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春墁 陳妙鏡低頭輕聲問小紅……(1 / 1)

九重春色 澹月梨花 4038 字 10個月前

陳妙鏡低頭輕聲問小紅道:“方才高台下排在靠前的地方,有一位婦人並小娘子,你看像不像那個救火英雄錦娘子?就是上次你與我在宛平縣衙門口看到的那位?”

小紅努力想了想,搖頭,誰會像小姐這般仔細盯著底下人看啊,何況方才擠了那麼多人。

陳妙佛在前麵等她,看她二人嘀嘀咕咕走得極慢,不由一陣惱火,“磨嘰什麼呢?還不走快點?下次不帶你出來了!”

妙鏡停住腳,她曆來害怕這個嫡姐,可她今日就是不想回去,她雙手絞緊,顫顫巍巍道:“姐姐,我有個朋友也在這裡,我想等等她……”

陳妙佛不喜歡這個妹妹,若不是她纏了一天,她才不帶她出來呢!再說她能有朋友?這倒新鮮了,她倒是想看看她這位朋友是何方神聖。

“行啊,我陪你一起等。”

侯府馬車在路邊等了半個時辰,林錦才與宛姨說說笑笑的從那道烏頭大門走出來。

遠遠就聽到一聲細嫩的喊叫,林錦一抬頭,就見陳妙鏡與姐姐站在樹蔭底下,她仰著小臉,使勁朝她揮舞雙手。

……

她站在遠處,不敢再往前走,也不知道她這張臉,那陳妙佛認不認得出來?

陳妙佛自然認得出,蘇錦繡這張臉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何況隻是變黑了?

也不知她這一年是經曆了什麼,趾高氣揚的麵相都變沉穩了許多,若一年前有人跟她說蘇錦繡有一天會變成這般,她一定會以為這人是瘋了。

她與個陌生婦人站在一起,膚色黝黑,鼻頭變大,雙手腫脹,雖然身姿依舊窈窕,隻身著烏青布對襟褂子,青藍梭布裙的她,灰撲撲的就如這條街上一般的市井婦人一般。

其實這時她也沒有那麼討厭蘇錦繡了,她們兩人從前處處比較,不過是為了爭搶安王,可如今王爺既不在京城,蘇錦繡也被人糟蹋,看來也確實已被蘇家放棄了。

她懷疑過孩子是安王的,畢竟安王狎妓被罰的時間太過巧合,然以她對蘇錦繡的了解,若孩子是安王的,她必定鬨得人儘皆知,她閉口不言,那這孩子就不可能是安王的,她潛意識裡認定蘇錦繡是被哪個愛慕者糟蹋了,這樣她心裡還好受點,兩個情敵都沒有得到安王,而不是她一個人在這裡受折磨。

她裝作一臉漠然的任由妹妹把她拉到蘇錦繡麵前。

“錦娘子,您今日也來上香嗎?”小姑娘眼波瀲灩,對林錦有種莫名的崇拜。

林錦點頭,也不開口說話,她怕自己的聲音被妙佛聽出來。

從前的蘇錦繡見了陳妙佛,眼裡的鄙夷是遮不住的,嘴邊的罵是兜不住的,如今見了她卻跟個鴕鳥似的,陳妙佛越看越覺得奇怪,她為什麼要裝不認識她?不是說被關在彆莊嗎,怎麼能出來燒香?

“這位娘子是你朋友?她看起來跟你不熟麼……”

“見過一麵,是我很喜歡她,她很勇敢的!”

妙佛長籲口氣,簡直無語至極,這個妹妹有個怪癖,她喜歡那些貞婦烈女,可能蘇錦繡做了什麼事讓她以為此女也屬“貞婦烈女”了,這才這樣崇拜她。

未婚懷孕的女子,怎麼能與貞婦烈女掛上鉤啊,若她知道了這一點,可能恨不得離她遠遠的吧,這個妹妹真是的!

“勇敢,勇敢的人多了,滿京城都是!你要每一個都去喜歡嗎?我要回去了,走吧!”

妙鏡搖頭,小手拽緊小紅的衣袖,怯怯的。

“你若不想回去就讓千山陪著你,彆的人我帶走了!”她才沒什麼閒情逸致再在這裡看蘇錦繡那張被毀掉的臉了,她得回去問問哥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說罷也不等妹妹回話,指了指領首的護衛,“千山,保護好二小姐,我就先回去了。”

妙佛很快上了馬車,她走前還掀開簾子,意味深長地盯著林錦看了一眼。

林錦抱著宛姨手臂的雙手一頓。

“她絕對認出我來了,”玉玦這樣說道。

林錦也猜出來了,她有些擔憂,若她把自己如今身在京城的事兒捅出去,那將不得安生,玉玦像知道她所思所想似的,“放心吧,她不會告狀的,她絕對是最不想讓我做千金小姐的人了。我做個普通人,就沒辦法肖想做安王妃了,她要不害我就謝天謝地了。”

“幸虧你沒去王爺府上,王爺不在京,他府裡那些下人,沒一個堪用的,可能你沒聽過吧,安王府是整個京師間諜最多的地方。”說完錦繡又笑起來,她如今明白了,自己那個嫡母壞的旗鼓昭彰的,她若還是不明白,就有點太蠢了。林錦不了解她,不貿然去找任何人,而是蝸居在陳家,實在比她聰明多了,陳家人是救過她性命的交情,而外麵那些人,每一個人對她來說都是危險萬分的。不過也沒辦法,她隻是一縷神思,想不來那麼多。

妙鏡踩著細碎步子挪到林錦麵前,“錦娘子近來好嗎?”

