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仙汗流浹背,強裝鎮定,維持著自己的飄飄仙資,抬頭看向持劍之人,正是那小小年紀美貌驚人、矜嬌貴氣的明歡公主。看著那雙明目之中全是冷意,他嗓子發堵,咽了口唾沫才問道,“明歡公主,您這是何意?”
“明知故問!”喜陽一腳踩在了劉青仙腳踝上,用力碾壓,直到他哀嚎出聲才憤憤移去。
見客棧之內已被清場,除了一個躲在櫃子後麵的掌櫃就是宮中銀甲衛,劉青仙心知肚明自己這是作勢不成反倒搞砸了,眼中萬般驚恐,膝行兩步,“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為何要如此折辱於我?我即將是大明進士,便是有錯也不能……”
“啊——”
銀光閃過,一團血肉從劉青仙頭顱之側斬飛,啪嗒落在地麵。
劇痛之下,劉青仙再也顧不得什麼麵子和偽裝,雙手捂著鮮血直流的耳朵,“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劉青仙跪爬去撿起自己的耳朵用衣服包起來,眼淚鼻涕橫流糊滿整個麵部,“大夫,大夫,快去給我找大夫!!!”又見大堂之內無一人動彈,他轉身欲撲到明歡公主腳下,卻被一早察覺的肖晶一腳踹了出去。
“放肆!”
劉青仙嗚嗚哭著,“殿下,我錯了,求您放過我吧……”大明律令,身有殘缺者,不得為官。隻要現在找大夫把他的耳朵接上去,就還有救。
悲戚可憐的樣子讓靖明歡笑出了聲,越過肖晶的守衛,她劍尖虛虛抵在了劉青仙眼皮。
劉青仙驚恐的閉住左眼,右眼又死死瞪張著鼻側的劍刃,一下都不敢動,“殿下,我不該利用您的名聲給自己造勢,我錯了,我罪該萬死,我罪該萬死……”
想到冊子上的內容,靖明歡輕輕轉動手腕,用劍尖在他眼皮上來回劃動,“聽說你五歲尚學不會說話,之後十五年醒悟開竅,一路平安考到進士。”
“不是,我兩三歲就學會說話了,是家裡不讓我在人前說話,早早給我造勢,當縣中神童。”劉青仙如竹筒倒豆子,將自己前半生撒的謊全數告知,“縣裡神童每月可以得到一袋白麵,後來,後來名聲傳了出去,我被架上火烤,就不得不應承下來。是他們逼迫我,他們推著我走到這一步的,殿下,我是無辜的,我無辜!”
圍觀在驛站之外的人一陣嘩然,議論紛紛。
“白瞎我家主子給了這劉青仙一百兩銀子。”一小廝跺腳,罵罵咧咧,“還以為真的會發生什麼前世今生,再續良緣的佳話,結果是假話。”
“回去又該挨一頓板子了。”小廝推開人群,怒而離去。
同樣在人群裡圍觀的梅褚咋舌,“明歡公主不愧是霍家的人,砍人耳朵眼睛都沒眨一下。欸?霍立青人呢,以他的性格,沒在流言第一傳出來的時間殺了這劉青仙,太奇怪了。”
身旁小廝撓了撓頭,就算有世子爺發話,他也不能直接上人家霍府探聽人家主人行蹤啊。手握實權的將軍和紈絝世子爺,誰更重要一目了然呀。
小廝正想著如何岔開話題,餘光就瞧見了眼熟的人,“爺,那是沈公子嗎?”
梅褚順著視線一瞧,不是他那侄子又是誰?“去把他喊過來。什麼熱鬨都湊,一點兒都沒個學子樣子。”
沒一會兒,沈春邑來了,腆著笑臉,“梅叔,你也在這兒啊。”
梅褚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你那個朋友呢?”
“他暫時不便過來。”
“你這張嘴,不會說話便彆說,整日出的風頭比我還多。”梅褚用扇子敲了一下沈春邑的嘴,顯然是知道葉扶光為何沒來。他忽然開口,“你和葉扶光認識多年,你覺得那賭盤他會贏嗎?”
沈春邑相當自信,將空蕩的腰間展示給表叔看,“我已經將全部身家壓上去了。”
梅褚當即讓小廝去賭盤上押上一千兩銀子,“我信你一次。”
沈春邑眼饞,厚著臉皮道,“表叔,能借我一千兩銀子不?”
梅褚:?
“有多遠滾多遠。”一記瞪眼,沈春邑圓潤離去。
本打算回原地去尋葉扶光,結果發現人沒了。正以為他回驛站時,忽然瞥見前排有個十分眼熟的背影,跳起來仔細看了兩眼,沈春邑雙眼瞪得超圓,竟然真的是他那超潔癖的好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擠到前排的,今晚回家該不會要在浴桶裡搓掉三層皮吧?
