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領軍的將士身著一席黑衣,銀色盔甲仿佛是最為皎潔的月輝。柔順的長發被紮成最為便捷行動的麻花辮,不著絲毫珠玉,隻有一根質樸的紅色絲帶綁住末端,頭盔上綴著黑色的翎羽。
她雙目的輪廓柔美,但眼神卻無比堅毅,像是閃爍著宛如金屬的明亮光澤。隻見她一聲令下,便攜著黑雲一同朝著王虎奔來。
玄色的旗幟高掛在軍隊上方,那才是楚王的長公主——宋晚榆的旗幟。
而敵營中偽造的旗幟已經在混戰中被踐踏著埋在了塵土之中。
王虎連忙總結了要點,大聲報告,“我們是周將軍派出的前鋒偵察隊,前來和長公主殿下彙合。敵軍狡詐偽裝成殿下,延誤軍機還請恕罪。”
隊列爽快的接納了王虎,穿過了士兵之間的縫隙,黑雲在眨眼間吞沒了王虎的身影,緊接著又合為完整的隊伍。混在整齊的軍隊之中,王虎終於放鬆下來。
以敏捷見長的娘子軍輕快卻又穩重的與對麵的敗兵交戰,無需宋晚榆指揮,便可在保全自身安危的前提下,一個接一個的屠戮敵軍。
那些偽裝的黑色士兵被勢不可擋的黑雲徹底吞沒,化為其中的養分。
這便是宋晚榆的軍隊,黑雲軍。
作為將領,宋晚榆隻是嗯聲,當做聽到了的回應。她手持質樸的玄鐵長槍,像是乘著風般駕馭著□□的黑馬。
披荊斬棘般在敵軍中殺出前路。
而就在鐵槍出擊之時,一杆銀槍赫然在不遠處仿佛黑雲中的雷霆轟鳴般,不斷的將兩側喧鬨的士兵刺穿。
她們的視線短暫的相接,但卻沒有過多的停留,就隻是仿佛確認了自己的隊友。並且默契的朝著共同的方向前進。
那是淡漠的眼神,波瀾不驚的仿佛古井。
就像宋晚榆和所有將領都沒有任何區彆。秦安然明明看到了那比所有人都要柔順的長發,比男性更為凸出的胸脯。視線卻沒有絲毫的停留,隻是單純的掃過。
宋晚榆心中了然。肯定是知曉無法動搖她作為將領的地位,於是將她們當作男人來看待了吧。
在戰場上,男性與女性根本就沒有不同之處,全部都是殘酷的戰爭之下,被泯滅的血肉罷了。
這倒是比迂腐到念著,長公主有失體統,要如何為天下人做榜樣的迂腐老學究要好相處。
省去她強行帶著人上戰場的這一道了。
黑白色的戰馬奔騰彙聚在一處,鐵槍與銀槍交織,染上鮮紅。
在戰場上,些許的分身都意味著生命在命懸一線,但是宋晚榆卻難以按捺自身的戰意。
自幼便擁有天才之名的武學奇才並非是碾壓般的戰場便可以滿足的,能夠滿足的隻有同等級的較量。
該說縱使天資不同,她和宋嘉澄到底是親姐弟,骨子裡的好勝讓她加快了揮動槍的動作。然後在如此迅猛的追趕下,秦安然卻波瀾不驚的按照原先的速度肆虐於戰場之上。
如果說宋晚榆是常人不可攀比的天才,那秦安然的速度更是如同雷霆席卷而過,那是人類無法觸及的天災。
宋晚榆先是不服,等到手臂酸澀後便隻能放緩步驟,頓時改觀。
沒想到民間也會出現這等不世出的人物。
天上的星宿落入凡間也無法比擬這般速度與耐力吧。
宋晚榆暗自心驚,但唇角卻又喜悅萬分。在短暫的停歇後立刻追上了秦安然的步伐。
兩把槍雙管齊下,黑色與白色相觸,玄衣與紅袍交織。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天性,在遍布血腥的戰場上起舞。如同開放在此刻,被鮮血浸染滋潤的雙生花。
直到秦安然停下來,血色的戰場上唯有她一人一馬立於麵前。宋晚榆也無法忘卻身體遵從著本能,在戰場上衝鋒的感覺。心臟加速跳動,連帶握住槍的手都熾熱滾燙。
她有意等待秦安然說些什麼,見她不語,又按耐下心中的失落,隻是出於欣賞的看向秦安然。臉上還掛著興奮的潮紅,“你很不錯。”
“我是最強的。”秦安然說出的隻是客觀事實。無論是在末世還是在此處,都很難找到一個可以戰勝她的對手。
說罷,她便要駕馬離開。
剛剛並肩協戰過並不能說明什麼,隻能意味著她們剛才擁有共同的敵人,而現在共同的敵人消失了。在秦安然的視角,這隻能算是陌生人,資源可以平分。
宋晚榆連忙跟上去,“最強嗎,真是想要領略你的槍法了。”
“可以。”
秦安然自動處理成宋晚榆的意思是資源全歸她,但是代價是陪打一次,可以給宋晚榆留一條命。
“你的性子還真是。”宋晚榆見她態度坦坦蕩蕩,不禁失笑,“周明宇的軍隊還有一段時間才會抵達,不如我們先……”
還沒等宋晚榆說完,身後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
“不可以——!”王虎飛奔向兩人的方向,打鬥的傷痕被奔跑的姿勢再度撕裂,然而王虎卻焦急到似乎根本意識不到這一點。
“假的長公主殺了就算了,真的長公主能不能留一條命啊!”
