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帝隔著床帷，理智讓他分辨靖明歡話語中的真實性，可感性上，他已經信了。就像幼安所說，當初他大費周章也沒查出來她為什麼會在西坊精準的找中他。她一介幼童，身邊又沒人助她一臂之力，更從未見過自己的畫像……

明武帝理智已經崩散了，怪不得演武場上她會突然提起如果自己沒有找她會怎麼樣。原來……

明武帝腦補出許多，在黑夜中，他的眼神柔和了下來。想起靖明歡說自己被人害死，他著急問，“夢中你可看清是嫁給了誰？”

靖明歡圓謊，“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記不清對方是誰。”

明武帝噢了一聲，看似略過了這個話題，實則在心裡盤算起朝中都有誰是侍郎之職，誰將來又有可能成為下任侍郎，而他們之中有孩子的又和畫卷之中的人是否有重疊。

寢宮寂靜下來，就當靖明歡以為明武帝會繼續回去批奏折時，忽然聽到他說，“上天昭昭之明佑。”這她就懂了，明武帝不會再想著給她找夫家了。雖說有些對不住明武帝，但她真的不想嫁人，長安那些男人，上輩子她看膩了，她這一世隻想瀟瀟灑灑無拘無束的活著。

一夜過去。靖明歡自己離開了坤寧宮，臨走前還給皇後賠了不是。皇後內心嘔血但表麵慈母關懷讓她好生休養，再也不願插手有關靖明歡的任何事情了。與其跟她拉扯惹的一身腥，不如多注意注意泠貴妃。

回到清風宮，淑妃和靖煜都團團圍了上來。

自打靖煜出生到現在從未見姐姐生過病，明武帝和淑妃把姐姐當做珍寶嗬護著，風吹不著，雨落不到，這些年他一直以為是明武帝和淑妃誇張了，以為隻是自己不得父母親格外的喜愛，原來……姐姐身體是真的差啊！

靖煜嗷得一聲拉住姐姐的手，兩眼淚汪汪，“姐姐，是不是皇後逼你吃什麼東西了？還是誰要害你，你說，弟弟給你報仇去！”

淑妃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然後拍開了他的手，“就你？還報仇，彆最後得我們母女倆去監獄撈你就不錯了。”

淑妃看向女兒，“幼安，到底發生了什麼？”

“真沒什麼，就是想起之前做的夢，一時害怕鑽了牛角尖沒想清楚。”靖明歡安撫淑妃，“母妃，我要是真被人害的，爹會幫我出手教訓對方的。”

淑妃不知道坤寧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隻知道陛下既然沒有懲治皇後，那就跟皇後沒有關係。“太子為何被禁足了？”

靖明歡看了眼傻不愣登的靖煜。

靖煜癟嘴，“我馬上就十二了，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

見淑妃不阻止，靖明歡就直說了。聽到一般，靖煜就捂著耳朵走了，他無心皇位，就想安安靜靜做自己的六皇子，守著母妃和姐姐，旁的與他無關。

淑妃聽完不予評價，摸了摸靖明歡發鬢讓她好好休息。

明歡公主在坤寧宮吐血昏迷，隨後太子又禁足東宮，兩者事情驟然前後腳發生撞到一起，其中緣由不禁令人遐想。

泠貴妃喚來了自己大兒子靖昶。

“昶兒，你去清風宮看一下靖明歡。”泠貴妃將備好的一支二百年份的人參取了出來交給他身後小廝，“聽說她與太子交惡，也不知是真是假，不過不管真假，隻要她不與你交惡就行。”

泠貴妃神情冷靜，自從康兒死後，她就看明白許多。

前半生是她太過幸運，有娘家人撐腰，無憂無慮長大，自以為生不出孩子就是她最大的痛苦，後來如願得到了昶兒和康兒，她以為自己能去爭一爭皇後之位。還沒做什麼動作，皇後就對她的康兒下手，可憐康兒本就體弱又被人故意傳染了康兒風寒，在寒冬臘月把康兒被褥弄濕睡了一晚，活生生病死了……

“母妃，我都沒跟她說過幾回話，現在拎著東西上門會不會太突兀了？”靖昶不想去，總覺得自己這樣做就低靖明歡一頭了。

“靖明歡之前的事兒陛下不讓提，你們小孩子也就不知道，她就是個供人觀賞的花瓶，一碰就碎，這次聽說都吐血了，想來也活不了多久，”泠貴妃給他分析利弊，“死之前能利用一下她身上的榮寵也算她有用。”

靖昶看母妃堅持，便收下了人參，去靖明歡那兒走一遭。到清風殿的時候，三皇子靖思帶著親妹十一公主靖櫟心和親弟十二皇子靖顥都在。

“見過淑母妃。”靖昶收回打量的目光，將三百年份的人參送了上去，“聽說四姐姐病了前來看看，四姐姐如何了？”

