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株媚 天色漸暗,空氣中……(1 / 1)

九重春色 澹月梨花 4778 字 10個月前

天色漸暗,空氣中還彌漫著燒焦的難聞氣味,街坊們聚在門首,七嘴八舌地編排起王太監與王陂來。

王太監此人因家貧,二十多上才入宮做了閹人,身上染過紅塵,便脫不開那姑娘家的骨朵肉兒。他一貫好色,京城各處都有他的家,隻不知為何,王太監對王陂,卻是比彆的女人更特彆一些,有些街坊看不慣王陂那副做派,便說她是那狐媚精轉世勾住了王太監。

這不,王太監一死,她又驟然刮剌了縣太爺,顛顛兒地要跟著他去縣衙裡住了,恁個小騷–狐狸。

王陂並不在意那些鄙夷的打量,誰也不能代替她生活不是,她沒什麼好在意這些人的。

裹緊包袱,她一臉淡然的娓隨在萬俟宗身後......

李氏好整以暇地望著這一幕,斜撇了眼若有所思的林錦,展顏調笑道,“這姑娘腦子活泛,不用擔心她,她呀,比你聰明多了--”

林錦羞紅了臉,軟軟嗔哼,“宛姨,我不笨的!”

李氏被她逗得直擺手,“好好好,錦兒最聰慧了!”這丫頭就是笨,仗著如此美貌不會用,家世好,性子又好,都不知當初是怎麼被人蒙騙的生了孩子,好好的大家族回不去,淪落在市井中,偏還一副怡然自得,絲毫不以為苦。

李氏想起什麼,望著王陂那嫋娜的身影,“她不是個壞的 ,也莫要因旁人的三言兩語,低瞧了她。”

林錦應了聲是,嘴角梨渦若隱若現。

王陂這個人,是很受過些苦的,林錦雖隻與她做了幾個月鄰居,風言風語聽得也不少,但始終對她很有好感。

關鍵的是,她有種隱約的預感,王陂和萬俟宗是要走到一起的,萬俟宗是個青史留名的大清官。

這種事情不足為外人道,她有自己的煩惱。

她原以為自己魔怔,生了幻象,但每次和旁人對視片刻,若這人近來有甚好事或災異,她腦中便會浮現那些景象,這讓她不敢再看彆人,生怕看到什麼慘烈之事,徒增煩惱。

不過獨獨對陳家幾人,她全無感應,日日與春丫相對,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好亦或是壞來。

有時她真解釋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便想起小時有那算命瞎子說她四柱純陰,偏印旺極,陰癸通玄,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非要搶了她做徒弟,父母隻當那老瞎子胡說,如今想來,莫不是真的?

可從前她是林錦時從沒這樣過,做了蘇錦繡這幾個月,也都沒有過啊。

難道是恒兒帶出來的?偏怎麼想,都想不出個緣由。

想不透的詭異,就像她為何突然附身彆人身上,這麼久她都沒想透,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說。

大集時滿城跑,沒有大集就照常在縣衙外兜售汗巾子,她做工雖不甚好,勝在便宜,且她那日不畏大火也要救人的義舉,經萬俟宗一番傳揚,也漸成了坊間佳話,生意比以往好做很多,常常做繡活做到半夜,轉天兒又出來售賣,即使如此也隻堪堪養活林錦和兒子兩人。

“小姐,那位仗義救人的小娘子就是她了……”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主一仆,站在衙前照壁處指指點點。

那婢女雙環髻,雲絹比甲,軟黃幅裙,生得討喜伶俐;身旁小姐上著大紅通袖衫兒,下身明綠杭絹點翠縷金裙,麵若芙蕖,嬌嬌俏俏,一撚細腰襯得胸前更是墜墜。

林錦瞥到二人指著她竊竊私語,不禁有些著惱,近來總有些人來這裡偷瞄她,跟個看猴兒似的,她擺攤賣貨已經很痛苦了,天可憐見再像猴兒般被人觀賞,心裡已是十分不耐。各個州縣的邸報都記錄著萬俟宗勇闖火海救人一事,許是萬俟宗覺得那些誇大言辭受之有愧,邸報中還特彆提到有一民婦不顧安危闖進去救人。

也不知萬俟宗使了什麼手段,他很快逮住暗殺他的那夥山賊,這些山賊老大被個妓子殺死,正是群龍無首之時,一朝被抓,很快供出城中大戶因萬俟宗追繳稅錢而惱怒,勾結牙人暗害萬俟宗一事,此事甚至上達天聽,皇上金筆一揮,大戶人頭落地,錦衣衛更是馬不停蹄連夜查抄,幾萬兩雪花銀儘歸內帑,皇帝心裡總算舒服了,賞了宛平銀庫一千兩。

