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獸師的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從容微笑。然而秦安然知道,縱使喪屍能夠產生動物般的生理性情感反饋,但它們永遠無法匹敵人類的複雜情感。
在它們成為了喪屍之後,即使再一次覺醒了意識,在本質上和人類也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生物了。
無論那從容不迫的態度,熱烈歡迎的期待,全都是基於模仿。
就像是他說著同族,卻連一丁點兒眼神都沒有放在那死掉的喪屍身上。
那雙眼睛沒有看到任何人。無論是衛王、女子,亦或者秦安然。
全部都是基於模仿的認知罷了。
“那可不對,”秦安然從懷裡掏出來一顆細小的晶核,微光在如同貝殼般的指尖上淺淺的漫開,隨後迸發出耀眼的光。猛烈的赤紅色照亮了整個研究室,又迅速的收束並且集中。
她將指尖從男人的額頭移開,對準了頭頂。
男人在這個瞬間才驚慌失措的撲了過來,和血肉融為一體的黑色蠱蟲密密麻麻的湧了起來,像是甲殼的海浪。
女子緊緊的摟抱著秦安然,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亂動著增加負擔。心跳和呼吸都在血肉的崩塌中融合在一起,秦安然依稀看到了女子唇邊溫婉而安心的笑容。
隨後,優美的歌聲再一次響徹了世界。
“你是……”
這樣啊,來到這裡的不止她一個人。
喪屍獸、喪屍,同時也有異能力者。
秦安然乘著紅色的光芒飛出怪物的胃穴。上麵是深藍色的幽深長夜,如鉤新月懸在天邊。寒冷的空氣妄圖突破熾熱的火焰,異能力在空中孤寂的搖曳著。突破了巨型喪屍獸的攻擊範圍,秦安然用力的摟住了女子。
“太好了,我不是一個人。”
女子回以溫柔的撫摸,纖細的手指觸碰著她沐浴著月色的長發。
那歌聲仿佛是獻給救世主的安眠曲,比世間的萬千生靈都要美妙。無儘的溫柔和安撫隱藏在歌聲中,婉轉的吟唱。細密的甲殼從她們的衣角和腳上落下。就連嚎叫的巨型喪屍獸也隻是在她們脫離的瞬息窮追不舍的向著天空伸長了脖頸,又無力的在歌聲中墜入了甜蜜的夢與即將來臨的死亡。
秦安然曾經或許聽過這個聲音,即使沒有聽過,她也必然繼承了這份意誌。
女子隻是笑著歌唱,被火光照亮的眼眸中無聲的回應著這份期待。
像是在說“你永遠不會孤身一人”。
她們兩個人如流星般飛速的劃過蒼穹。秦安然沒有給男人逃出生天的時機,乾淨利落的引爆了異能力結晶,劇烈的火光將一切喪屍與殘骸吞噬,連同罪惡都埋藏在漆黑的溝渠深處。
這裡不曾被明月照亮,今後也定然不會。
赤色的流星漸漸的熄滅墜入大地。秦安然平穩的將女子放下,她卻是猶豫著捂住了臉。
女子才沒有放過難得的機會,靈敏的抱住了秦安然的腰,“破綻。”
“才沒有,隻是有點不習慣。”
秦安然的異能力在徹底成熟之前,經曆過會誤傷隊友的階段。儘管知道她年幼,大家都沒有說些什麼,可是在末世,醫療資源和人力資源都是相當稀少的東西。
在秦安然反應過來之後,就已經沒有隊友會和她並肩而戰了。
跟在她的身後,在安全範圍內掃尾才是小隊員他們主要負責的工作內容。
秦安然沒能信誓旦旦的確保再也不會誤傷隊友了。
她沒有證明異能力絕對不會失控的根據,就像是她來到這裡之前,已經陷入了異能力暴走的瀕死局麵。
“我已經忘記和他人並肩作戰的感覺了,所以有點開心,還有點輕飄飄的。不過在末世裡會待在我身邊,不是不諳世事就是笨蛋吧。”秦安然有點笨拙的任由女子抱住,伸手撫摸著她的頭頂。
“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仔細想想特意和你拉開距離,又把所有的主要工作都扔給你,那堆家夥是最蠢的笨蛋了。”女子蹭來蹭去,像是變成了秦安然身上的一個插件,把全身的力氣都搭了上去。
她體形纖細,對於秦安然來說就像是羽毛落在了身上。
“嗯,是笨蛋吧。”秦安然忍耐著被蹭的感覺,像是變成了讓貓舔來舔去的貓薄荷,她呼出一口氣,特意忽略這種異樣感,把變成貓薄荷的事實理解為正常現象,“我以前見過你嗎?”
