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明武帝在一片黑暗中睜開了雙眼。他雙眼精神奕奕，無一絲剛醒來的迷茫或是困意，似乎一夜未睡隻是閉眼小憩。

明武帝將動作放到了最輕，自己披上外衣出了寢殿才打了個哈欠。

隸參連忙抱著衣服追上來伺候，“陛下，小公主那兒還睡著呢。”您確定真的要去打擾小公主好眠嗎？

明武帝聽到這話瞬間興奮了，剛穿好衣服就往靖明歡那兒走。悄無聲息就摸到了她房間內。瞧著幼女恬靜柔和的睡顏,他內心湧現出一股滿足。最開始他出來闖一闖就是希望將來有一日能過上肚子不再挨餓，清晨能抱著妻兒從一張床上起來，然後一起吃個早飯，他下地勞動，娘子在家做飯，兒女繞著院子跑著玩著的日子。

眼下雖然整日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一天到晚操心這個忙那個的，但也算是基本做到了肚子不挨餓，妻兒在懷的日子不是？

明武帝坐到床側，伸手摸摸靖明歡臉頰，細膩軟嫩的觸感讓他沒忍住多掐了兩下。想起自己的禮物，明武帝搖醒幼女，“幼安，醒醒？”

靖明歡身體跟著明武帝的動作左搖右倒，眼皮似乎被人拿紙糊住了，很想睜開但真的張不開。朦朧之間，聽到一聲輕笑，“懶蟲……生辰快樂。”

再然後，等她恍惚之間睜眼時，天色已然大亮。淑妃正拿著一個紅色的虎頭帽子衝著她笑，“幼安，生辰快樂。”

靖明歡茫然眨眼。

淑妃一改往日溫和賢淑的性子，抱起靖明歡對著她臉頰親了又親，將虎頭帽子帶在了她頭上，“今天是你這個心肝小寶貝的生辰。”淑妃指著放在床榻一側的禮物，“快去瞧瞧，都是母妃親自縫製給你的。”

靖明歡一骨碌爬了過去，除去常見的小孩玩具，最顯眼的便是和頭上虎頭帽子如出一轍的女紅虎頭小棉襖和縫製著兩顆碩大海明珠的虎頭鞋子。“這是母妃親自做的？”

淑妃矜持的點頭，“好看嗎？”

“好看！”靖明歡當即就把棉襖往自己身上套，穿好後在床上左右轉圈，心中的喜愛簡直要溢了出來。林小娘和她在後院有口熱飯吃都不容易，更彆提有新布料做衣服穿。靖明歡還記得有一段時間她身上衣服被奴才故意扯壞了，半個多月出不了門，是林小娘把她的一件衣服改了一下給自己穿的。

當時她還哭著問過林小娘，為什麼不讓穿櫃子裡的新衣服？林小娘說那是過年或者去前院見老爺（沈冊）才能穿的。

瞧著靖明歡稀罕衣服的樣子，淑妃眼中水光一閃而過。“快試試鞋子合不合腳。”

“合腳！”娘親做的一定合腳！

“如果不合腳，那就是我腳的問題！”

淑妃被靖明歡童言童語逗笑，“小了就改改，大了母妃再給你做一雙新的，不必去怪自己。”腳又做錯了什麼呢？

靖明歡看著鏡子中散著頭發戴著虎頭帽，全身穿著紅色喜慶獅子夾棉襖的白胖小姑娘，差點沒認出來是自己。

原來自己小時候胖胖的是這個樣子嗎？她還以為她天生皮膚黃，繼承了明武帝那粗糙的皮膚呢。

淑妃幫她挽起頭發，左右兩邊綁起小揪揪，“漂亮到把自己看呆了？沒想到我們幼安也是一個自戀的小姑娘呢。”

靖明歡扭頭撲進了淑妃懷裡，聲音悶悶，“真好。”她能有機會在活一世，真好。

淑妃輕撫靖明歡後背，好一會兒才道，“爹爹的禮物你看了嗎？他可是特意起了個大早來找你，要做第一個對幼安說生辰快樂的人。”

“這個……”靖明歡齜牙一笑，想起早日迷糊之間看見的明武帝溫和笑臉，“我還以為是做夢呢。”

不過，明武帝可不是第一個對她說生辰快樂的人。昨日晚上點了盞小燈熬夜看遊記，一過十二點，喜陽就對她說了生辰快樂。她還想著會想以往生辰那樣，嘴上說一句就夠了。

正想著，就瞧見喜陽臉紅撲撲的站在門口，一臉的欲言又止。靖明歡遞給她一個‘這是我們的小秘密’的眼神，喜陽才安下心。

“爹爹送了我什麼禮物！”靖明歡四處張望著，心中隱隱有些期待。

“在屋外麵。”淑妃言語之間有些陰陽怪氣，“往日也不見你爹提起過，忽然就整那麼大一個，這屋子裡哪兒有地方放。”