甚而聽聞萬俟宗還闖入火海救人,更是連著壓根沒救人的她一並褒獎,賜銀五十兩。

這是筆意外之偏財,原救人的根本不是她,可皇帝富有四海,也不會在乎區區五十兩,她就大著膽子把銀兩交給宛姨,央她盤下正在租住的這座小四合院,附身這具身體後那股久存窩囊之氣總算散了些。

那小姐由丫鬟扶掖行來,俏生生三寸金蓮藏在鏤金裙下,豐趺皓錦,若隱若現,林錦不小心看到,突然就生出些莫名的難受出來。

雖前世因病弱沒有裹腳,但她認識的女子無有不裹腳的,裹腳女子行動不便,痛苦良多。來到大乾快一年了,大乾女子不流行裹腳,這女子是她在這裡看到的第一個裹腳姑娘。

就連一向保守的蘇家,幾位姑娘都沒有裹足。

她看著好羸弱,像朵顫顫巍巍,在風裡蹁躚的花骨朵。

小姐小臉紅紅的,因不過十三四的年紀,還一團稚嫩純真,這樣尷尬的年紀,穿著卻似婦人,她就像那催熟的果兒,處處都透出些奇特的美感來。她雙眸閃著光,亮濯濯如黑曜石般,一臉崇拜地望著林錦,“姐姐,我在家中看到邸報,王太監宅著火,所有人都不敢救火,獨您一個人披了濕被隻身入火場……”

“不是,是知縣老爺去救人的,我……”她不想欺騙這樣單純的小姐,那邸報上或多杜撰之詞。

“是知縣救人沒錯,知縣得到了朝廷的褒獎,可姐姐的勇氣卻一樣值得敬重!”小姐兩眼放光,好像她是個英雄一般。

“……”好吧,真是受之有愧。

王陂從縣衙的小門踅出,她有些憋悶,想找林錦吐吐苦水,見她與一嬌小姐說話,便以為是她主顧。

隻那小姐卻好生眼熟……

她眯眼細看,這不是泰寧侯府的庶小姐嗎?

也不怪王陂一個太監老婆都認識這位小姐,實在是她那容貌及小腳太過引人注目了。

王陂過去與林錦寒暄幾句,又轉身朝小姐道了萬福,那小姐不識她,愣在一旁。

“陳小姐怎麼有空大駕光臨?家裡沒有人跟著嗎?”

“……您……認識我?”小姐倉惶,惴惴低下頭,笨嘴拙舌起來,倒像被人欺負了似的。

……

王陂薄唇不著痕跡抽了抽,小姐不知道她自己多出名嗎?

“咳咳,小姐可要汗巾嗎,隻需三文錢一條,還有方帕……”王陂鳳眸一勾,指指林錦手上的汗巾子,極快的轉了話題。

“額,那自然是要的,小紅,把姐姐這些汗巾子都買下來吧。”小姐眼兒也不顫了,聲兒嬌嬌地吩咐丫鬟付錢。

王陂衝林錦使眼色,林錦雖覺得這樣有些不好,也說不出什麼不要人家買之類的話,缺錢久了,早沒了羞恥心,能賺錢不易,於是她很從容的收了小丫鬟遞過來的碎銀。

那小姐見她收下碎銀,欣喜得眼睛都眯成月牙,她被小丫鬟扶上馬車,抿著雙唇有些不舍走,車後麵倒是跟了排山一樣雄偉的護衛,這些護衛看起來實在凶悍,林錦不覺多看了幾眼。

著實奇怪的小姑娘,好似因買了林錦的汗巾子,自己也有了些用處似的。

送走那位嬌小姐,林錦也收了攤,王陂拉她坐到照壁後的石墩子上閒聊。

“方才的小姐你認識?”林錦斜睨了眼有些悶悶的王陂。

“京城誰不認識她啊,她姐姐陳妙佛與蘇家小姐並稱京城雙姝,不過比那蘇府的草包小姐蘇錦繡可好太多了,陳大小姐是太後母族家的小姐,從小詩書禮樂樣樣都通,這位二小姐陳妙鏡,是她父親外室生的,據說前兩年才回到陳家,那外室因泰寧侯喜歡小腳,逼著女兒裹了腳……泰寧侯雖然生氣,卻舍不得打殺了那個外室,不過把她關在京外庵堂裡,時不時還要幽會一番……”

“噫,你脖子上什麼東西發光?”

