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晶真的要死了?
劉山緊張到極致,掌心全是汗液。
一道中年男聲忽然開口:“殿下,肖副統領罪不容誅,區區斬首太過輕鬆了。”
“不如回京在城牆外斬首,讓天下人知道怠慢您的結果。”林岐認真提議,“若您實在不解氣,就像那突厥的阿貓阿狗一樣吊到城牆之上掛個十天半月。”
肖晶:“……”要不他現在自殺吧。
等等,差點被繞進去了,公主殿下什麼時候說要斬首殺他了,他遞劍隻是想殿下捅自己兩下消消氣啊。
靖明歡唔了一聲,像是在思考,劍尖點在肖晶肩側:“你說的有理。”
正當劉山送了一口氣時,那雙精致的繡鞋卻一轉朝自己走來,天真疑惑的語氣從上首傳來:“你是誰來著?”
劉山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官職,話音還未落地,就聽對方哦了一聲,問向另外一側應該是林岐的臣子:“這個人重要麼?”
閃著寒光的劍尖落到劉山麵前,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林岐聲音猶豫,“殿下,雙魚縣較為特殊,您若是看不慣他也得等下個縣令的調令過來,最多三日,臣即刻寫信派人過來接替雙魚縣。”
劉山震驚。
明歡公主要殺自己?
瘋了吧?他可是陪伴陛下出生入死的人,怎麼可能……不,有可能,突厥三王子的事兒傳到過雙魚縣,百姓都為明歡公主的做法較好。小小年紀的女子竟然能想出來這麼惡毒的心思,他說到底也隻是一個縣令,殺了也就殺了……
劉山腦中瘋狂轉著,想著自己該如何脫身,他抬出明武帝:“殿下,臣曾著陛下一路殺入上京,您幼年臣還見過您呢。”
“噢?”
見對方起了興致,劉山繼續道:“您小時候可愛異常,陛下還時常誇您肖他呢。”
靖明歡用劍挑起他的下巴:“你仔細瞧瞧,本公主和你印象中的那樣是否一樣。”
劉山清晰感受到鋒芒在自己的喉頭劃動,整個人都緊繃起來,一個從未在意過的流言闖入腦海,他眼睛睜大。
該不會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吧?
女子眉眼精致,神情戲謔,她啟唇問:“像麼?”
劉山嘴唇抖動,他不會要死在這裡了吧?
“殿下。”
此刻,男聲猶如天籟之音,挽救劉山於水火之中。
“臣已經讓人在縣府備下酒席,此處臟亂,昨日已是委屈您了,不若先移步縣府吧。”林岐言語哄誘,仿佛和他對話的不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而是一個三歲不知事的孩童。
“這種破地方有什麼吃的。”靖明歡蹙眉,有些不悅,但還是收了劍,給了劉山一腳,“還不滾去帶路。”
劉山大為不理解,這皇家公主,被明武帝寵愛的嬌女,就這麼容易被人岔開話題?
劉山起身帶路,直到那囂張跋扈,說殺人便殺人的明歡公主進了轎中,他才偏頭看向林岐,小聲道謝:“多謝大人出言相救。”
林岐瞥了劉山一眼,嘴角譏諷:“不會說話就當個啞巴,京城裡像你這樣說話的,殿下已經殺了十幾位了。”
劉山呐呐:“我也沒說什麼啊。”
“你這副尊容,就足夠了。”
“……”劉山喉頭哽咽,他長的很醜嗎。他不過是黑了一點,皮膚粗糙了一點,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一個長相正常的普通人啊。
劉山打量過轎子四周隨侍的銀甲衛,發現他們各個皮膚白皙、長相也都六分朝上。比如轎子左側那邊那個,眼睛就鳳目劍眉,英氣十足,他後麵那個則嘴唇輕薄,像個小姑娘……
相貌都是爹生娘給的,難道他長的醜還不能當官了?
四十多歲的劉山感受到了來自外貌的歧視,半晌說不出話。後覺項上人頭難保,隻好迅速派人去將縣中最好的酒樓廚子請到縣府,務必要作出一頓像樣的飯菜出來。
不過,刁蠻任性、天真殘忍的公主和心思縝密、進退有禮的公主相比,他還是更喜歡前者。出事的話,學著林岐的樣子,說幾句軟話,誘騙幾句就過去了。
劉山鬆了一口氣。
沒有注意到暗處,一雙幽深的雙眸時刻緊盯著他。
京城。
明武帝不停踱步:“隸參,你說那太醫趕上幼安了嗎?”
“應該是追上了。” 隸參送上一盞菊花茶,讓明武帝降降火:“殿下剛出宮您就派人送太醫追了,再慢今天早上也該會和了。”
“那海東青怎麼不傳消息?”明武帝憂思不斷,“要不朕……”
話沒說完,明武帝又咽了回去。身為皇帝,不能隨意離京。
“你說朕怎麼就答應讓她出去了呢!”