“算是見到過吧,可能也聽過我的名字。”女子笑著仰起了頭,“隻是如果告訴你名字,還是不記得我的話,我肯定會難過的。”
“所以啊——”
“我知道了,”秦安然柔和起來,打斷了她的話語,“那麼美麗的歌聲,我是不會忘記的,所以肯定會想起來吧。”
“因為發生過的事情就不會被忘卻,隻是儲存在哪個地方,沒有被我想起來而已。”
“安然真是個好孩子啊,想要聽搖籃曲的話,無論什麼時候都會唱給你聽的。”
她又是一頓摸來摸去。秦安然暫且分析她有肌膚渴求症。
“快點回去吧。”
“知道了,這個據點存在的意義也不大了,該快點轉移了,我送你去洛陽吧。”
女子這才鬆開手,輕盈的踩在地麵上,向著平安樓的方向移動。
略有破損的紗巾像是蝴蝶振翅,月光散落時湧現出神聖的光芒。
“啊嚏!”她剛走了幾步就瑟瑟發抖的抱住了手臂。
“古代的封建主太過分了,根本就沒有幾片布料。無論是多暖和的地方,都已經秋冬了,夜晚還是好冷啊。”
秦安然牽住了她的手。
“誒,不是不願意的嗎。”
“所以是特例。”有主導屬性為火的異能力護身,秦安然基本上不會受到氣溫的困擾。怪不得女子那麼喜歡往她身上撲,這不是一開始就覺得冷了嗎。
“安然,真是好孩子啊,我好感動。”
“先等一下再感動,”秦安然凜然的看向前方。
樹枝搖曳著,黑影一步步的從中挪了出來。
風雲突然遮掩明月,在黑暗之後,高大的身影突兀的站在那裡。
王虎神色恍惚,看到秦安然和女子兩人才無精打采的喃喃低語。
“隊長……”
影子被光芒無限的拉長,仿佛要變成阻攔住秦安然的屏障。
在他的身後,數不清的眼睛在森林中閃閃發光。一時間那影子又像是操控著傀儡的絲線。
古代人大多都很鈍感。
他們無法察覺到自己隱藏起來的身形在秦安然的眼中一目了然,總是自以為將身體藏在障礙物的後麵就足夠了。
但是人類、喪屍的聲音和樹乾石頭的聲音,沒有有意識的調節成同頻,怎麼可能完全一致呢。
“你有什麼想要說的。”
秦安然打斷了王虎的沉默。
他顯然沒能組織好語言。淩亂的話語像是從破了洞的喉管中漏出來,連沒有掩藏起來的無奈和遺憾都表露了出來,在幾度掙紮後,他像是放棄般發出了歎息聲,“對不起,隊長。”
王虎緩緩的跪了下來,四肢全部貼到了地上,再將頭顱也深深的埋下去,“這裡還有很多喪屍,但是我的妹妹是無辜的,她還是像那麼多年前一樣。求求你放過她吧,我會帶著她離開這裡的,走得遠遠的,不會傷害任何人!”
“他們想要讓我告訴隊長,說這裡沒有喪屍。可是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你肯定已經知道了吧。”他一次次的將頭磕在了地上,鮮血流滿了他的臉,在秦安然回答之前,他定然也會重複著懺悔,“求求你了隊長,她還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就是我那走失的妹子啊!我會看著她的,未來一刻不停的看著她!”
