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周明宇的手藝很出色。雖然沒有絲毫調味,但原汁原味的魚肉鮮香和恰到好處的火候,就已經讓野生的魚抵達了它本不應該擁有的美味程度。秦安然肚子裡全都是點心、糕餅和烤全羊,此刻也依然被烤魚勾起了食欲。
“你到底要吃多少啊!這是小爺的兵的!”
“我也是你的兵,把你的那份給我。”
“啊?我忙到現在可是什麼東西都沒吃,你給我撒手!”
周明宇不得已隻能和秦安然平分,他連骨頭都沒吐出來就塞進嘴裡,儘量嚼得細細的再連忙下咽。
如果不快點吃,恐怕連一半都撈不著。
“嘖、餓死鬼投胎了。”
“這個是末世本能,在食物充足的時期成長起來是不會懂得這種滋味的。”
“知道了,你那個見了鬼的老家。”他歎了口氣,食物不充足到這個份兒上,也難怪秦安然被養成這幅樣子,“現在隻能希望你這樣的就一個了,一個就夠了。”
如果秦安然能夠批量生產的話,也不清楚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總歸世界要遭殃了。
“我可是唯一的救世小隊長,介紹一下,這是我新的小隊員。”
殺手小隊員咬著魚,突然被點到名字,弱弱的抬起了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火光映著他的身形,更是照亮了他身上漆黑的衣服。
顯然和埋伏在秋獵圍場,前來刺殺宋澤川的殺手們是一行人。
還介紹呢,周明宇光是看到了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竟然還隨隨便便帶來敵人,你都沒發現那是殺手嗎!”
“發現了,但是沒辦法,如果殺掉了就虧本了。”秦安然掰著手指頭,用道理說明留下來小隊員的重要性,“首先,他會還我兵器破損的補償。其次,救了之後殺掉有點浪費。”
其實也不是完全不行,但是按照末世資源利用效率最大化的理論。
要殺起碼也要綁上炸彈去喂喪屍吧。
和戰場上找不到機會勸降的狀態不同。
在可以用道理來解決的情況下,秦安然還是很珍惜人類的。
在釋放出殺氣之前都有救。
小隊員身上就這樣明顯的插上了兩個標簽。一個寫著欠債沒還,另一個寫著救命之恩。
他訕訕的笑著,還不覺得自己碰到事兒了呢。
周明宇也沒話說了,他皺著眉頭抬手指向小隊員,“你……”
小隊員立刻嚴陣以待。
就在僵持之中,周明宇歎了一口氣,“你見葉先生之前,記得把這身衣服換下來。”
言下之意,現在天氣冷還能再穿一會兒保暖。
“好的!謝謝將軍!”小隊員感動的把咬過了的魚遞向周明宇,“將軍吃魚。”
“小爺不餓!”
他們一行人解決了飲水和食物的問題後就原地紮營,接著火堆去烤乾已經濕透了的衣服。
夜色已深,流水是盈盈的黑色絲綢,星星是閃爍的明亮光芒。
但是晚間潛行的風險實在是太高了。
河流的流式錯綜複雜,他們在峽穀中迷路的風險極高。稍有不慎,光是掉在河水裡,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人溺斃了。
秦安然吃飽喝足當然沒有意見。她勾起耳邊散亂的碎發,輕柔的攏到耳後。火光撩撥著她勾著發絲的指尖,白淨皮膚上細小的絨毛,連同瞳孔都賦予了仿佛琥珀的色彩。她一個人安靜下來,就讓其他人也不由自主的保持了沉默。昏暗的峽穀之間,擁擠又溫暖的氣息和些許馨香混合在一起,恐懼的氣氛轉瞬便被驅散了。
就算是有水鬼從那片窒息的黑暗中冒頭,定然也會被拔掉頭上的水草加餐吧。
