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娘子 眾人趕過去時,火勢正……(1 / 1)

九重春色 澹月梨花 4396 字 10個月前

眾人趕過去時,火勢正大起來,李氏抱著恒兒一臉焦急地站在門首,她分明聽見對麵王陂呼喊救命的聲音。

可鄰裡幫著撲了半天的火都沒用,火是從書房著起的,王太監喜歡金絲楠木,書房全是用金絲楠木堆砌,一遇火就難以控製。

王太監惜命,平素仆人們看得緊,院子裡水缸積年都是滿水,如何就著了這樣要人命的火呢?

林錦跑過去一把抱起有些發沉的兒子,李氏身上一軟,順勢倚在她身側,眾人擔憂地盯著對麵飄著濃黑煙霧的房子。

捕快們很快行動起來,門邊的火總算滅了些,宅中外院伺候的下人仆婦一個個頂著黑霧煙熏,黧黑著臉狼狽地四下撲散出來。

萬俟宗逮住一個仆婦問道,“你家老爺夫人呢?”

那仆婦滿臉驚恐,哆嗦著答,“主……主屋呢……”

王陂聲音渺遠,呼救的聲音漸次小了。但有捕快來報,王家的主屋要經過儀門、垂花門和花園,主院火勢很大,眾人一時不敢輕易進去。

林錦掃了眼主屋那邊衝天的火勢,咬咬牙,抱著兒子轉身回了陳家。

再出來時孩子已不在手上,唯拖著一床濕透的棉被,踉蹌著步子要往王家門子裡去。

眾人一臉詫異,這丫頭是瘋了嗎?她竟是要進裡麵救人嗎?

“錦兒!快些回來!”李氏拉住她衣袖,呼吸猛地急促,“不要犯傻,你還有恒兒要照顧!”

王陂邀她去過這間宅院,頂大的花園後麵才是主宅,火是從書房燒起來的,書房就在主屋旁邊,王陂既還能呼救,她便認定王陂並不在主屋,而是被困在了彆處。

若沒人拉她一把,興許就被熏死也未可知。她不忍心看那樣花兒般的生命就此凋落。

可旁人卻都以為她是去送死。

鄰裡們對陳家這位小娘子有印象,還是她生了孩子後出來謀生計,據說原也是嬌滴滴的美嬌娘,生子後膚色變黑,徐女醫診治後說是生孩子血虛,水虧火燥而成,眾女眷心中驚惶,原來生個孩子竟能變醜?看來以後自家懷了孩子,必然需萬分重視。

女子色衰而愛馳,好光景不過十幾年,哪個男人不喜歡容色嬌嫩、清潤如珠?

不然,那家裡相公如何舍得留了嬌嬌在京城,獨自一人清灰冷灶,遠赴千山萬水去赴任?

人們總在背後議論她,多是心疼她不得夫君寵愛,卻沒有幾人真正知曉她的過往。

一時心思各異地睃看陳家小娘子。

萬俟宗瞥了眼女子眸間的淚痕,分明是怕的要緊,卻要義無反顧去救人。

他聽見小娘子小聲對一旁的婦人道,“沒事的,王家有個大花園,火勢應還未燒到花園,我過去花園看看,方才她在求救了,她還沒死!王陂幫過我,我不能見死不救啊宛姨……”

那婦人沉默不語,小娘子難過地低著頭,“宛姨,就讓我去吧,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婦人鬆口氣,“那你保重,想想恒兒,若火勢太大就趕緊回來,聽見沒?”