林錦這才回神,因了心裡那點對妙鏡的同情,實在也說不出什麼拒絕她示好的話來,“我挺好的,路上行人太多,彆衝撞了小姐,快些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妙鏡好不容易出趟門,才不想就這樣回去,她有些不知道做什麼,她隻是想和錦娘子多待一會。

“錦娘子手怎麼了?怎麼傷得這樣嚴重?”她突然驚呼道,拉起她腫脹的雙手翻來覆去地看。

“沒事,養一養就好了,”林錦想藏起那雙難看的手。

宛姨見這個小姑娘長得粉雕玉琢的,就有些喜歡,又見她倆彆彆扭扭的,不禁笑道:“這小姐長得真好看,您叫什麼名字?”

陳妙鏡服了一禮,乖巧地應道:“夫人安好,我叫陳妙鏡,是泰寧侯府上的二小姐。”

宛姨忙道不敢,她們普通市井小民,如何敢當侯府小姐的大禮?

幾人杵在路邊已是吸引了不少視線,小紅看不過去,偷偷在小姐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小姐眼兒都眯起來,給自己的小丫鬟點了個大拇指。

她轉過頭,笑得一團孩子氣,“錦娘子、這位夫人,晌午了,您二位還沒用過午膳吧,這附近有家酒樓,飯菜做的可好吃了,我想請三位一起去吃,好嗎?”

“不……”林錦還未來得及開口拒絕,宛姨就拍了一下她胳膊。

宛姨心比她軟,可能看到陳妙鏡第一眼,宛姨對她就添許多憐愛了,林錦有些無奈又窩心,隻得隨她。

陳妙鏡性格單純,對錢財之事一竅不通,她身邊的小紅精明能乾,事事妥帖,林錦前世不能吃辣,宛姨也隻做清淡的食物,這家酒樓的辣烹鯽魚、辣炒雞都很有名,吃起來辛辣爽利,托陳妙鏡的福,林錦吃得酣暢淋漓。

作為感謝,林錦送了她一幅所剩不多的亂針刺繡,所繡蓮花惟妙惟肖,妙鏡喜歡極了,她已知道錦娘子手受傷,再也賣不了汗巾子了,頓時覺得自己是得到人家的青睞,是個受歡迎的人了。

陳妙佛回家中,徑直去書房找哥哥陳瓚。陳瓚正坐在太師椅上發呆,見她風風火火地走過來,身後卻沒跟著小跟班。

“鏡兒呢,怎麼沒隨你一道回來?”

“哥哥怎麼這樣關心那個庶女,怎不見得關心關心你自個親妹妹?我都要被父親嫁給個紈絝子了!你明知道我愛的人是安王!你和安王是至交,卻從不幫我!”陳妙佛心裡一陣失落,哽咽不已,哥哥與父親未免太過關心那個跟屁蟲了,而她不過想求個真心喜歡的人,怎麼就那樣難?

陳瓚被妹妹說得渾身發毛,不知道她又想乾嘛。

“好妹妹,王爺的處境你不是不知。嫁給他絕不會幸福,甚至還要被那些踩高捧低的人奚落,那林鶴之絕不是紈絝子,他是個扮豬吃老虎的性子,你嫁過去就知道了。”

陳妙佛捂耳不聽,“你跟他們一夥的!哥哥從前不是喜歡蘇錦繡嗎,我今日還在街上看到她了,她現在又黑又醜,跟幾個普通農婦走在一起,你那個好妹妹扒著人家不放,也不知被灌了什麼迷湯?哥哥你自己得不到喜歡的人,也不想妹妹我幸福嗎?哥哥到底是不能帶我去肅州還是不願意?”

陳瓚早被妹妹前麵的話震得渾身一抖,也顧不得她瞎說什麼喜歡蘇錦繡的話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她在大街上遇見蘇錦繡?他千辛萬苦翻來覆去找的人,居然就在京城?

“怎麼可能?蘇錦繡不是在彆莊嗎?你看到她有孩子了?”他一臉警惕,故意刺探道。

陳妙佛鄙夷地望向哥哥,“哥哥這就有所不知了吧,蘇錦繡那個草包,真在彆莊,怎麼可能會好好活著?她那個嫡母恨她恨的要命,她偏還把她當真正的母親,真的蠢笨如斯,就說她的那些裙下之臣,又有幾人不知她其實凶多吉少?我猜她是被嫡母賣給小市民了,八成是這樣沒錯,你想想,咱們的聖上為何突然讓蘇烈休妻?哥哥是沒看到她那個臉,嘖嘖,哥哥見了就知道了,她現在又醜又卑微,我都有些同情她了。”她轉念一想,又對陳瓚道:“不行,哥哥你不要去找她,就讓她那麼活著吧!”

陳瓚沉吟,看來他得通過妙鏡來會一會蘇錦繡,但又不能驚擾了她,雖然早就想過她可能遭遇了些可怕的事,但倘若確定了這一點,她被賣給彆人為妻,他該怎麼跟王爺說呢?那個孩子生下來了嗎?

他這邊廂腦子亂作一團,陳妙佛以為他是心有波瀾,遂起了哄騙的心思,她踱到哥哥身側輕聲詢道:“哥哥可知道她那個孩子是安王的?”

陳瓚一激靈,差點癱在椅子上,“什麼?”

妙佛盯著他那雙眼睛,陳瓚心下一陣哀嚎,這叫什麼事兒啊,他這個妹妹太狡詐了,幸虧他也不差,他眼珠子一轉就醒過神,裝模作樣像隻是因她的胡言亂語而被嚇到了般。

“不可能,安王那日睡的是梁王府的樂伎……”他這個慌撒的麵不改色,所有人都是這樣說的,自然不會有錯。

她不覺鬆口氣,坐回一旁的椅子,雙眼滴溜亂轉,“那蘇錦繡懷的到底是誰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