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軍營中。
主位坐著的將領一襲黑衣銀甲,頭盔上綴著紅色翎羽。劍眉星目,麵色如銅,年歲不過二十,自帶少年俊朗,又因為身在主位而不怒自威。本是但他此刻隻是托腮看著探子傳來的情報,想著情報越來越不可信了。
江葆是什麼貨色他周明宇還不知道嗎。讀了三句詩詞就敢說自己學富五車,武了三下棍棒就敢說自己天縱奇才。結果不還是被他拉到練武場揍了一頓,再往後就連從他麵前過去都要抖三下,雖然很快就亂世了,但這才三年,還能讓蠢材變成天才嗎。
而齊諏何許人也。那可是衛王的老將,不論天賦如何,但基本功絕非他們一朝一夕可以比得上的,那是真的在戰場中拚搏後練就的戰鬥意識。江葆能夠在他手裡過上一招一式,那都是齊諏看在他爹曾經同是戰友而手下留情了。
可惜就那麼陰溝翻船,還被小輩拿來當名聲的墊腳石了。
“小爺我賭五十兩銀子,江葆那個蠢貨肯定冒名頂替了,我們把那個單挑齊諏贏了還能全身而退的拉到我們這邊吧,留在吳王那裡真是浪費人才,我看著都為主公心疼。”
“那人的名號完全被壓下去了,又要怎麼辨識出來呢。”左右親信連忙問道。
“哼、這有什麼難的,打一場不就知道了。”
被人念叨著的秦安然此刻正騎在馬上,打了個噴嚏。
“安然……”範崢立刻露出了緊張的神情,似乎連秦安然打個噴嚏都要讓他背負上莫須有的罪責。見她不似傷寒感冒,才收斂了瞬間迸發的擔憂,“近期天下局勢紛亂。楚王占據北方,沿大道北上,抵達即可。衛王盤踞西南,據說會使用奇特的巫蠱之術。吳王占領東南沿海地帶,尤其善水路,恐怕要坐船方能抵達壽春。”
前途漆黑一片,繁星勉強照亮了道路,但依舊充滿著仿徨與未知。在範崢看來,那就好像是等待著獵物進入口中的無形野獸,隻要他離開了身後山賊寨子的庇護,就會被黑暗撕裂。
但秦安然隻是點了點頭,算是將他說出的話語都記在了心中。沒有任何迷茫的駕馬離去。
前方滿是危險,但範崢隻能看到她的側臉。
沒有任何對溫暖的留戀,隻身步入濃厚的漆黑之中,用身軀去探索未知的迷霧。可明明是這般充滿未知的巨大挑戰,她卻露出了些許笑意。
雙眼映著星輝,仿佛承載著憧憬與希望的光輝。
與此同時,範崢也深刻的清楚了一個事實。
無論是歡聲笑語,點著火把驅散寒冷,湊團取暖的寨子,亦或者範崢這個和秦安然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末世人。全部被她拋在了腦後。
某種本能讓他想要不甘的痛哭出聲,挽留秦安然守衛寨子,或者跪在地上親吻她的衣擺,請求她也帶著自己走吧。
然而對家的渴望戰勝了那些。
秦安然沒有出口詢問。
範崢亦沒有出口挽留。
對於末世人而言,一切判斷都要依靠準確的理性和邏輯來判斷。感性和情感的動搖,全部要抹除在合理的選項之外,當做是不需要考慮的因素處理。
所以在和寨子裡的熱鬨格格不入的寂靜中,範崢像是目睹著傳說踏上了征途的起點。
滿是敬意的注視著那道身影化作遠方的色彩,像是在救世基地中的任何一次。
隻是這次,他最終踏上了和秦安然不同的道路。
攥著手中的信號彈,範崢轉身回到了那片溫暖中。
在亂世中庇護著他,溫暖著他,最終也會帶給他們死亡的家。
山賊寨子的安危對秦安然來說已經和她無關。
現在遠有比那還要重要的事情,倘若這裡是古代,那麼秦安然生活在這裡的一舉一動都會對後世存在著影響的作用。
雖然像是末世中的眾多人文社科知識都泯滅在了排山倒海般的災難中,但是秦安然隻要能夠影響人類研製出基因藥劑,製造出喪屍這一步就足夠了。
