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早朝,霍立青都告了假,哪怕是扣了當月俸祿也沒敢入宮一趟。不為彆的,就怕明武帝氣急上頭,不管不顧當著其他同僚的麵罵的他頭都抬不起來。
雖然他臉皮厚,但能不丟人還是不要丟人為好。
今日天光還未亮,霍立青就聽見外麵奴才們窸窸窣窣小聲說話搬著什麼東西。有些奇怪?他穿衣起身出門,院中燈火通明,一如昨晚,是他回長安以來,過的最溫馨的一夜。
“少爺,您起了?”
霍立青側目看去,是劉叔的兒子劉慶,“你父親呢?”
“今日府中設宴,邀請各家公子小姐,父親和殿下已經忙了一個時辰了。”劉慶遞上一套翠青色錦服,“這是殿下親自為您準備的衣服,還請少爺更衣。”
說著,兩位宮中太監上前,恭恭敬敬請了霍立青進去,從頭至尾一言未發,就將一身戾氣的將軍打扮成了一位貴公子。就連麵上的疤痕,也不知他們用了什麼粉狀膏體遮掩了半數下去,乍看之下,幾乎看不出來。
霍立青伸手欲觸摸疤痕,劉慶趕忙開口阻止,“殿下手中隻有這一點藥劑,您千萬彆弄花了。”
“我不需要這些。”霍立青看著鏡中容顏,半晌說出這麼一句話。
這話劉慶等人不知道該如何回,都沉默了下來。
深受陛下寵愛的明歡公主在宮外承德大將軍府邸開辦賞花宴的消息自第一個收到請帖的小姐處傳開,朝中大臣及家中女兒無一人不翹首以盼期待著收到帖子。
以往相見明歡公主都是在宮中盛宴,時刻相伴在明武帝身側,朝中重臣但凡在正陽殿同陛下議事,十之八九都能見到此位。其受寵程度,管中窺豹,可見深厚。可奇怪的是,拿到請帖的人並沒有當今權貴之女,有些人的名字在上層圈子裡甚至從未聽聞過,眾人不由的四處打聽,不明白為什麼明歡公主不邀請同齡女子參加宴會,至於給霍立青相親這茬,他們也不是沒想過,隻是年齡上……
大家一致認為以霍立青的眼光,看不上那些年齡已過桃李年華的女子。
因著帖子上宴會開宴時間不同於往,被邀請的小姐於午時之前就驅車到了霍府宅邸門口。
臨到宴會開始前,霍立青得知外甥女隻邀請了女子,旁的男子是一位未請,驚的額頭冒汗,趕忙讓身邊來看熱鬨的副將去請他好友梅褚,讓他多快多帶寫朋友過來救場。
劉慶傻樂著遞上一杯茶,安撫少爺,“您彆緊張,至多就是看上一眼,說兩句話。”
霍立青手心密著汗聽前頭女子們互相見禮問安,閒嘮兩句就被宮女帶去後院入座。等待了一會兒,聽到男子熟悉的哈哈大笑聲,他才冒出頭,對著外頭五六人招手,“快過來。”
梅褚站在正廳搖著扇子,謔而不虐,“你這在自己家怎麼還做起賊了,出來光明正大與我說話。”
“說你老母。”霍立青一聲罵,梅褚才合扇帶著眾人走向了屏風後麵。
“三年未見,你還是這麼凶。”梅褚搖頭歎息,對著身後一起來的幾個年輕人問,“你們說說,他這樣粗鄙,還怎麼娶的著媳婦兒?”
“表叔,霍將軍是謀臣武將,威名遠揚,心儀將軍之人定然眾多,不可能娶不著媳婦。”沈春邑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躬身對霍立青作揖。
“這位是……”霍立青看向梅褚,這人他怎能從未見過,如此年輕,難道是誰家公子哥?
