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 日暮西垂,天光最後一絲亮打在了……(1 / 1)

街上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擦踵朝著共同一個方向走去。

六朱茶館。

黑衣高馬尾男子倚窗而站,看著樓下的人群一頭霧水,“悅已,你說這些人是趕著去何處,都快宵禁了,不該歸家嗎?”

被問的男子身著雪青色錦服,鼻若懸梁高挺直,丹鳳眼下帶著些許青黑紅暈,幾縷細碎的發絲落在眼前,他麵色帶著幾分病態蒼白,更顯的眼尾紅暈招人。他修長的手指搭在青黑色的茶盞之上,絲絲陽光從窗外正好打在指尖,瑩瑩散著些許白光,晃到了窗邊男子的眼。

“葉扶光,我跟你說話呢。”男子行為頗為粗魯的坐到他身側,“真不知道你這個性子上了朝堂會不會被那些大臣撕成碎片。”

葉扶光遞給他一盞剛沏好的茶水,氤氳水霧飄蕩而起,他眼神微微上抬,看向他幼年相處至今的好友,“若是擔心我,當初會試就該跟我一起考。”

“如今長安無人不知你這位河中才子,我若想出頭,就隻能避開你。”沈春邑翻了個白眼,“沒事兒,倘若你真的混的很差,三年之後,我去撈你。”

葉扶光雙眸染上笑意,“那我就等著了。”

沈春邑捧著熱茶抿了一口,滿口茶香四溢,忍不住搖頭讚歎,“長安不愧是長安,這小小茶樓的茶葉都比我之前喝過的所有茶水都好。嗯,也歸功於你的泡茶技術,我想我這輩子是做不到像你這般姿態從容,沉靜閒雅了。”

葉扶光嘴角的笑微微變得嘲諷,又在好友注意到前隱了下去,轉移話題,“你說窗外許多人?”

沈春邑點頭,“比數日前會試出來的場景還熱鬨擁擠,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找店小二問問去。”

沈春邑開門招了店小二進來,店小二神情激動,眼中都帶著淚水,像是有什麼令人激動的大事發生了一般。“是西水那一仗的將軍黑豹王被霍將軍挾製回來,如今掛到了城牆樓上供大家泄憤呢!”

“還黑豹王,遇上我們霍將軍就是一隻落了水的黑貓,聽我姨家舅母的弟弟說,陛下說三日之內不打死,隨便我們出氣!”店小二恨不得現在就出去跟著人群一起走,“我上麵三個哥哥都被突厥人殺了,若是這仗在打下去,怕連我也要上戰場,留老母親一個人活活餓死在家中……”

沈春邑心潮澎湃,高喊了一聲‘好’。他揮退店小二,轉身發現葉扶光還是往日那般淡然神情,咂咂稱奇,“這般激動人心的事情你都穩靜……”

葉扶光新倒了一杯茶水,看著茶葉立在水中浮浮沉沉,思緒回到西水敗戰之後,三十六部被拿下的半數部落皆跪地求饒,撇清西水之事與他們毫無關係那日。明武帝看似輕輕放過,卻在之後的五年,不惜一日一餐,舉國之錢財兵力征戰北疆,將另外半數部落幾乎屠儘,可見其愛民如子之心。“罪有應得之人,萬死不足以。”

要按照他的想法,就該把這人屍骨剔肉刮骨,敲骨剝髓,然後埋到長安最大的倒夜香的地兒,便是這畜牲死了,也一身臭味讓鬼差避之不及,讓他投不了抬。

沈春邑在一旁感歎著他這兄弟霽月光風,全然不知他心底已經將那小黑貓剝皮刮骨壓茅坑了。

“閒著也是閒著,一起去看看?”沈春邑提議,又想到好友龜毛的性子,他道,“我自己去也行,你在這兒等……”

話沒說完,就見葉扶光從容自若起身,腰間玉佩發出細微的碰撞聲,清脆亮耳,“走吧。”

一晃神,那人就已經推門而出,留下一個帶著無法逾越的清冷背影。

“誒,等等——”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茶館,同人群往前走著。忽聽身後傳來大片驚呼聲,人群自動讓出一道路來,把他二人擠到了一處胭脂水粉的攤子,沈春邑一不注意打翻了一小盒香粉,沾滿了葉扶光衣袖,腰間一片。

“我不是故意的……”沈春邑身上也沾了小半盒香粉,劣質粗糙的香粉撲鼻,他接連打了三聲噴嚏。

葉扶光忍不住旁邊撤了撤,從懷中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一旁的竹筐裡。他側頭看向聲音躁動處,長安銀甲衛竟然出現在人群中,未待細想是誰出行,就見一隻雄壯威武帶著口套的白虎一躍闖進視線,一人多高的白虎背上還坐著一位身穿絳紅色羅裙的女子。日暮西垂,天光最後一絲亮打在了她身上,耀眼異常。

直到夕陽徹底落下,那女子麵容才現於眾人眼前。可謂是嬌顏白玉,猶如凝脂,眉目之間透著天真嬌矜,通身更是帶著與生俱來的清貴雍容,一眼便知不是尋常貴族閨閣之中養出來的嬌小姐。

“這女子是誰,怎麼從未聽說長安裡有這麼一位出彩的小姐?”沈春邑咂咂稱奇,看著白虎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悅己,你說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敢騎老虎的啊?”