但周明宇顯然沒有在想什麼加餐的話題,他毫不掩飾,或者是根本就沒想起來需要掩飾,直勾勾的盯著秦安然的眼睛。
大抵是淨化了一切的火焰太過聖潔。在詭異的寧靜中,一切雜念都被燒灼,忘卻了她惹的那麼多麻煩,隻剩下回蕩在心中震耳欲聾的響聲。
噗通、噗通。
“你要是女子就好了。”周明宇出神的喃喃著。
他剛說完又睜大眼睛,像是才注意到自己說了些什麼,用最快的反應速度猛地捂住了嘴。
暴露在外麵的就隻有驚恐的眼睛。
銳利的線條硬生生被他瞪得圓潤起來了。
周圍安靜到隻有火花燒著木頭的跳動聲,所以那句低語順理成章的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裡。
本就寂靜的空氣再度凝結,但很快士兵們就反應過來了意思,嘻嘻哈哈的笑聲頓時噴發出來,隻有周明宇和秦安然仿佛身在世外的笑不出來。
“哈哈哈哈哈,秦將軍是像女子一樣漂亮,但將軍你這說的也太直白了吧。”
“要真是女子那可難辦了,誰家要娶那麼強的妻子啊。還不得天天被打斷腿。”
秦安然短暫的停頓了一下。
和打趣著開玩笑的士兵們不同,這種話語放在她眼中隻有一個含義,那就是最直白的試探。
她的身份要暴露了,在她並不打算坦白的時候。
像是在用簡單模式闖關的時候,突然有人伸出手說“你要是在打困難模式就好了”,這樣子拽著她的手要求中途修改選項。
她在末世已經打過困難模式了,誰要親身體驗一下古代的性彆歧視有幾斤幾兩啊。
秦安然以快到常人肉眼跟不上的速度一躍而起,像是襲擊獵物的猛禽般,扣住了周明宇的脖頸。
他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整個人被砸向山體,來自後背的強烈震感和壓在脖頸上的力道讓他不住的乾嘔。
周圍的士兵發出驚呼,然而無論是秦安然還是周明宇都沒去理會。
出於生理性反應,他的喉結輕微的震顫著。恍惚間秦安然想起了宋澤川觸碰她的麵頰時,有意無意將手指搭在喉結上的力道。
周明宇沒有再去捂住嘴唇了,喉結在他吐出話語時滑動著,像是在秦安然的手下討要生機。
“對不起,你以前也經曆過這種事情吧,是我的錯。”
秦安然沒跟上這個思路,經曆過哪種事情,用代詞省略過去了,她怎麼知道周明宇在說些什麼。
“你好好說話。”
“我鬼迷心竅了,回去一定鄭重向你賠不是。”
“將軍他知道錯了,下次肯定不敢再犯了!”
“就饒了將軍這次吧!”
明明被扼住了足夠致命的脖頸,周明宇卻又沮喪的低下眼睛,半句為自己開脫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半晌秦安然才開口,“把你剛才的念頭清除掉。”
她直到青古留名之前都要用簡單模式打下去,彆想著隨隨便便暴露她的真實性彆。
這番話落在周明宇的耳朵中就是另外的意思了,他連忙點頭,將秦安然散落的一縷鬢發再度攏到耳後。
“……彆做多餘的事情。”
一時竟然分辨不出秦安然臉上的紅暈是被火光染上的還是被那縷發絲牽動。
周明宇鬼使神差的點著頭。
就聽到峽穀的儘頭傳來聲響。
“竟然會忘記那麼初級的問題,隻能等待搭救嗎。”
從容的聲音和馬蹄落地的聲音隨著風飄來。周明宇認出了那聲音,連忙滿懷期冀的望去,“葉先生!”
葉檀騎在十分眼熟的白馬上,居高臨下的漠視著他的慘狀。
宋嘉澄手裡拿著火把跟在後麵,看到他們兩人的狀態,揚聲斥責,“周明宇,你乾什麼欺負安然哥!”
周明宇臉上剛露出的興奮頓時被先後的兩盆冷水澆滅,他沒去責問葉檀而是拽著宋嘉澄出氣,“你看清楚,這是小爺在欺負她嗎!”