拿著千金難買的人參，淑妃也不覺得煩人了，拿出說了好幾遍的話，溫和解釋，“明歡沒什麼大事兒，就是一時貪吃吃多了，胃裡難受吐了出來，也不知道外麵怎麼傳的，到最後就傳成了吐血。”這是幼安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牽連到太子，讓她如此對外說的。

靖昶心想，果然是謠傳。那日早上還騎著白虎大展身手，怎麼下午就吐血了？

靖昶虛假笑了兩聲，“沒事就好。”他又將視線劃到靖思兄弟三人，“三哥，你們也是來看四姐姐的？”

靖思勾唇笑了笑，沒怎麼把這位比他小了九歲的弟弟放在眼裡。“是的。”

“那怎麼把小十一也帶來了？一會兒讓四姐姐知道了多不好。”靖昶一句話把眾人快要遺忘的一段事情再次撿了出來。

靖櫟心和靖顥是龍鳳胎，如今不過六歲有餘，年紀小，臉上根本遮不住事兒。靖櫟心鼓著臉頰想要說什麼，靖思卻一塊糕點塞住了她的嘴，對著靖昶皮笑肉不笑，“你四姐姐跟你可不一樣，盯著一點兒小孩兒犯的錯抓著不放。”

淑妃看著麵前皇子們針尖對麥芒，一言不發。那是兩年，十一公主靖櫟心不知道從哪兒胡亂聽說了幼安得寵是因為三歲的小孩兒長的好看，討人喜歡，故意去滾了一身泥，喜滋滋的往明武帝身上湊，結果不僅沒得明武帝喜歡，還斥責了賢妃不會照顧孩子，弄的這臟兮兮的沒有一點兒公主樣子。

後來也不知是十一公主不甘心還是又被人攛掇了，五歲生辰那天不滿禮部替明武帝選的禮物，跑到正陽殿門口鬨，也要幼安每年風吹雨打，萬年不變的玉蘭花，讓明武帝用玉石給她打造一個比幼安更大更好看的。

明武帝當時就氣笑了。不僅將賢妃宮中上下整治了一頓，還把小孩兒靖櫟心打了五個板子。原本是要打十個板子的，是賢妃跪著自述管教不嚴，自己受了二十大板免去了五個。

自那以後，這十一公主就認清現實，再也不鬨了，乖乖巧巧當起了自己的小透明。每回去後宮給皇後請安時，她也避著時間，和幼安錯開去。

淑妃瞧著她那張和賢妃像極了的臉，暗道，要是除了臉，還能繼承到賢妃的心機城府，這事兒說不定能成。

靖櫟心咬著糕點，小小年紀眼神卻十分凶狠的瞪著靖昶，仿佛嘴裡的糕點是靖昶一般用力嚼著。

靖顥和靖櫟心心有靈犀，張口就道，“五哥，我聽奴才說肖家姐姐不想嫁給你，想嫁給六哥，這事兒是真的嗎？”

淑妃和靖思靖昶三人都變了臉色。

靖思率先開口，“淑母妃，他年紀小，不懂事胡說八道，母妃還在等著我們回去，我們就先走了。”

淑妃麵色尷尬，點頭看著靖思一手提一個腳底生風走了。

靖昶冷冷哼了一聲，對著淑妃拱手道，“如果六弟和肖二小姐兩情相悅，就早日去求父皇賜婚吧，也省的我這個當哥哥的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

淑妃攔住靖昶聽她講話，“這事兒本宮問過靖煜了，他都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你若是心中有怨氣不如去找肖家問問怎麼回事兒。”

這天降的鍋可不能丟到她們家身上。誰知道那肖二小姐發什麼瘋，不過宴會上瞧了她家煜兒一眼，不顧自己和靖昶一早定下的婚事，喊著一見鐘情，要嫁給靖煜？

靖昶臉色難堪，甩走走了。

之後再來人淑妃也關了宮門，誰來都一概不見。

泠貴妃自九皇子靖康夭折之後就像一隻冷靜的瘋犬，和皇後太子之間的爭鬥越來越明顯，連找個由頭遮掩一下都懶了。賢妃也是，自從生下了那對龍鳳胎，和皇後的關係就生分了，隱隱約約展露了些野心出來。

除卻二皇子靖盛生母是前朝一個盛世美姬，身份上不得台麵，與皇位基本無緣。三皇子靖思，如今21歲，五皇子靖昶12歲，六皇子靖煜11歲，剩下的都年紀太小，也和皇位無緣。如果太子出了什麼事兒，儲君人選隻能從這三人裡麵選……除非明武帝心血來潮，想再親自教養一位太子出來。

淑妃滿麵愁容，她倒是想替靖煜爭一爭，但這小子爛泥扶不上牆，彆說當儲君，就是去太學裡認真上幾天課都難。一點兒都不像他姐姐，實在是太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