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自少爺進宮上早朝就親自出門去尋些珍貴的花草,力求不讓明歡公主失望。一行人一路朝著長安南邊最大的花卉市場走去,路上,一些言論傳進了他們耳中。
“聽說是明歡公主提議將那突厥黑豹王掛到牆門口讓大家出氣的,明歡公主真是個大好人,怪不得陛下如此寵愛於她。”
“什麼黑豹王啊,他在陛下麵前揚言下一世還要回來屠殺我們,明歡公主說了不過是一隻狐假虎威的落湯黑貓,還真以為自己九條命,一番嘲諷就讓人堵了嘴押出來了。”
“昨兒晚上明歡公主氣不過,還特意親自出宮,騎著祥瑞白虎給那小黑貓瞧什麼才是天命在我,連祥瑞都降於她呢。”
這話聽著十分順耳,劉叔一行人走起路來不僅越發昂首挺胸。對,沒錯,那就是住在他們霍家的小殿下!
可還沒高興多久,從花卉市場出來,這風向驟然就變了。
“明歡公主怎麼敢騎祥瑞,這是對上天的大不敬,她就不怕真的惹怒了老天爺,老天爺讓那黑豹王真的轉世投胎……”
後麵的話劉叔聽不下去,命小廝們帶著花慢慢走,他得先趕回去找少爺了。這百姓的言論好壞風向轉換的如此之快,定時有人在背後生事。
彼時霍立青剛到家,想跟外甥女瞧瞧陛下賞賜的花草時,劉叔圓潤滾了進來,簡短快速道明事情緣由。
“先前的話是明武帝讓人放出去的,”霍立青一大早的好心情沒有了,抻著臉坐下,“隱蔽著點,去查查後麵攪渾水的人是誰。”
劉叔領命退下。
那頭喜陽來報,“將軍,公主昨日寫了好些邀貼出去,睡的晚,眼下還沒醒呢。”
“邀貼?”霍立青迷茫,“給誰寫?”外甥女在宮裡幾乎沒接觸什麼朝中大臣家的女兒,他還以為外甥女沒什麼同齡的朋友呢。
喜陽一臉的為難,“總之將軍您看到了就知道是誰了。”
這話說的霍立青背後躥上一股涼意,“你細細道來。”
喜陽苦著臉,死活不肯說。霍立青總不至於為了這個跟一個小丫鬟動手,就自己滿頭問號的去猜測了。
直到午膳還不見小外甥女起床用膳,明武帝千叮嚀萬囑咐的話壓到霍立青肩膀上,他不顧規矩進了主院。站在廊下,催促靖明歡起床。
“隸參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陛下今日跟我說,你若不正常用膳,就是用兵壓也要把你壓回宮裡。”
一句話趕跑了床中人的瞌睡蟲,一個翻身,她就坐了起來,揚聲道,“舅舅我已經起了,馬上就去用膳,你且先吃,不用等我。”
霍立青懷念起自己妹妹小時候,可比外甥女乖多了,讓往東走絕不向西,聽話的不得了。“你可快些,我接下來的十年俸祿都壓在你身上了。”
倍感壓力的靖明歡匆匆洗漱,用一根發帶係住了滿頭青絲,穿著宮中奴才送來的新衣裳,趕忙出了門。湊巧,剛坐下,隸參就來了,眼瞧著明歡公主用完膳才走。
靖明歡吃下最後一勺珍珠米,噎的差點沒緩過來,“怎麼在宮外比宮內還麻煩?”
霍立青也覺得折騰,“要不你回……”
“麻煩點也好,麻煩麻煩腿腳更靈便,腦子也轉得更快。”靖明歡忙不迭起身,“我還有旁的事,舅舅不必管我,且去忙自己的事兒吧。”
霍立青伸手挽留,那小人看都沒看一眼,腳底抹油跑了。“這,她去忙什麼?”
身邊婢女互相對視一眼,回答,“少爺過幾日就知道了。”
嘚。霍立青已經徹底確定了,自家外甥女是要搞一波大的。眼下唯一能生事的就是關於他婚約的事情……霍立青起身回了自己房間,打開衣櫃瞧了瞧自己的衣衫,決定最近都好生打扮一下自己。
正規劃著接下來幾天穿什麼衣服的時候,劉叔回來了,他帶著一名小乞丐,“跪下。”
小乞丐鬨著不肯跪,霍立青便揮手讓一盤的人退下了。
小乞丐約莫十二三,臟兮兮的臉上全是不服氣,“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是道上的規矩,你們不能殺我。”
霍立青聽著這話覺得好笑,“道上,哪條道上?”
小乞丐挺胸抬頭,撥弄了一下額前結團的頭發,“自然是我們包打聽道上的。”他語氣洋洋自得,“招到我們你就認栽吧,傷了我,我身後的兄弟們會為我報仇,把你府上的事鬨的全天下都知道!”