小娘子披著濕到滴水的棉被跑進大門…

萬俟宗默了一瞬,也不說話,徑自脫下身上那身長袍,快步追上那道瘦削的身影,從林錦手上奪過被子,“你先出去!”說著頭也不回地轉過照壁衝了進去……

林錦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老爺!”眾人在後麵也唬亂成一片。

本朝皇帝重用宦官,十二司尤以司禮監掌印最為吃重,王太監是禮儀房掌司,認的爹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是以他的宅第寬敞闊大,萬俟宗跑了半天才摸到主屋的邊兒。

門口有幾個熏死過去的奴仆,他們麵目猙獰,可見死的極其痛苦。

萬俟宗心下一沉,頭上的棉被被水浸得透透,沉重潮濕,他有些透不過氣來。

“裡麵有人嗎?”他揚聲喊了幾遍。

沒有人應聲,他接著又扯開嗓子喊了幾聲。

大火舔舐著主屋的木柱,梁架都被燒的劈啪下墜,此種情形,就是有人也早被燒死。

他有些沮喪,明明一息之前還聽到女子的喊叫聲的。

“有人還活著嗎?”他不死心。

“救……我……”

東廚因磚牆阻隔,燒的倒是慢了些,但主屋的濃煙不斷飄向東廚,裡麵傳來一聲微弱地呼救,接下來就是一陣細弱痛苦的咳嗽呻/吟。

萬俟宗想也沒想,他裹住自己的頭和身體,一頭栽進東廚,循著微弱的求救聲,把那躲在小桌下麵、滿臉熏黑的女子扯了出來。

女子捂著憋悶的胸口,軟軟地偎在他懷裡,像一隻傻了的貓兒般,她那雙靈動的雙眼一眨也不眨,既然她還清醒著,萬俟宗便想問問王太監的下落。

“你家那位還活著嗎?”聽下人說王太監今日恰在宅中。

懷中的女子也不言語,隻是嫌惡似的蹭緊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指了指燒得隻剩下架子的主屋。

萬俟宗一窒,看來死得透透了,既死了倒也罷,也省了自個心裡存的那一絲討好司禮監的窩囊想頭,畢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也不過凡塵一俗人罷了,那昂貴的木頭燒儘了便轟然坍塌,要跑去裡麵去救人,他還真不敢了。

……

萬俟宗抱著王陂出來的時候,人群中爆發出好一陣歡呼。

“老爺真是青天啊,真救了人出來!”

“太監老婆沒死!”

“是啊,禍害遺千年嘛,怎麼輕易就死……”

林錦忙穿過人群,引萬俟宗和王陂上自家院子歇息。

王陂看到林錦,還朝她調皮眨眼,林錦哭笑不得,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萬俟宗一臉欣慰地接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追捧,他才二十七八的年紀,此前因政績突出,剛從偏遠的小縣城越級調到京城,屁股還沒坐熱就抓到私刻印信的牙人,不過幾天就追繳了幾千兩稅銀,今日又得百姓們誇耀,心裡早喜得顛顛忘形。

風變得燥熱,遠處是抬屍、善後的捕快,這廂好一出官民相和,熱鬨非凡。

誰也不防有人從背後捅向萬俟宗腰間……

林錦離得近,又一直關注著萬俟宗,她撥開人群往,擰眉大喝“有刺客!”,雖嗓音細嫩也能穿透喧囂,百姓們一聽有刺客頓時慌了手腳,胡亂湧動起來,也是該萬俟宗倒黴,原本那刺客動作滯住並不再動,他身後的人無頭蒼蠅似的一陣亂擠,竟是生生把他送到萬俟宗身上,萬俟宗樂極生悲,屁股上著了這一刺。

他一個趔趄向前栽去,王陂從懷中跌落,一抬頭就瞧見他背後那張驚惶的臉,她指了指那人,嘶啞著嗓子大喊,“快抓住他!”

那人也是頭一次拿刀子捅人,早嚇得六神無主,環顧四周,方才還同仇敵愾的同夥早都跑了乾淨,欲哭無淚的他隻能跪地求饒,圍觀百姓怒了,扯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陳庭璧原本是死死跟在萬俟宗後麵的,萬俟宗進去救人時,他總不好站在外麵乾看,也能跟著人群提桶滅火去了。

趕巧了嗎不是?

