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明 如果我已經死過一次呢?(1 / 1)

靖明歡心裡厭惡至極,強忍著惡心感將桌麵上所有的畫卷打開。三十幾幅一一看去,皆是上世詩歌宴會時所遇到過的。多數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渾身上下明明找不出幾個有點卻被各家貴女推崇,爭先搶後打破腦袋也想嫁的人選。

皇後確實用心了,但她這心,完全可以不用。

理智尚存,靖明歡艱澀開口詢問,“這是誰的意思?”誰要給她選親,誰要讓她嫁出去?

皇後隻當她是羞澀,“若沒陛下吩咐,本宮可不敢輕易插手你這嬌嬌兒的婚事。”

一口積攢了十多年的怨氣像是找到了出口,靖明歡喉頭微癢,一聲咳嗽,血從口出,噴濺到畫卷上為卷中人添上了血梅點點。

靖元心裡咯噔一聲,眼看著靖明歡直愣愣的向後倒去,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在她倒下前將她攬到了懷裡。

皇後更是大驚失色,歪歪扭扭起身差點跌倒在婢女竹歌身上,麵色蒼白,滿目難掩的驚慌,“霄兒,她這是怎麼了?”就算是再不滿意這些公子哥兒的人選,也不至於吐血來逼迫她吧?

皇後短短幾息就將靖明歡誣陷她的起因和想要得到什麼東西的結果排列出來,她死死捏住竹歌的手,鎮定開口,“靖明歡。這是陛下的意思,想不想嫁以及能不能嫁最後是由陛下做主,不是本宮,你不用在本宮這裡裝模作樣!!!”

靖元收回了試探靖明歡的手,起初他也是懷疑靖明歡是故意來誣陷的,可她手心冰涼,頸間脈動也忽快忽慢,像是怒極攻心了……

靖元麵色難看,衝著還在那裡對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威脅的母親喊,“快去請太醫!”也顧不得這裡規矩,攔腰抱起靖明歡衝進了內殿,將其安置在中宮床榻之上。

皇後身體微晃,“去請太醫院判方宏亮,快去!”皇後吼完一聲,頭腦也是一陣轟轟響,她嘴裡不停嘟囔著,“本宮什麼也沒做,本宮真的什麼也沒做……”

竹歌急急安慰,“是,您什麼都沒乾,太子殿下和奴才都看著呢,您不用擔心,什麼事兒也不會有的!”

皇後呐呐搖頭,“你不懂,陛下不會相信我的……”靖明歡在她宮中吐血暈倒,就像是□□落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隸參得到中宮傳來的消息時,還以為自己耳朵挺差了。接連問了兩遍,隸參連滾帶爬跪倒在殿中,“陛,陛下……明歡公主吐血昏迷不醒了……”

明武帝斥責隸參禦前失禮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當’的被隸參一棍敲暈了後腦勺,“你,你說什麼?”

明武帝覺得又是一場誤會,可這次是點明了幼安的名字。明武帝放下折子,站起身走了幾步,對著隸參道,“去抬轎子。”他腿有點軟,走不動。

等到了坤寧宮,明武帝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可他想不明白,不過是看個畫像,怎麼會吐血暈倒。

皇後一瞧見明武帝就像是見到了主心骨,“陛下,我什麼也沒做。”她心裡慌亂的都忘記了自己的自稱。

太子靖元守在床榻之前,見明武帝來了便讓開位置,“劉院判已經來看過了,說四妹妹是鬱結難開,氣血逆流咳血。”

劉宏亮常給靖明歡請平安脈,每每給她把完脈之後才去明武帝那兒,明武帝是知道幼安心有鬱結,可他一直覺得小孩子而已,能有什麼煩惱鬱結?從未仔細在意過,現如今,明武帝看著中午還和他搶著爭湯喝的小人胸膛起伏很平的躺在床上,他腸子都悔青了。

“劉宏亮人呢?”明武帝麵色上看不出喜怒,語氣也平靜十分。

皇後忐忑開口,“去熬藥了。”

靖元補充,“父皇,劉院判說四妹妹這口血吐出來算是好事,汙血吐出來隻要在細細開導,就能好……”

明武帝目光鎖定到那沾了血的畫卷,腦中已經浮現出靖明歡吐血倒地的場景。他派隸參去問了劉院判能否給明歡公主移動位置,得到了不行二字,便讓人把原本屬於皇後住的地方收拾出來,讓皇後去了偏殿住。

靖元一直候在一旁,怕自己一走明武帝就遷怒母後,但明武帝看見他就想起自己這兩年一直被蒙騙的事兒,更怒了。“滾回東宮,在朕沒有旨意之前,不得外出。”

靖元眼神一暗,“兒臣遵旨。”走到門口,他想說什麼,卻看見明武帝親自拿起一旁的帕子給靖明歡擦拭臉龐,咽了下去。說再多也不如靖明歡醒來自己說清楚的好。更何況他們本來就沒對她做什麼不是?