“一個表侄子,過兩年就要參加會試,暫時來我這兒借住。”
沈春邑當即自我介紹,“沈春邑,幼時就久仰將軍大名,如今借表叔之光相見,果真雄姿英發、威武霸氣。”
然後他側身介紹旁邊幾人,率先的是自己最好的益友,“此次會試之首,葉扶光。”
“益陽侯之子,安暉。”又看向最旁邊的兩人,他也不認識。
梅褚道,“金大有,魏旬。”都是些跟他一起玩耍的朋友,用不著細跟霍立青介紹。倘若不是霍立青讓他多帶朋友過來,這群毛頭小子是萬萬不會出現在霍府的。
梅褚雖已而立之年,成家立業,但其性子頑劣不恭,是長安城中有名的紈絝少爺,身邊的朋友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沒道德、會享受……這難得有了個看著乖巧的侄子,和一個會試之首的真讀書郎,霍立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不過下一秒,他就收回了神,對著另外兩個真紈絝警告,“明歡公主在府上,你二人注意點,若是在她麵前失了分寸,做出點不該做的事情,彆怪我手下無情,剮了你們脖子上的東西。”
金大有差點就跪下了,“自然自然。”他就是出來玩,湊個熱鬨的,怎麼項上人頭還危險了……
魏旬拉著他當起了透明人,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貓著。
“你臉上是怎麼回事?”梅褚問出了其他幾人心聲。
霍立青三言兩句解釋完,“我這外甥女不僅聰明手巧,還特彆關心我,梅褚,我覺得世上除了我妹妹,沒人能比她還好了。”
梅褚幾乎要貼到霍立青臉上,被其嫌棄一掌退開後,訕笑連連,“既然你這外甥女這麼好,能否把這膏體給我一點,讓我研究研究……”
“你?”霍立青哼了一聲,“送去勾欄院給那些風塵女子?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一怒之下誅你滿門?”
梅褚一想也是,立刻打消了這念頭。手指一搓,將扇子搖了起來,“明歡公主這賞花宴我聽說了,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湊個熱鬨,既然你誠心邀我來,走著,讓我開開眼。”
看看你這片荒蕪草地怎麼辦的賞花宴。
一眾人朝著後花園走去。
此刻,花園廊亭之下。被邀請參晏的幾位小姐正跪拜明歡公主。
“臣女林素魚見過殿下。”率先開口的是戶部尚書林岐之女,她在一眾被邀小姐中,身份地位最高。
“臣女劉覓/盧溪溪/趙見春見過殿下。”後麵三人齊齊開口,躬身行禮。
一雙鑲著嬰兒拳頭大小般寶珠的金雲重台履映入林素魚眼簾,這般同等大小和光澤度的海底明珠,宮中每年也二三對而已,後宮嬪妃爭搶激烈,除了皇後娘娘該有的一份,其餘的怕不是全在這雙被衣裙遮蓋了一半的鞋上了。
玲玲之音從頭頂響起,“起身吧。”
林素魚嫋嫋起身,正要誇讚一下這夜明珠時,抬頭瞧見了明歡公主金玉珠寶翡翠環繞其身,種類雖多但每一樣飾品的顏色都是極淺的淡色,在陽光之下折射出閃耀的細光,一眼看過去,就好像明歡公主整個人在發光一樣,閃閃的,自帶背景板。
“嗯?”靖明歡見來人一直看著她,眼神木木的,有些擔心的問,“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林素魚瞬間回神,反應過來自己在明歡公主人前發了許久呆,臉色噌的一下子就紅了,“殿下。”
“先坐。”靖明歡指向一旁的位置,又麵朝其他幾位千金小姐,“你們也坐。”
“我這是第一次舉辦宴會,身邊的嬤嬤等人也沒帶出來,若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望海涵。”明歡公主溫和有禮,麵上也掛著令人安心的微笑,不知不覺間,林素魚幾人心中的緊張感消解不少。
劉見春頷首坐下,“謝殿下。”
靖明歡打量說話的小姐,眉如遠山,臉若芙蓉,一身氣度平和文靜,仍是上世記憶中那位‘喜文’癡女劉見春;她左邊坐著的是早有聽聞卻從未見過的官商之女劉覓,她曾以一己之力將京城半數商賈老板壓下,明唱空城計,暗渡糧倉,將岌岌可危的劉家從全家落獄問斬的邊緣救下全家。
“明歡公主和我想象中的樣子頗有差距。”說話的人是盧溪溪,她是長安中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之女。盧溪溪臉頰圓圓,笑起來臉頰兩側還有兩個梨渦,明明年紀已經過了二十三,看起來卻像是不足十八的鄰家小妹,一副天真可愛的模樣。
靖明歡歪頭看向她,眼裡都是疑惑,“有什麼不一樣?”
“嗯……”盧溪溪認真思考一會兒,才道,“底色不同。”
“和我見過的所有貴女千金都不同。”盧溪溪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莫名就是從眼前這位高在雲端的明歡公主身上看到了一抹悲涼底色。受寵公主何來悲涼?盧溪溪覺得自己真是話本子看多了,腦子都糊塗了,連忙解釋,“殿下見諒,我實在嘴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盧溪溪肉眼可見的慌張起來,林素魚瞧著明歡公主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主動開口緩和她的情緒,“彆緊張,公主並未怪你。”
“我知曉此番獨獨邀請你們幾個參宴是有些唐突了,緊張拘束在所難免。”靖明歡直奔主題,“賞花宴隻是個幌子,我想為自己舅舅找個舅媽。”
一語激起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