走,隻剩下宋清益和孫教習兩人麵麵相覷。
“你當是會冰嬉的,為何裝不會?”孫教習問出了心中疑惑。
會了想裝不會,難度是極高的。雖然剛才宋清益演得不錯,但當她從冰上緩緩站起,那一刻還是露出了端倪。
孫若芳看出來,她在壓著技巧。
宋清益聽後一怔,隻以為孫教習在套她話,“孫教習,我確實不會。”
孫若芳沒再多說,趁宋清益不備使力推了她一把。加上慣性使然,宋清益猛地往前滑去。
此時肌肉記憶占據上風,宋清益儘力想調整,奈何現在這身體太弱,她根本協調不過來。
眼看就要摔下去,孫教習一個健步過來扶住了她。被扶住的宋清益大口地喘著氣,心撲通撲通地跳,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孫若芳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本以為是個想“扮豬吃老虎”的好苗子,所以她想探探底,這般看來也不過如此,“罷了,許是我看走眼了。”
“看走眼”的孫教習帶著宋清益一同去了膳房,這會已經未時正,膳房的午膳已經結束,隻留下零星的三位廚娘在收拾餐盤。
一個廚娘見孫教習來了,放下手中的活笑臉迎了上來。知是她還未用午膳,忙將一旁溫熱著的菜端上桌。
宋清益這才知道,膳房是會多做菜的,防的就是這樣晚到的情況,隻不過一般人來估計沒這個麵子。
沾了孫教習的光,宋清益這個點還能吃上三菜一湯。看出孫教習的冷語熱心後,宋清益坐她對側也少了幾分拘謹,“多謝教習。”
孫若芳沒接茬,“吃完早些回去,下午申時開始。”
回去的路上,宋清益深深地鬆了口氣。剛剛怎麼就差點被孫教習看出來了,幸好身子嬌弱幫了她。
眼下的情況她還拿捏不準,為了暫時的安寧,她想還是繼續裝下去吧。
不過,想到剛剛差點摔倒的場景,宋清益又自嘲地笑了笑。現在也不算裝,她即便有心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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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賓白今日休沐沒上朝,大理寺少卿裴青山聞訊而來,還帶了他父親珍藏多年的茶餅。
青天白日的,蔣賓白不喜濃茶。看著裴青山展示著他新得的茶具,一道接一道地擺弄著,不知還要多久他才能喝上這一口。
慕方躡手躡腳地進進出出,抱了一摞又一摞的折子放在蔣賓白的桌上。最後一趟眼看著就要大功告成,他一個抬眼便對上蔣賓白疑惑的眼神。
蔣賓白尚未開口,眼刀卻是直直地打了過來。慕方硬著頭皮回話,“皇上說他這兩日頭風發作,還請丞相代勞。”
“啪嗒。”茶水太燙,裴青山一個鬆手,他那整套的茶具便碎了一個茶盞。
裴青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處理,你忙你的,等著喝就成。”
蔣賓白將目光從他那裡收回,轉而看向慕方,語氣冰冷,“皇上何時患有頭風?我怎麼不知?”
慕方想了想剛剛宮裡徐總管的說辭,“說是昨晚第一次發作。”
蔣賓白聽後斂眉,似是在思量這個說法的真實性。
“徐總管帶了皇上口諭,皇上在太極殿修養,丞相不必進宮探望。”
哦,假的。
慕方回了話便退了下去,裴青山的茶也好了,端了一盞給蔣賓白。“你那小外甥又不是頭一次稱病躲懶,你這麼驚訝做什麼?”
蔣賓白是皇帝的舅舅,長姐總念叨著皇帝還小讓他多照應,可他也就長皇帝五歲。
如今也隻是個臣子,於情於理他怎麼能攬皇帝的活。蔣賓白也和他那皇帝外甥說過,他偏偏不以為意,“您可是朕的舅父,朕絕對相信您。”
蔣賓白接過茶盞,“他上次裝病被拆穿,承諾過。”
承諾不會再有下次,說得義正言辭。所以蔣賓白剛剛猶豫了,怕他是真病。
比起皇帝真病後他長姐的嘮叨,蔣賓白覺得眼前的幾摞奏折都變得格外順眼。
“你今日除了請我喝茶,還有彆的事?”蔣賓白望向裴青山。
裴青山差點忘了正事,“大理寺在京郊抓了些鬨事的流民,這兩日正審著,其中有一個男的嚷嚷著再不放他出去,你們就再彆想知道宋太傅女兒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