葉扶光目光淩淩,用方帕拍去身上的香粉,解惑道,“明歡公主。”

“嗯?”沈春邑愣神,“你說誰?”

葉扶光示意他看女子身後跟著的黑色勁裝男子,“那位就是你自幼就想見的霍小將軍,能讓他這麼疾步跟隨再側,還滿目擔憂的小姑娘,也就隻有一位明歡公主了。”

沈春邑一蹦三米高,“誰,你說那是誰?霍立青或將軍???”

葉扶光點頭,下一秒就被人攥住手腕,忍下喉間的癢意,無聲咳嗽了一下,隨著沈春邑的力氣往前擠去。

城牆門口。

前世今生頭一次在長安這麼肆意妄為出現在街道上,靖明歡的激動與興奮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自幼和明武帝待在一起,靖明歡也學到了明武帝八九分的情緒不外露,端的是一副神態自若,心思令人莫測。

霍立青追上靖明歡,看著將近兩人高的老虎,心中是一片不安。“幼安,你說實話,你確定你母妃同意你出來了?”

靖明歡拍了拍坐下老虎,素雪當即聽話趴下了身,壓低高度讓主人下來。

“舅舅,天快黑了,您先忙正事。”靖明歡避而不答的模樣讓霍立青閉了閉眼,決定暫時先不管這件事。

“去把他吊起來。”霍立青一聲令下,突厥三王子身上的綁繩被一一解開,改為雙手被縛。不等他反抗掙紮,侍衛摘去了塞在他嘴裡的臟布,腳一踹,人就被吊了起來。

一得到說話自由,突厥三王子就哈哈大笑著,“我一人換了你們大明數萬人,值了。”

靖明歡這才看清所謂的黑豹王長什麼樣子,滿麵跋扈英氣,臟亂也遮掩不住他眼神中的衝天凶氣。

一塊石子冷不丁的從下方砸到了突厥三王子腹部,他一聲悶哼,後麵說的話被打斷,再一張嘴,就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精準砸進了他嘴裡,門牙都被打飛。

霍立青順著力度看向扔石子的人,見是一個憤懣不平的年輕人,便收回了視線。他站在高處,揚聲壓下眾人聲音,將此人身份快速介紹了一遍,將聖上旨意說了一遭就退下了。

一回頭,就見靖明歡不知道從何處整了一筐石子,和她的婢女喜陽在人群前麵躍躍欲試扔著石頭子。

霍立青很久沒有感覺到過頭疼了,“幼安,跟我回宮。”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外甥女這次出宮不懷好意,像是有什麼陰謀,不然何故帶白虎出來?

靖明歡展顏一笑,明眸善睞,“我想去舅舅家。”

她隱約有點委屈,“我從出生到現在還未去過舅舅家呢,我想看看母妃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想看看你和外公一起生活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霍立青差點就被這雙會說話的眼睛騙走理智,他冷靜道,“府邸是陛下後來賞賜的,我和爹沒怎麼住過,你母妃更沒怎麼住過。”

啊這。

靖明歡一時噎住。

沈春邑忽然聽得身邊一聲輕笑,側目一看,他那好友嘴邊未收回的笑入了眼。順著葉扶光視線看去,沈春邑除了一片黑壓壓的人什麼也沒看見,“你這是看到什麼好笑的了?”

葉扶光搖頭表示沒什麼,他會讀唇語的事兒還沒什麼人知道。見沈春邑不再看他,就繼續瞧向那位明歡公主。她現在正耍賴皮……哦不,應該說是撒嬌,無恥撒嬌中。

“舅舅舅舅舅舅~”

霍立青被搖的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他儘量維持自己身為舅舅的威嚴,嚴肅道,“暫時去我那兒,我命人去回稟陛下,要是陛下命你回去,你必須回宮!”

靖明歡一口應下,“沒問題!”

瞧著她又要上白虎,霍立青立刻擋住她的去路,“素雪讓侍衛用鏈子拴好帶走,否則我現在就送你回宮!”語氣十分強硬,沒有轉圜餘地。

“普通侍衛製不住素雪……”

喜陽一筐石子扔完,聽到這話,積極開口,“公主,奴婢可以,素雪還算聽奴婢的話!”

靖明歡:……

霍立青笑了,讓喜陽趕緊把這大老虎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