小隊員的腦子裡好像完全沒有她會手下留情的可能性,她又不是殺人愛好者。秦安然沒有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你的腦子突然壞掉了嗎。”
到底是誰的錯啊!王虎跑到跟前才反應過來沒有合適的理由,到底要怎麼去幫隊長拒絕金尊玉貴的長公主提出的要求啊!
看著兩個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王虎僵在原地,大腦缺飛速轉動著思考理由,恐怕這輩子從未轉得那麼靈敏。終於在兩個人的耐心告急,繞開他去打架之前,王虎找到一個靠譜的理由。他畢恭畢敬的對著宋晚榆行禮。
“稟告長公主殿下,周將軍的隊伍已經在來的路上,還請長公主和大軍彙合後,先去收下領地。”
這句話言簡意賅就是:以大局為重啊!長公主!
宋晚榆當然聽得懂未儘之言,她收斂了笑意,嚴肅的點點頭看向秦安然,仿佛又回到了起初穩重的模樣。
“那麼留到下次,你是……”
“我是救世小隊長秦安然。”
她自然而然的報出名號。
十分靠譜的王虎也點了點頭,“這是我們的隊長。”
“本宮是大楚的長公主宋晚榆,”宋晚榆了然於心,策馬離去時又意味深長的感歎,“原來你就是秦安然。”
難道她在哪裡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嗎。
然而秦安然的腦子裡沒有長公主在戰場上地位如何的概念。看看她帶兵的規模,估計是個小隊長要高級一點點的職位。
等到她把隊員湊齊了,再升個官就能趕上了吧。
完美的錯誤估計了將領的勢力,秦安然隻是點點頭。
王虎等到宋晚榆離去才敢說話。
“那可是長公主!你倒是注意一下啊,隊長!”
“注意什麼?”
“語氣!竟然隨隨便便的說話,簡直是大不敬!”
平衡古代人大不敬的標準實在是太艱難了,這是對效率的極大損失,“而且能夠用三個字就指代的人,居然要說上五個字,在戰場上延誤時機就是巨大的風險。”
“能被多餘的兩個字延誤的軍機到底是什麼啊!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王虎歎了一口氣,他又有點好奇的仰著頭看秦安然,“隊長,為什麼你發現那個長公主是假扮的啊。
難道是士兵是假冒的,被隊長敏銳的發現了。還是長公主反常的遮住了臉,被隊長識破了不對勁。再或者隊長的腦子裡有什麼常人看不到的機關,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敲鑼打鼓。”
在他的注視下,秦安然想了想,“因為有殺氣。”
“啊?殺氣。難道是江湖小說嗎,還是話本子啊。”
秦安然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打算,她就是認真這麼說的,“對,殺氣。一開始還忍住了,進軍帳也忍住了。但是後來也太過分了。不僅僅正麵,四麵八方全都是殺氣。實在忍不下去就打算先殺掉好了。”
“哦……”王虎恍惚的應答。
“殺錯了可怎麼辦啊……”
“沒殺錯所以沒問題。”秦安然爽快的回答。
妥妥的大功!秦安然都要誇獎自己是索敵的天才了。
這幅自信的態度成功的感染了王虎。
“我這就去上報給周將軍!這可是慧眼識人,功勞大大的!”打定主意,王虎連忙去往營地。
趁著黑雲軍清理戰場的功夫,宋晚榆坐在湖畔邊洗去手上的血跡。墨發散開,柔順的像是最高級的真絲綢緞。她的手腕上纏著紅色的絲帶,像是那人翻飛的衣擺。正用雙手捧起一抔水,儘數澆在了岸邊無精打采的花朵上。
湖泊映著天上的烏雲,仿佛失去了自身的色彩般隻餘下深沉的灰色。秦安然牽著馬過來,黑白的兩匹馬挨在一起打破了水麵的平靜,牽起陣陣漣漪。
足矣用美麗來形容的麵龐映照在層層疊疊的水波間,將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偶爾遊過一抹紅色的小魚停留在眼角,似乎在親吻她湖中的倒影。
像是感覺到了視線,秦安然看向旁邊披散著長發的宋晚榆,好似完全不覺得待在正梳妝的女子身邊有什麼不妥。
宋晚榆的指尖落在花莖上耷拉著腦袋的柔軟花瓣上,帶著幾分憐惜的說著,“你喜歡花嗎?”
“不喜歡,也不討厭。”馬在安穩的喝水,花也在平靜的喝水。在戰場上的衝鋒頓時就像是一場激烈的夢,在夢的終點彌漫在兩人中間的是祥和的氛圍。“因為不能吃,但是很漂亮,像是這裡孕育著生命,看著就感受到希望了。”
“我很喜歡。亂世就是巨大的戰場,純白的柔軟的花在這麼殘酷的地方,也依然堅強的綻放著。即使下一秒就會零落到泥土中,”宋晚榆隨手將長發攏入掌心,一點點綁成麻花辮,“所以我會為了守護她們而拿起槍。”
“你又是為了什麼而戰的呢?”宋晚榆細致的綁好頭發,在吹響口哨呼喚戰馬間戴上頭盔。
回應她的隻是沉默。
就在她以為秦安然不會回應,也沒有發現時。秦安然淡漠的開口。
“我為了拯救世界而戰。”
白馬已經安靜的喝完了水,秦安然拽起韁繩翻身上馬。手持銀槍向著側方奔去。
“世界…來源於佛教的觀點嗎,就像是守護著花般,拯救世界也是一種強大的理由吧。”
“果然你很好。”宋晚榆的唇角勾起明媚的笑意,騎著黑馬緊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