“陳妙佛這個賤–人,貫會裝腔!”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聽得入迷的林錦差點沒回過神。

她唬著臉,若無其事地把玉玦塞進主腰“沒事,我娘給的玉鏈子……”

“哦,我說哪了?那陳二小姐,陳二小姐可憐啊。”王陂也不過隨口一問,思緒還停在陳家二小姐那裡。

林錦生了些興趣,不僅是對陳二小姐,還有那位與她原身齊名的陳家大小姐陳妙佛。

王陂想起方才那位小姐,又瞥了眼自己有些平坦的胸前,怔怔道,“男子都喜歡女人那樣嗎?”

“哪樣?”

“你沒發現嗎,那二小姐不過十四,她胸前已經像西瓜般大小了……”

林錦雖生了孩子,但她實則還是個雛兒,聞言皺眉不解道,“……那有什麼要緊,長什麼樣就什麼樣,太大了還累贅呢,和男子什麼相乾?”

王陂沒好氣的揩了她胸前一把,羞得林錦飛紅了臉。

“你自然是不用在意這些的……”

“你怎麼了?”林錦察覺出她的低落。

“沒事,我還沒給你講完呢,那陳二小姐閨名陳妙鏡,她這裡有些……”王陂指了指腦子,“毛病,聽說她母親喂她許多虎狼之藥,你看她明明單純,身體卻過早的熟透了,不知那位外室安著怎樣齷齪的心思呢,把女兒完全造成一個傀儡娃娃。覬覦她的貴族男子也不少,聽說連梁王都喜歡她,想納為側妃呢,泰寧侯心疼女兒,一向不許她出門,今夕也不知為何來找你……”

林錦心下有些異樣,這小姐讓她想到家中的春丫,可春丫有陳叔和宛姨全心嗬護,那二小姐生母那樣,在陳府又是怎樣的光景?

旁人的事總歸隻是小插曲,林錦賣完了汗巾子自然要趕快回家的,今日正午不到就能回去陪兒子,林錦心中還是有些輕省的。春丫每日要去徐大夫處做針灸,恒兒還要吃奶,日子滿滿當當,賺不了幾分錢,卻也沒有太多煩心事。

“你還有事兒嗎,沒有的話我要回了……”

“沒甚事,明日你還會來嗎?明日我在這等你吧,我替你叫賣……”

林錦便知她是無聊了,“萬俟知縣日理萬機,你每日一個人在後院熬著也不成,你身上若有積蓄,不妨像我一樣做些小買賣。”

王陂拽緊手上的汗巾子,有些為難地笑笑,“以我的姿色,街上叫賣會被人騷擾的……”她湊近林錦詭秘一笑,“我才不要像你這樣,天天把自己塗成個黑炭。好啦,我給大老爺做飯去了,你也快些回去陪你家小寶貝兒吧。”

林錦回家路上一直想著那位小姐,不知為什麼,一想到她那樣年紀要承受那麼多,心口就有些發冷。

“喂,林錦,你怎麼能心疼陳家人啊!咱們還是不是一夥的啊!陳妙佛這小賊囚子在王爺麵前不顧廉恥,你可不要聽你那小姐妹瞎說,當她是什麼好的。”那不知躲了多久的玉玦終於開口說話了。

“……”林錦如今也有些了解玉玦了,她唇角勾起,鳳眼噙著一縷戲謔,“所以你們是……情敵嗎?你總算出聲了!”

玉玦一陣氣悶咕噥,“讓你找王府你也不去,自己光顧每天悶頭賺錢,糟蹋我那張漂亮的臉蛋,我的‘氣兒’也有限,你若樂意受苦你受吧,反正我也掃聽清楚了,安王三年不能回京,我大不了等他三年……”

“錦繡姑娘有沒有想過,就算安王現在就在你眼前,那個能和他說話的人,也是我?我是占了你身子,但這也非我所願,若是可以,我倒希望我還在原來的身體裡,哪怕因心疾去了,也好過一路顛簸,連個父母家人都無。我是林錦,不是你,旁人不知,你是知道的。難道你樂意看我和他在一起纏綿悱惻嗎?”

玉玦有些不可想似的,“你不懂!”

林錦歎氣,她沒有蘇錦繡的記憶,蘇錦繡自己記憶也殘缺,想搞明白她是真的不易。她既那麼想讓她靠近安王,為何始終不說孩子是安王的呢?真不知蘇錦繡為何這樣癡迷一個男子,那男子害她到了如此地步,她竟還一心等他。

多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