女子擋在了秦安然的神前,剛要開口斥責就被秦安然的聲音打斷了。
“好啊。”
“誒!”女子不可置信的扭頭看著秦安然,“為什麼,如果已經攜帶了喪屍病毒,走出去就是世界範圍的災難了,她肯定已經喪失人性了,這個人不過是被蠱惑了!不要聽他的話啊,安然!”
王虎像是被女子的話語中傷了,欣喜和痛苦在他臉上混為一團。
沒等他開口感謝,秦安然再度緩緩開口,“隻是如果她出了問題,你要解決掉她。”
勸阻和感謝的話語全部停住了。
秦安然的話語仿佛揭開了一個無比可怕的可能性。
如果王虎對妹妹的信任被辜負了,那他就要承擔更加可怕的結果。
而這同樣也是秦安然對他的信任。
“你信任著我的判斷,認為我能夠為你指出一條未來吧。”王虎的做法毫無疑問的顧及到了雙方,又同時拋棄了雙方。
他沒能徹底做到滿足妹妹的要求。而是坦率的告訴秦安然這裡有喪屍。
同時沒能遵守對秦安然的忠實。而是顫抖著站在了喪屍的那一邊。
可是在這個難得兩全的選擇中,他又毫無疑問的相信著秦安然的能力,相信到全盤托出後跪在地上求秦安然給他放出生路。
“但是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我沒辦法為你的選擇負責。所以像是你在信任我一樣,我也信任你可以做到的。”
秦安然將手中的異能力結晶遞給他,“用法不需要我再說明了吧。”
“簡直像是在說我家妹子肯定會……”
王虎抽動著嘴角接過了結晶,抬起頭用淒慘的臉期待的看著秦安然。像是在等待她像是往常般說出奇特而又輕描淡寫的話。
可惜並沒有,秦安然的眼神平靜而又淡然。
像是落入了名為死亡的碎片,注視著王虎必然的走上這個命運。
“在我的老家,也有過對喪屍抱有期待,將它們綁在地牢中用生肉投喂,期待著它們萬一某一天就吸取到了足夠的能量,像是任何一個有著美好結局的故事一樣,變成原來的樣子。”
“可是這麼做的人,絕對會被吃掉的。”
在他們認為就算是喪屍也能夠被養熟,被喪屍偽裝出來的好意和親近引誘的瞬間。
模仿真是珍貴的能力。
人類最初的學習便是模仿,對於喪屍來說也是如此吧。
沒有看到過喪屍製造的鮮血事故就無法相信的,甚至在目睹親近之人反過來吃掉自己的瞬間,人類就不會徹底的斷絕念頭。
人類總是會抱有萬一自己就是那個特例的心理。
所以秦安然也完全沒有要規勸的打算。
在動了那個念頭,並且吐出口的瞬間,王虎就已經不再是站在人類這一方的同伴了。
目送著王虎欣喜若狂的跑向森林,片刻後又抱著一個纖細的身影奔向了遠方。
他們的身影帶著希望,仿佛堅信著在那深邃的前方有著屬於他們的未來。
“果然還是另外派去人手盯一下吧,雖然怎麼看都覺得要完了,”女子沒有過多的在意他們,控製著自己的異能力,傳播出獨特的音頻信號後,唱起了魅惑的歌聲。如同最為豐腴的果實,引誘著被歌聲俘獲的喪屍自行前來。
“嗯,交給你處理了,”秦安然沒有反駁這如同詛咒的預言,“信任這種事情還真是麻煩啊。”
如果不信任的話,就能夠一鼓作氣的把喪屍的頭砍下來了。
說到底,旁人的視線究竟帶著怎樣的感情色彩都無所謂。
“不過你能夠將自己承擔的東西分出去,這一點很讓人高興哦。”女子燦然的笑著,邁著小碎步接近了森林。
“完全不知道你在高興些什麼……”
秦安然將他們的事情放置到一邊,指尖上燃起了熾熱的火光。儼然是一副要正式工作的機械性動作。
“好了,快點處理完,把你們隱藏起來的情報吐出來吧。”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