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武接了應染幾招,越瞧她那柄墨劍便越覺得眼熟,好似在何處見過。
他一刀劈下,將應染震出老遠,層層疊疊的南疆士兵霎時將她團團圍住。
應染被震得在地上滾了幾圈,勉強用劍撐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撲”一下吐出口血來。
“交出東西,給你留個全屍。”
宏武沉沉看住應染。
應染神色冷厲,唇角一抹腥紅更襯她明豔鬼魅,她冷笑一聲,鳳眸狠狠盯住宏武:
“你堂堂南疆宏武將軍,敢不敢讓你的手下看看你背地裡藏了什麼齷齪東西!”
周圍的士兵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實際上應染並不知曉錦盒中是何物,但她直覺這就是宏武的秘密。
宏武眼睛微眯,周身殺機迸現。
“滿口胡言!黃毛丫頭!老夫直接送你下黃泉!”
宏武勃然大怒,聲如驚雷,震得一眾士兵抱頭哀嚎,應染亦覺耳中嗡嗡作響,腦仁顫疼。
眼前那宏武飛身騰空,掄起一口吞吐青光的寬刀朝她顱頂劈來!
應染瞳孔一縮,忙要舉起墨玉劍格擋,霍然,眼前一道寒光驟現,冷冽的氣息迎風送入鼻尖。
應染被那寒光晃得眯起了眼,朦朧的視野中隻見一柄晶瑩剔透、薄如蟬翼的冰劍擋住了青刀。
寒冰劍。
應染定睛一瞧,果真是淩雲站在她身前。
“淩雲?你怎在這兒?”
應染愕然。
淩雲並未回身看她,兵刃相抵,淩雲與宏武正以手中兵器為媒介,火拚內力。
高手對決,周圍氣流霎時狂嘯翻湧,卷起層層落葉怒舞回旋。
武功低下的士兵紛紛被氣流席卷,不知扔在了何處。
應染勉強撐著墨玉劍定在原處,眯起眸子看二人對峙。
冰劍對青刀,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很快,寒冰劍上那懾人的冰晶慢慢向青刀爬去,又轉瞬被那詭秘的青光逼退。
淩雲眉頭一蹙,那刀上的青光甚是怪異,隱隱帶著邪氣,慢慢朝她的寒冰劍侵蝕過來。
宏武頗為訝異地打量眼前這個滿麵冰霜,卻看起來不過及笄之年的黑衣小娘子。
“閣下歸屬何方勢力?年紀輕輕功力就如此高深,可有興趣入我宏武麾下?老夫定當厚禮相待!”
宏武語氣中帶了幾分平和,眼中閃著精光。
他是個武癡,習武大半生,在中原隻有一個對手,那便是北黎寧晉侯,可惜寧晉侯一死,他再難尋勢均力敵的對手。
淩雲連一個眼神都吝嗇施舍,她側頭對應染冷喝道:“愣著乾什麼!快走!”
言罷,淩雲率先撤了劍,旋身騰空。
漫天的落葉疾風忽然在半空凝滯,淩雲踏在一片靜止的落葉上,閉上眸子,寒冰劍立於眉心前,她兩指緩緩拭過劍身,擦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應染一怔,這劍法,沉昀也使過相似的一招。
宏武已然看呆,喃喃道:“這是什麼功法,老夫聞所未聞。”
應染眼底冷光一閃,她提劍直衝那呆立的宏武刺去。
直至劍氣逼至發絲,宏武才猛然回過神來,提刀急急擋住應染一劍,但還是被她的出其不意逼得後撤幾步,氣血翻湧,嘴角溢血。
宏武圓眼怒睜,破口大罵:
“偷襲不是君子所為!”
應染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時,淩雲亦聚氣完畢,她倏地睜開雙眸,幽幽藍光一閃而過,她冷喝:“閃開!”
應染會意,施展踏雲步,轉瞬間就溜到淩雲身後。
漫天的落葉驟然凝出一層冰晶,化成淩厲的冰刃,朝宏武疾刺而去!
宏武大叫不好,掄起青刀使出渾身解數抵禦鋪天蓋地的冰刃。
淩雲自半空落下,踉蹌兩步,捂著心口。
應染忙扶住她,這才發現淩雲麵上冷汗涔涔,嘴唇泛白。
應染暗道,想必方才那一招已耗儘了淩雲內力。
淩雲甩開她的手,冷眼看她:“快走!這星淩咒困不了他多久!”
應染鼻尖微酸,沒想到往日最不待見她的淩雲,竟會在她命懸一線時出手相救。
“我走了你怎麼辦?”應染開口。
淩雲微微一愣。
突然,地麵震顫,像是有千萬猛獸咆哮狂奔而來。
應染向後一看,不遠處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跳躍的火星,一隊黑甲衛高舉火把,踏馬而來。
“丹晏?”應染認出了為首那銀甲將軍。
“你們果然是北黎的細作!今日老夫一並送你們去見閻王!”
愣神間,宏武那廂已破了星淩咒,冰刃稀裡嘩啦儘數落了地,露出宏武滿是血痕的軀乾。
宏武狠狠瞪著二人,眼瞳冒著青光,其間有絲絲黑氣纏繞,看起來十分詭異駭人。
淩雲麵色凝重:“激怒他了。”
應染心中叫苦不迭,忙半抱著脫力的淩雲上了馬,策馬狂奔,衝丹晏吼道:
“快走!你打不過他!”