此番話說的靖明歡心更加癢癢，迫不及待出了門，就見一棵盛大的、綻放的、耀人眼的、令人瞪目哆口的白金玉蘭樹。

靖明歡手動合起自己的嘴巴，蹦蹦跳跳往樹下跑去。小手觸摸到冰晶剔透的樹乾，涼意直達天靈台。望著頭頂栩栩如生怒放的玉蘭花，靖明歡眼中滿是忐忑的欣喜和感動。

她在想，她值得嗎？

前世的自卑如影隨形，她覺得自己配不上這棵至純至潔，永不衰敗的白金玉蘭樹。

淑妃看著眼前應該是和諧歡樂的場景，感受到了樹下小人身上傳來的一股淡淡的哀意，正想開口時，哀傷的氛圍一掃而去。靖明歡含笑繞著玉石雕刻而成的玉蘭樹轉了好幾圈。

“母妃，爹爹怎麼知道我喜歡玉蘭花，是你告訴他的嗎？”淑妃搖頭，示意讓早就候在一旁的隸參回話。

“公主誒，是您上次在陛下案桌上畫的花。”隸參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啊……”靖明歡想起來了。有次她在寫大字的時候忽然想到前世的自己這個時候正餓的肚子疼，感覺胃要被自己的酸水消化掉，一瓣玉蘭花片從天上飄下來，她控製不住的撿起來塞進嘴裡。抬頭發現是隔壁人家的玉蘭樹開花了，一度想爬上樹枝摘花填肚，可惜她實在是餓的沒力氣，爬不上去。

因為過於集中精力回憶那瓣玉蘭花的味道，所以手下不自覺畫出了花的樣子……嗯，雖然她回過神來，自己都沒看出來是玉蘭花。

靖明歡想，那瓣花應該是甜的吧？

人事變遷，玉蘭猶在。或許哪日她還能去嘗一下那樹那花之味。

靖明歡臉上揚著笑容，比玉蘭樹更為明豔璀璨。淑妃感慨一句，“芝蘭生於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①。陛下這是對我們幼安寄予厚望呢。

“母妃，我想現在去見爹爹。”靖明歡迫不及待見到明武帝，她真的好喜歡這份禮物，真的真的很喜歡。

淑妃瞥了一眼眉開眼笑的隸參，“想去就去。”陛下把隸參放這兒不就是想看看幼安收到禮物會是什麼反應嗎？那就如了他的意。

隸參應了一聲，當即就帶著禦攆把小公主帶走了。嗯，沒錯，是陛下自己做的攆轎。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②，陛下情感之上向來純粹、黑白分明。

看著小公主一到正陽殿就高喊著爹跑進去，隸參想，如果小公主一直能這麼及時的提供情緒反應，陛下也許真的會寵她一輩子吧。

隸參忙跑進去，就見小公主已經壓在明武帝臉上啵啵啵親不停了。

明武帝躲著，用儘全力繃住臉，“胡鬨，你爹爹可是一國之君，怎麼能任由你這麼放肆，不守規矩的親來親去！”

靖明歡嘿嘿笑著，“爹，我這幾日剛學到一句話。”

“嗯？”

“男女七歲不同席。③爹爹不是七歲，我不是七歲，我們兩個能同席，也能男女授受可親。”

明武帝被這番歪理弄的哭笑不得，“看來某個人的課業需要多增加點什麼了，不然讓彆人聽到你這番話，得笑掉大牙。”

靖明歡拒不接明武帝的話，隻憨笑著抱住明武帝嘻嘻哈哈說，“爹爹真好，幼安真的好愛好愛爹爹。”

明武帝也任由她打岔，溫和笑著看這隻喜慶的小老虎鬨。

像是恍然想起什麼事情，明武帝故作不在乎的從桌子下麵拿出來一個紅色喜慶的布袋子，遞給靖明歡。“這是一個不重要的人送你的生辰禮。”

靖明歡疑惑接了過來，先是晃了晃，發出來叮當清脆的悅耳聲。好奇拆開一看，瞬間被金光閃閃的俗氣之物占滿了心神。

那是一包金子打造的小花生，各個黃燦燦，飽滿圓潤。

明武帝哼了一聲。周飛鵬倒是個聰明的，這幾年在戶部斂的錢財估計都融成了這金花生，故意來自己眼前過個明路送給幼安。

瞧著靖明歡抓起花生就往嘴裡放，明武帝被嚇著了，忙不迭將手指伸進她嘴巴裡掏，“快吐出來，這不能吃。”

“我就是想試試看這是不是真的。”小金花生上赫然出現兩個小小的牙印給，靖明歡眼睛彎彎，舉起花生給明武帝看，“是真的。”

明武帝使勁兒捏了捏她臉頰，“朕這兒還沒人敢送假的東西。”

後宮之內，明武帝用成人高的玉石打造的一棵玉蘭樹是一個碩大的風向標，眾嬪妃各種貴重的禮物如流水一般往清風宮送去。

就連一向摳門的太後都送來一柄難得一見的玉如意。

淑妃將東西記了下來，一律放到了庫房，除了那柄玉如意。她找了個顯眼又不礙事兒的地方高高擺起，明武帝向來孝敬太後，讓他瞧上一眼，知道這清風宮和他一樣敬著太後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