“但是……”小乞丐話鋒一轉,“你要是能給我足夠多的錢財,也不是不能幫你洗清冤名~”
霍立青冷哼,“有點小聰明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天子腳下,豈容你們隨意折騰汙蔑旁人名聲?”
“你懂什麼。”小乞丐從懷中掏出一疊陳舊的信紙,掏出其中一張高高舉起,幾乎要懟到眾人臉上,“認識嗎,這可是朝中重臣林丞相的筆跡,連他都認栽了,難道你覺得你會比他厲害嗎?”這一路進來他都四處看過了,這人家中沒什麼金銀物件兒,看著不像是很有錢的主兒。不過能住在東城,身份不會低到哪兒去,他覺著應該能唬住這人,賺比大的。
霍立青嘖嘖稱奇,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拿來讓我仔細瞧瞧。”
小乞丐見他似乎要上當,便把信紙交了過去,“你仔細瞧,我誠鬼兒從不騙人。”
劉叔將信紙遞上去,霍立青拿著筆跡對照天光好一陣兒,才確定了這字兒真是林丞相的。真是奇了怪了,從認識林丞相以來,就沒見過他吃虧的時候,這小老頭居然能被一介小乞兒敲詐勒索了?
底下小乞丐見他還是不信,就將最無足輕重的一件事兒告知了他。“林丞相殺了妻子,將自己親孫女兒送到了工部尚書家的小兒子當侍妾。”
“一派胡言。”霍立青猛地一拍桌子,“林丞相後宅妻妾和平,底下兒孫更是年幼孩童,何談殺妻送孫之言?”
小乞兒白眼一翻,“他嫌自己妻子醜,生下的女兒也早在他有權有錢之前嫁給了一個腳夫,他怕丟了自己的臉麵,把妻子關後宅,女兒一家殺了,見那小孫女是長得還行,就送給了旁人做交換。”
霍立青常年不在長安,不知情是情有可原,可劉叔也是一臉不可置信,他就不得不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小乞兒的作用了。
“你是叫誠鬼兒?”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誠鬼兒是也~”
“做個交易如何?”麵對著小乞兒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拋出誠意,“這京城中人手眼通天,你們此番行事怕早已是眾人眼中釘,蹦躂不了多久了。若是你們願意為我所用,我保你們活下來。”
小乞兒不屑,奪了信紙就往外走,“既然你不肯花錢消災,那就彆怪我們嘴下不留情了!”
霍立青坐的四平八穩,揚聲,“若出了事兒,去禁軍處報陸成名號,自有人會救你一命。”瞧著他走遠了,霍立青一改沉穩表象,詢問劉叔,“工部尚書索任秋的小兒子在哪兒住?你去他府中瞧瞧是不是有這麼一個侍妾。”
霍立青在書房忙著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一回神天已經黑了,嘴未張,劉叔就知道他要問什麼,忙道,“隸參公公已經在後院候著明歡公主用膳了。”
“怎麼也不喊我一聲。”
麵對少爺的責怪,劉叔拿出雞毛令箭,“這是殿下給老奴的,說是府中一切事情都聽她的,您說的話不作數兒了。”
“好好好。”霍立青連道三聲好,起身就往後院走,“我這說話不作數兒的人,可得去見見這霍府新主人。”
劉叔一張老臉笑開了花跟在霍立青身後。兩人從書房踏出腳的那一步起,就覺得四周似乎有些許奇怪,可細細觀察,也瞧不出什麼不同,似乎是某些景觀移動了一下位置。
沒走到主院,就聽到右前方,後花園隱隱傳來歡聲笑語,不用想也知道是明歡公主在後院了。迎麵招下一位端著盤子出來的小廝,霍立青問,“你們這是在做何?”
“少爺,殿下在花園涼亭裡做好吃的呢。”小廝擦了下嘴上泛著光亮的油,補充了一句,“陛下派了禦廚來。”
“這……”霍立青算是拜服陛下了,他霍府的飯也不差吧?這還巴巴的把禦廚送來。
聞著菜肴香氣兒,霍立青進了後花園。
月圓之下,燈火闌珊,花團錦簇,明媚女子拉著身邊婢女嬉笑玩鬨,身後老虎毛茸茸的趴在一旁,奴仆環繞,端的是一副花好月圓、合歡良宵之景。
這還是他那長滿草的花園?
“舅舅?”靖明歡眼尖,一早就看見入口處站著的人,伸手和來人打招呼,“快來,這兒的羊肉剛煎好!”
劉叔瞧著少爺這直愣愣點頭不知回應的模樣,伸手推了推他。
霍立青這才反應過來,疾步走了過去,加入了這幅美景之中。
隸參在旁邊看著,腦中不由得想起出來前陛下一個人在正陽殿用膳的場景,和明歡公主這邊相比起來,莫名顯得孤苦伶仃,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