宏武一聲暴喝:“想走?太遲了!”
說著,一記青光朝應染橫掃過來!
“當啷”一聲,丹晏登時而至,將手中的煞月槍擲出去,堪堪擋住那記青光,煞月槍卻被震了回來。
丹晏一把接住煞月槍,他座下戰馬被那青光餘威逼得嘶鳴一聲,高揚起馬蹄,向後踉蹌幾步。
丹晏將手背於身後,掩住流血不止的虎口。
丹晏已將那青光的威力卸去大半,可應染還是感覺身後一涼,馬兒受驚,一個揚蹄將她摔下馬來。
應染抱緊了懷中的淩雲,骨碌碌地滾進了草叢。
這一處是下坡,應染抱著淩雲滾了幾圈才堪堪扒住凸起的石頭。
“沒想到這老匹夫竟然這麼能打。”應染暗罵了句,抹了把臉上的土,伏在坡上,從草叢間微微露眼瞧不遠處的戰況。
丹晏身後一眾黑甲騎兵已和南疆士兵纏鬥了起來,四處火光迭起,混亂不堪。
宏武那一雙詭異的青瞳上,黑氣彌漫更甚,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般。
丹晏被他一掌擊落馬,口中溢血,半天起不來。
那宏武向應染這處走來,目標明確。
應染心中一沉,宏武必是為了她懷中那方小錦盒而來,她迅速將錦盒掏出來,塞進淩雲懷中,淩雲還未反應過來,應染就將她一腳踹下坡。
“老烏龜!你找誰?”
應染猛地從草叢中蹦了出來,衝宏武大吼道,還做了個滑稽的鬼臉,隨即,她拔腿就朝上坡跑去。
左右今天都得死,那也不能白死一趟,希望淩雲能活著打開那個小錦盒。
應染默默想著,心中歎息,可惜連累了丹晏這個實誠孩子,她不曾真的將丹晏當作同行的戰友,可丹晏竟豁命相救。
這份情誼,來世再報。
應染聞身後疾風漸近,她閉上了眼,死命朝前一撲。
預想中的劇痛並未如期而至,卻聽那頭宏武慘叫一聲,像是重重摔下了坡。
應染慢慢睜開眼,扭頭仰望,隻見一道玄衣身影穩穩立在她身後。
清逸飄然,頎長消瘦。
應染不由微微失神,因這背影太像那人了。
可她不敢認。
玄衣郎君微微側頭,應染看見了他額上那一抹妖綠的碧光。
坡下宏武慢慢爬了上來,滿身鮮血,似是被傷得不清,眼中青光被這一摔也褪了不少,恢複了清明。
宏武吭哧吭哧喘著粗氣,用如臨大敵的眼神上下打量那玄衣郎君,沉聲道:“北黎沒有這樣的高手,閣下是何方神聖,為何插手兩國紛爭?”
玄衣郎君不答,一展手,迎風一片落葉送入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
雖薄薄一葉,足以讓人不寒而栗。
“滾,或者死。”
玄衣郎君薄唇微啟,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宏武陰沉沉地盯著他身後的應染看了半天,最終衝玄衣郎君一抱拳:“老夫賣閣下這個麵子!”
言罷,宏武振臂一呼:“撤退!”
南疆士兵不再戀戰,紛紛騎上馬跟著宏武棄營而逃。
應染顫著手拉了拉那玄衣郎君的衣擺,她心中那個想法越來越強烈,亟待證實。
玄衣郎君緩緩轉過身,露出一張令她朝思暮想的如畫容顏。
應染顧不得內傷,“嗷”一聲撲到他懷裡,緊緊抱住他:
“我以為我見不到你了!”
沉昀亦環住她,在她後背輕拍,一邊安撫一邊順勢給她輸了些內力穩住傷情。
......
一行人回到江州城,已近黎明。
應染火燒南疆軍營,丹晏率黑甲衛夜襲敵寇,南疆軍退避三十裡。
這一戰,算是江州城十幾日來頭一個捷報。
應染與沉昀同枕共眠,二人躺在榻上,應染把頭埋在他胸口,深深吸了幾口他身上的氣息,才覺腦中那根緊繃的弦慢慢鬆下來。
她緩緩舒了口氣,小手在他細膩的後背輕輕婆娑,剛起了些旖旎的心思,腦中那根弦“錚”一聲繃緊,她猛地抬頭,緊緊盯住沉昀:
“你出穀了,那牽魂引豈不是發作了?”
她語氣焦灼。
沉昀透黑的星眸寵溺地看著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看到我額上這塊碧石沒?這是我師父留給我的,隻要戴著它,牽魂引就不會發作。”
應染一怔,伸手摸上他的抹額,那塊小小的石頭若明若暗,好似散發著幽幽綠光,像是夜螢一般。
“這塊小石頭真的能壓製牽魂引?”應染半信半疑,小手溜進他的衣衫,在他腰間軟肉上掐了一把。
沉昀渾身一顫,連忙笑著求饒:“真的,是我師父親手做的,我師父精通蠱術,實力不亞於任嬰。”
應染又掐又摸,逮著他細細盤問一番,才勉強安心。
“那程瀛的死訊,你為何不告訴我?”應染又問。
沉昀沉默下來。
應染用腳踢了踢他,“你不想讓我出穀查案?”
“不是。”
“你不想讓我犯險?”
“不是。”
應染湊近他,櫻唇輕嗬蘭氣,吐在他麵上,“那就是......你和害我應家的人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