“肯定是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宋嘉澄睥睨著他,理所當然的回答,隨後就失了追責的興趣,揚起手臂像是活潑的店小二招呼客人,“安然哥上來啊!我這匹馬可是父王賞賜給我的,比一般的馬更有力氣,跑得更快!”
言簡意賅就是高級的交通工具,秦安然很感興趣的走過去打量著馬。
比起這段時間跟在她身邊,已經在肆意生長的白馬。宋嘉澄的棗紅馬顯然要更加整齊精神,散發著被精心喂養的特有風貌。
宋嘉澄洋洋自得伸手就要去牽住秦安然。
那匹白馬突然不願意的蹭著秦安然的後腰。
會有呢,新舊寵物爭寵的橋段。放在古代就連交通工具也會這樣啊。秦安然伸手去安撫白馬,就見葉檀在馬背上俯下身注視著她。
“怎麼了?”秦安然頂多安撫一下馬,要是人也跟著鬨,那她乾脆還是把人從馬背上踹下去自己騎吧。
“果然,你的手臂受傷了,還是和我同乘吧。”葉檀光明磊落的伸出了手,“隻是粗糙的處理了一下吧,不抓緊時間會留下後遺症。名駒生性桀驁,你在這段時間還是避免使用手臂為好。”
末世人可沒有嬌氣的養傷時間,但是有人願意顧忌她的傷勢,又甘願當司機,顯然比不知道輕重還拿著火把的小隊員要更好些。
“嗯。”秦安然點頭拉住了他的手。
“葉檀!安然哥可是同意要和我一起的!”
“首先懂得尊敬長輩,其次這就是臣下要告訴你的道理了,世子殿下,”葉檀眉眼間還綴著笑意,他小心的避開了秦安然的傷處,抓牢了另一隻健全的手臂讓她倚在胸前,“沒有真正的到手之前,有再多的承諾和合作都無濟於事,在頃刻間就能覆滅的東西,又何必那麼在意呢。隻有得到的才是真正落在手中的。”
“本世子隻是不願意安然哥被你欺騙。”
“臣下一直遵循著原則,又何來欺騙呢。對了,周將軍,”葉檀的視線終於落到了他們這次真正需要救助的目標身上。他明明在笑,但眼神卻滿是冰冷,“介於我們此行沒帶多餘的馬匹,還請將軍隨著我們的路線加速撤離吧。”
“等等、葉先生!”周明宇顯然還想挽回幾句。
“跟不上就自己努力吧,趁著星星還在你的頭頂,把忘記的觀星術撿起來還來得及呢。”
葉檀說完就不再理會他的反應,立刻調轉方向奔向出口。周明宇連忙令人撲滅火堆,隻是撿起了些許樹枝來照明。
他的速度並不快,靠在葉檀懷裡的秦安然甚至沒有感覺到過多的顛簸起伏,很快就吃飽喝足的昏昏欲睡。
“觀星術是什麼?可以避免迷路嗎。”
“不隻是迷路,”葉檀對待周明宇再怎麼嚴苛,對待像是犯困又勉強打起精神來說話提神的秦安然也柔和了語氣,“觀星術,即為觀察星象。隻要觀測著星辰的位置和明暗就能夠推測出方位和天氣,可以說是行軍時軍師必備的基本能力,當然將軍隨時有軍師在側,縱使不知也不礙事。”
“隻是把牢記的知識忘卻,總是會讓老師心寒。”
像是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被寒風凝成了堅冰,周明宇抱住了手臂打了個寒顫。
愣是沒有一人敢上前寬慰幾句送上衣物。
隨行的士兵全都低下頭假裝是鵪鶉。
“確實是他的錯。”
秦安然睡眼惺忪的點頭,還沒等她再度問點什麼,葉檀就已經將手放在了她的頭上。
像是愛撫著時間上最為珍貴的至寶,以一種極其輕柔的力度撫弄著發絲。
秦安然隻聽見旁邊的宋嘉澄小聲的又吵鬨了幾句,葉檀卻絲毫不搭理他。
“睡吧,主公已經認可了你的能力,不日就會為你下達軍令的。”
軍令是什麼呢。秦安然朦朧的想著,墜向甘美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