萬俟宗剛救完人,自己就挨了刀子,疼得直打出溜,他雙眸微闔,歪在王陂胸前半死不活狀,王陂原本就被熏得不舒服,這時急火攻心,捂著他的傷口嗚嗚哭。還是陳庭璧與其餘捕快趕到,將他抬回陳家,老譚引他們進了自己的屋,王陂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麵不放。

徐大夫妙手仁心,因鄰居家遭了災,早就與女兒徐寧安守在一旁,搭了簾子救治傷員。

聽說縣太爺遭了難,徐大夫囑咐了女兒一番,收拾藥箱踅身進了陳家。

——

虧得那刺殺的人沒什麼經驗,跌跌撞撞戳過來,還刺偏了些,傷口倒也不深,隻不過近來想再去到處要賬卻是不能夠了。

萬俟宗眯著那雙桃花眼,無奈趴在陳家的坑頭上歎氣。

徐大夫為他包紮傷口,口中交待些莫要沾水之類的話,萬俟宗一向敬重大夫,口中應得勤,眾人也看出他傷得不嚴重,隻是傷在股間,好賴得臥床幾日。

王陂耷著張俏臉,跪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問他疼不疼,老大夫瞥見她被煙熏火燎過的臉,拉她到床上坐下,緊挨在萬俟宗腳邊,他哎哎歎起來,“你這姑娘,傷的可比縣老爺重,還不快歇著去。”王陂不動聲色地向萬俟宗靠近了些。

——床上那倆人,莫名相配呢,林錦支頤坐在方桌前,也不知怎地腦中突然興起這樣一念。

這麼一想倒又是有些怔忡,她近來是怎了,腦中總浮現些莫名的景兒和念頭,什麼相配不相配,堪堪可笑,她又不是那月下老人,搭橋牽線的紅娘,真有些神誌不清了。

徐大夫目光轉向李氏,溫言道,“勞煩夫人和小娘子替她熬些清咽湯水,老夫開個藥方,你們再按方子抓些藥回來熬。”

眾人這才各自忙去。

小屋裡就剩下王陂和萬俟宗兩人大眼瞪小眼,萬俟宗一向憐香惜玉,此時見她眉間鼻頭沾滿燼灰,便伸手替她扒拉了一下。

王陂那雙葡萄一樣的眼一錯不錯地把人盯住,她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縣老爺真是好看又良善呢。

萬俟宗哪知她那古靈精怪的樣子是在盤算他呢,他抬頭睇著四周,這裡灰突突的,比不上他在縣衙那間刷得粉白的屋子,等王主簿他們來了,得煩請他們把他拉回去。

王陂清了清嗓,驀地開口,“老爺,奴家可不可以求您件事兒?”

嗯?他睥向她,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奴家房子儘被燒毀,又無父無母,已是無處可去,奴家能跟您去縣衙湊合湊合嗎?”

“咱不是還有養濟院?夫人可以上那去……”

“據我所知,養濟院可不由您來隨意塞人……”

“……你我孤男寡女共處,傳出去可不好聽……”

“奴家聽聞老爺夫人去了多年,您是鰥夫我是寡,都不是頭一遭,何必在乎旁人羅唕?再說奴家不過是怕您一人在此地孤寂,不過是想報恩罷了,奴家伺候太監伺候久了,什麼精細活兒都能做,保管把您伺候的服服帖帖兒的!”

“……”萬俟宗麵色一紅,什麼伺候不伺候的,“我從小貧苦出身,不習慣旁人伺候。”

四目相對,王陂唇角微苦,幽幽開口,“奴家也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吃不飽飯被爹爹賣給了太監做老婆,太監們有幾個好的啊,陰險毒辣,奴家也是受過不少苦的人……您就應了我吧,隻要給我辟一處遮風擋雨的去處就好,您的一日三餐、衣帽鞋襪,奴家都替您張羅!”

萬俟宗還是頭一遭被個女人堵得慌,拒絕吧又狠不下心,留她吧,又是一樁麻煩。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