迷迷糊糊中,靖明歡嘴中被喂進苦澀的藥汁,苦澀的味道讓她微微睜眼,看到了紅著眼的明武帝,他麵容不解難過,“朕明明從找到你開始,無一不寵著你,應著你,你到底有什麼好擔心好害怕的非要這麼折騰自己?”

明武帝又說了一句什麼,靖明歡卻聽不清了。

隸參聽到了,麵色陡變,噗通跪了下去,“陛下,您這話讓明歡公主聽了一定會傷透她的心的。”

明武帝將勺子放至一旁,沒在說話。隸參跪了好一陣,才被允起身,又去仔細探查下午在坤寧宮發生的事情。

皇後在偏殿被來人再三盤問,心裡的驚慌也變成了怒氣。等人一走,就揮袖想將桌子上的茶杯瓷器揮去,竹歌按住皇後的手,阻止她,“娘娘,陛下還在寢宮,若是陛下得知……”

“本宮什麼都沒做,憑什麼不能生氣?”皇後一口氣咽不下去,“她都住本宮寢宮,把本宮趕到這裡來了……”

“皇後娘娘!”竹歌高聲壓住皇後,“您就彆給太子殿下添麻煩了,太子已經被禁足東宮了,您彆忘了咱們最開始請靖明歡來是為了什麼!”

因為太子作弊之事敗露,要拉攏靖明歡,讓她為太子說好話……皇後暫時清醒過來,不再鬨騰。就連隸參又帶著人來問,也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說著靖明歡入了坤寧宮的一舉一動。

等第二日明武帝下了早朝,來坤寧宮看靖明歡時,淑妃也在。他沒有心情理會淑妃,伸手摸向靖明歡額頭。

殿內的氣氛壓抑沉悶,明武帝略坐了一會兒起身要離去,一隻冰涼的手卻拽住了他尾指。“陛下,公主醒了!”

靖明歡略微用了點力,她還記得迷迷糊糊之間明武帝說的話,“對不起……”前世的事兒就像她的影子,哪怕她站在陽光之下,那黑影也始終跟著她。明武帝對自己的寵愛就像是空中樓閣,看似華美精致,卻位於高空,隨時都有跌落的可能。她知道自己受寵,但在某些,涉及到某些真正的君權父權底線時,明武帝給自己的寵愛,一句令下就可全部收回,所以她的真心換真心策略之下,掩藏著一道明武帝永遠也無法進入的門。

明武帝腳下一頓,心裡歎口氣,還是坐回了床榻邊,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擔心溫和,“好好休息,彆再想其他的了。”

兩人視線相對,一滴清淚從靖明歡眼角滑落進入發間,明武帝心中已經痛到麻木,“朕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淑妃在一旁沒聽懂父女二人再打什麼啞謎,隻瞧見了自己剛醒的女兒輕點頭,鬆開了明武帝的手,再次闔眼休憩。

明武帝將淑妃趕了回去,讓隸參把奏折拿到了坤寧宮批閱,和靖明歡待了一日。到夜間,靖明歡已經有了說話的力氣。

看著還在桌邊挑燈看奏折的明武帝,她咳了一聲,輕輕開口,“爹,我要是一直不出嫁可以嗎?”

明武帝話在嘴邊打了個轉,沉吟了一會兒才道,“女子哪兒有不嫁人的,莫說胡話。”

“若是我嫁人之後被磋磨至死呢?”

“荒謬!”明武帝覺得靖明歡是病糊塗了,“你是朕的女兒,誰敢對你不敬?皇後此事確實是朕吩咐下去的,挑選的兒郎也是長安最好的人選,你對誰不滿意可以直接說出來,不嫁就是。”

靖明歡為自己的吐血找了個理由,父女差點離心之事已經發生過一次了,再發生,明武帝的一番苦心也要被她折騰沒了。“爹,如果我已經死過一次呢?”

明武帝視線落到靖明歡身上。燈光昏暗,他看不清女兒的神色,隻隱隱從她的話裡聽出一抹濃鬱的死氣。明武帝心中一驚,起身上前,因著禮製,沒有過於親近,站在薄薄的簾前,“幼安,你……”

“爹,我不是在說胡話,我之所以鬱結沉悶,就是因為這件事。”靖明歡打斷明武帝的話,“我夢到自己沒有被您找到,被蕭氏嫁給了一個侍郎之子,為他納妾,最後傳宗接代生兒子的時候,大出血死了。”

明武帝心想,這還不是胡話?

靖明歡繼續道,“是神明見我可憐,才把我送了回來,送到了您身邊,不然,我如何能在眾多人之中一把抱住您,說您是我爹呢?”

“小時候,我記憶模糊,隻說是有人把我送回來,您說是神明庇佑,我就信了。直到今天看到那些畫像,壓在心底的記憶才被翻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