看著懊惱的帝王,隸參感歎一句:“都說兒行千裡母擔憂,奴才算是見識到了。”
明武帝瞥了一眼說風涼話話的隸參,陰森森道:“這個月月例你還想要麼?”
隸參身體陡然一震:“陛下,下次奴才一定幫您勸著明歡公主,外麵世界那麼雜亂,怎麼能隨便出去呢!”
明武帝哼哼一聲,雜亂?朕看你是想說那麼美好吧。
“宮外的生活確實引人向往。”明武帝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在田間犁完地踩泥玩水的日子,“但宮內的平靜安穩也是宮外絕對沒有的。”
“殿下性子活潑,對萬事都有好奇之心,等在年長幾歲性子沉穩下來就不會想著去外麵看了。”
“朕倒覺得……”明武帝搖了搖頭,邁步走回案桌旁。案桌之上是層層壘起的卷軸,一張熟悉的人像畫撐在正中央,明武帝對著畫軸看了許久,“隸參,你說幼安會喜歡他嗎?”
“這個……”隸參言語支支吾吾,“殿下年紀尚小,陛下您要不再遲幾年給殿下尋夫婿?”明歡公主吐血一事才過去多久,陛下這找駙馬的心思就不能歇一歇嗎?
隸參都不敢想象要是明歡公主再吐血一次,陛下會作出什麼樣瘋狂的事情來。
於是他隻能隱晦勸著:“天下這麼多兒郎,難不成殿下以後想找個相伴一生的人還找不著?”
那是因為你無後。
明武帝暗自心中嘟囔了一句。他讓隸參將所有的畫卷拿走,獨獨留下來了案桌上那一張。
隸參恍惚聽見明武帝念叨著:“六元及第的狀元郎縱觀古今也隻有兩個,眼看著他娶彆人可不好啊……”
隸參默默問:“陛下,按理來說公主駙馬不得入朝為官,您舍得這麼天資絕悟的人閒賦在家嗎?”
明武帝大手一揮:“那是前朝的規定,關朕之大明什麼事兒?”
隸參歎為觀止,耍賴還是陛下有一招。
不過……
隸參瞅了兩眼畫卷之上的人,此人不僅與明歡公主年紀相仿,相貌性子也是絕佳。若是明歡公主還不喜歡,那這世界估計就沒能入殿下眼睛的人了。
明武帝支著頭,發愁:“隸參,你快幫朕想個法子,怎麼才能讓這狀元郎暫不娶妻妾呢?”
好好好。
隸參明悟,陛下這是打定主意要為明歡公主留下這位少年郎了。希望這位狀元郎識相點,暫時彆娶妻生子,不然陛下那小心眼,得記他好久。
“昨日那宅子他可滿意?”
“陛下說笑了,那宅子左鄰丞相府、右挨陸首領房間,狀元郎怎會不滿意。”隸參道,“奴才要是狀元郎,都得回家看看祖墳冒沒冒青煙。”
“你太誇張了。”明武帝笑的合不攏嘴,希望狀元郎能明白他的用心。
某手拿掃把掃了一天地的新晉狀元郎,仰首望月,偌大的庭院之中,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站在石桌之旁,長長的歎口氣。
也不知道陛下賜他這麼大的宅子乾什麼。
他一無金錢雇奴才打掃庭院,二也不能接那些官吏的錢……隻能自力更生,等家中人從鄉下趕來彙合方能喘息了。
今日累了一天,才把收拾乾淨了一間屋子,又清掃了一條從大門到屋內的走廊。
一個字:
累。
疲憊一整天,葉扶光打了一盆井水洗漱爬上床,闔眼進入夢鄉。
月色朦朧,他唇角帶了絲白日難見的笑意,像是做了個好夢……
而同樣的時間節點,靖明歡掀翻了一桌飯菜,渾身上下冒著冷氣將劉山罵了個狗血噴頭,然後一轉身去了安排好的房屋歇息、
劉山已經被罵麻木了,他捂著胳膊上滲血的傷口兩眼發直。
林岐同情的看他一眼,然後讓跪了一天的肖晶起身,他道:“走吧,今晚你的懲罰還沒結束,去殿下那兒繼續跪著。”
肖晶腿已然沒了直覺,起身的時候差點栽倒在地:“是。”
瞧著肖晶一日未儘水飯,發絲淩亂,臉上的五指紅印也變成了泛著青紫的模樣,全然不複昨日那般光鮮亮麗,劉山又覺得自己隻是挨了兩腳,受了一劍而已,不算什麼。
直到半夜躺在床上,劉山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
用沒受傷的手狠狠錘了一下床:“娘的,明武帝他有病吧,再怎麼愧疚也不能把一個小姑娘寵成這樣吧?”
他要好好看看,將來誰能娶走這麼一個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