沈春邑一路擠過去,到葉扶光身邊時,腳上的鞋子已經有好幾個印跡了,他彎腰拍著灰問,“你不怕彆人發現你了?”
沒聽見回話,疑惑抬頭,就見葉扶光麵上是從未見過的專注神情,他在看什麼?明歡公主?
沈春邑眯眼從層層銀甲衛環繞的縫隙之中看到那位公主殿下,她俯身在劉青仙另一隻完好無損的耳朵旁說著什麼。緊接著,劉青仙猛的回頭,滿眼不可置信,大聲吵嚷了一聲不可能。
明歡公主居高臨下,將手中長劍用力刺進了劉青仙眼中。無一聲哀鳴,對方顯然已經暈了過去。
靖明歡冷漠看著地上尿了褲子的人,她不過是說了一句自己才是真正重生過來的孤魂野鬼,就被嚇成這樣?虧得她一開始還真的被嚇了一跳,以為舉頭三尺、讓自己重活一世的神明投到了劉青仙身上。
肖晶拱手,“殿下,可要將他壓入大牢再做打算?”
“讓京兆尹派人把他送回原籍之地。”靖明歡結果喜陽手裡的帕子,將劍擦拭乾淨,補充一句,“這些年吞了多少袋白麵就讓他如數吐出來。”
喜陽覺得殿下這法子好。縣中出了一個神童,周圍鄉民為了本地出一個中舉老爺,定會送些米麵或是金銀示好,他們若是得知自己不僅被騙了,還間接得罪了公主殿下,不會給劉青仙一點好果子吃!一讓劉青仙回當地遭受唾罵,生不如死,二又沒讓自己手上沾了人命,殿下果真是聰明良善之人!
喜陽仿若看不見劉青仙汩汩流血的眼睛和掉落在一旁的耳朵,滿心都在感歎自己家殿下心地仁慈。
“就是想不通,這人手段這麼假,腦子也不聰明,是怎麼爬進殿試的。”喜陽從殿下手中接回劍,隨後嘟囔了一句。
靖明歡聽到這句話,靈光一閃而過。她死之前,好似就聽說沈冊那個肥胖愚笨的嫡子考上了進士,在翰林院當值。莫不是考題被泄露了?
“回宮。”她迫不及待要去看一看這劉青仙的考卷了。
肖晶留了兩人將劉青仙帶去京兆尹,剩餘人等隨著明歡公主啟程回宮。
出門時,葉扶光二人正巧和明歡公主打了一個照麵,沈春邑當即跪下拜見公主,卻不見對方眼神隻是一劃而過,並未注意到兩人。
滿街湊熱鬨的人在明歡公主出來的那一刻就噤了聲,偌大的街道掉一根在地上都能聽見。隨著沈春邑一聲‘見過明歡公主’,街道上的人自覺跪到了兩側,齊呼‘見過明歡公主’,讓路於皇家轎攆。
等儀仗遠去,才有人三三兩兩起身。
沈春邑瞧著那隻耳朵,滿目讚賞,“明歡公主雖做的出格了點,但霍家人,該當如此。”
葉扶光拍打著錦袍上沾染的灰塵,回想起對方冷淡精致的眉眼,對著沈春邑說,“你覺得她記得你我是誰嗎?”
沈春邑一怔,隨後才明白過來他再問什麼。“記得吧。”那日他跟在霍將軍身後許久,除了他叔就屬他二人顯眼,明歡公主再怎麼忘性大,也一定認得他倆容貌。
得了沈春邑肯定回答,葉扶光反倒笑了。明歡公主從他們麵前走過時,眼神沒有一絲停頓,腳下生風,像是著急去做什麼事情,怎麼看都是對待陌生人的態度。
看著徹底消失不見的儀仗,葉扶光收回目光。再看向四周時,各個眼神如狼似虎,動作一滯,難道是被人認出來了?
“久仰葉公子大名,我是工部侍郎蘇善。不知是否有幸能邀您府上喝一杯茶?”
來人方臉劍眉怒目,看著不像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葉扶光欲拒絕,身側沈春邑又再次替他應下。當即,他臉色就陰沉下來,神情冰冷。“我還有事要忙,你若是想去你便去。”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葉扶光的底線就放在這裡,沈春邑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仗著自己跟他關係好,覺得自己不一定會拒絕他罷了。
葉扶光黑眸漸深,看了一眼神情忐忑的沈春邑,拂袖離去。
“悅己!”沈春邑喊了一聲,匆匆對著蘇善作揖,說了聲抱歉,趕忙追去。
葉扶光容貌神情冷清,一旦生氣,就越發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觀音。不知為何,沈春邑追的再快也趕不上葉扶光,到房間門口時,吃了一個閉門羹。
拍了兩下門,揚聲給葉扶光認錯,“我下次絕不這樣。”
沈春邑連說了幾遍,見周圍人多了起來,裡麵的人又不理他,咬牙以袖遮麵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