末世的自然資源狀況也有很大程度的枯竭,可那些都是喪屍出現後的副作用。寄宿在人類殘屍上的病毒同樣的汙染了土地和水源,繼而導致空氣汙染惡劣,天氣長期處於極端的狀態。
這在末世依靠著些微幸存的人類,已經是無法逆轉的危機局勢,然而她回到了古代。那隻要避免現代的人們再度進行不幸的研究就好了。
記得人類是希望追求自身的永生和進步,妄圖製造出不死不痛的軍團吧。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的……決定了,我要留名青史,有名到所有人都不能忘記我說的話,到時候寫在自傳上就好了。”
興奮、活躍、激情。自從秦安然意識到這一點,她就感到自己像是陷入了這種從未有過的情感猛烈狀態,過於信息到她在馬上麵不重樣的做了一整套的雜技。無論是站起來還是從馬腹下鑽過去。
此世長夜漫漫,但星光璀璨。
秦安然伸出手想要觸碰星輝,這也是她在黃沙籠罩的末世從未見過的光芒。
“終於找到了,能夠實現承諾的方法。”
她不知道轉了多少圈,才把臉埋在了白馬的毛上。透過細長的鬃毛看到路邊荒廢的破廟。估摸著崩塌的災情影響不到她睡覺,索性就在這裡休息了。再往前走才是真的說不定要睡山溝溝。
神佛儘管在末世也很昌盛,不如說正是因為末世,所以才更加昌盛了。
人類知曉自己的力量已經無法解決麵前的困境,於是便獻上祈禱,向飄渺不定的神佛尋求幫助。渴求聽到了聲音的巨大力量能夠解決不幸,還來一個朗朗乾坤。
隻是因為人類的愚昧才進行的諸多假設和猜想,在人類的不幸中愈發蓬勃發展。
對於亂世中的人也是同樣。縱使惶惶不可終日期待將身心寄托於神佛,沒有逃亡深山老林,而是留在這俗世中的廟宇,神佛也隻是注視著罷了,就連庇護信者的生命都做不到。
“我今天晚上想要好好睡覺,麻煩彆讓外人進來了,菩薩。”
既然都拜神佛了,那當然是有用了才能有心情拜。幫不上忙的神佛,就和對基地做不出任何價值的人一樣沒用。
在末世之中,秦安然也是獨特的隻會相信自己,但都已經是彆的世界了,秦安然初來乍到還是覺得短暫的信一下好了,信仰可以很靈活。
秦安然撿出落了灰的蒲團,也不管菩薩聽沒聽到就抱著槍和衣而眠。
她的睡眠總是安穩的。無論產生了怎樣的情緒,都會在下個瞬間被清空,留下來的她總是充滿精力和殺意,對突發情況能夠迅速做出反應的狀態。
為此秦安然聽到了爆破的聲音,但依然沒有醒來,意識遊離於半睡半醒的間隙,下意識的思索著她本就知道的事情。正如她早就已經知道範崢會做出什麼選擇了。
末世人不排斥任何東西,但也不會讓任何東西被奪走。
對待僅存的東西尚且如此,就不用說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家園了。所以那隻是一些小小的反抗,為了捍衛自己的家而已。
炸彈是沒辦法在山頭上擊退敵軍的,祈禱著有爆炸就可以讓軍隊知難而退也隻是天真不過的妄想罷了。
有意識的人類肯定會探查炸彈的來源,再嘗試著合作,把那股力量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嘗試利用。
所以他們的選擇決絕到毅然決然。
對竟敢伸出手去掠奪的敵人,全部降下製裁吧。
這同樣是為了家園永遠不受侵犯與玷汙。
但那些和秦安然又有什麼關係呢,所以她隻是翻了個身繼續睡。
外麵一直吵吵鬨鬨。
活人行動的腳步聲,馬蹄落在地麵上的聲音。一眾逐漸靠近,又遠離的嘈雜聲。
他們浩浩蕩蕩的接近,沒有停歇的離開。
然而,其中有一人停下來的聲音。
下個瞬間蒲團上睡覺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上麵的灰塵能夠看出蜷縮在上麵的人形痕跡。
周明宇隻身一人進入廟宇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破舊的蒲團,除此之外隻有清冷月光從破敗的牆壁中灑下來,安靜的照亮了菩薩雕像。
安靜的好似沒有另一個人的呼吸。然而周明宇早就打聽過了,流民和商人口中的白馬安靜的站在門口,但裡麵卻空無一人,這怎麼可能。
周明宇心想,肯定是哪裡被她察覺到了。
尚未開口自我介紹,一道豔麗的紅光好似燃燒的鮮血,抹在槍尖上瞬間指向周明宇的脖頸。
作為將領好戰的本能被激發出來,周明宇也不管對方是自己有意收下的下屬,手臂肌肉上暴起青筋,揮動著一杆方天畫戟。
和槍這種主打敏捷的武器不同,方天畫戟的戰鬥方式更加大開大合,常理上也就更加能壓製對方。但兵器相接,周明宇卻隻感覺對方在一瞬間的意外後,迅速調整狀態,以一種巧妙的方式,用不相上下的力量壓住了他。
周明宇簡直要被氣笑,原來還有他被小瞧的一天。當即絲毫不手下留情的壓製過去,沒想到手下卻一時輕鬆。
在身體前傾的空檔,紅色的衣袍翻飛,秦安然抬腿踹飛了周明宇。
周明宇被迫用身體擊碎了牆壁,強行用手臂撐起上半身,躺在破漏的大洞中抬眼看著這個讓自己陰溝裡翻船的小將到底是誰。
今天的風力很強。吹動皎潔的明月落在周明宇的身後,銀色的光芒仿佛箭矢般穿透了廟宇。
紅色的衣袍仿佛奔騰的鮮血,銀色的護甲被月光打亮。黑色的淩亂發絲飄散在柔美的月光中,端麗的麵容似乎也被月光柔和下來。
麵如玉胚,眼眸清如湖泊。來者不善的手持銀槍,刻不容緩指向他的脖頸。
眼見銀槍仿佛雷霆般一閃而過擊向脖頸,求生的本能讓周明宇抵抗。
或是要開口說些什麼,或是撿起方天畫戟反擊,總有能夠在最後反敗為勝的方法。
臨近死亡之際,周明宇回想起出征前的畫麵。
倘若在並非戰場的地方無無故送命,周明宇又有何臉麵去見相信著他的楚王,到了地府怎麼麵對他所帶領的士兵。
最終他辜負了自己的自尊。即使麵對無法戰勝的敵人,知道已然敗北的事實。
周明宇還是抬起手臂,護住了自己的致命部位。
在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滯住的下一秒,周明宇聽到了清脆的聲音。
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仿佛隻是隨口搭話的語氣。
“你證明一下自己不是喪屍。”秦安然淡然的開口。
她才不知道短短時間內,周明宇都經曆了什麼思想鬥爭。隻是憑著起床氣的身體本能在揍人,並在動手前的最後一秒接管了意識。
秦安然晃了晃槍,冰冷的槍尖距離手臂隻有毫厘,晃動間便穿透肌膚,落下鮮紅的印記,提醒周明宇回神。
周明宇臉上茫然,但在生死之間,他還是憑借本能,迅速的說出了方才沒能說出口的自我介紹,“小爺我是,楚王殿下的將領,豫州周氏周明宇。”
豫州啊,這地方秦安然知道,H市嘛。
她想了想,既然三王中兩家都被她得罪了,那僅剩的這個還是先看看吧。
“我其實也想加入你們,有什麼錄取條件嗎?”
放在他們末世,那就是多少晶核,或者多少米麵。尋求庇護也要花個不小的金額呢,就像是在收保護費,沒有貢獻就沒有生存的價值。全身上下,一馬一槍一饅頭的秦安然悔不當初,她從上家辭職之前,應該先摸點流通貨幣來用的。
“需要你把槍放下。”周明宇果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