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掐著他的腰,拖進巷子裡,一把將他按在牆上,狠狠覆上他的兩片薄唇。
沉昀慢慢回過神來,兩頰飛快地染上緋紅,他緊緊闔上眸子,羞澀地迎合長笙。
長笙將他狠狠蹂躪了一番才微微鬆開,黑暗中她看不清沉昀的神情,隻能聽到他壓抑的低喘。
麵中撲來他溫熱的呼吸,她猜沉昀此刻定像個煮熟了的蝦子,渾身都紅透了。
長笙輕笑一聲,在黑暗中摸索到沉昀柔潤的下巴,捏住,拇指摩挲著他微微腫脹的唇。
“你為何突然......”
沉昀小聲道,後半句被他緊緊扼在喉間。
長笙故意對著他的耳垂吹氣,聲音柔柔道:“看見你就忍不住,你說,這是誰的錯?”
沉昀沉默,他的指尖微微蜷縮起來。
二人穿得單薄,長笙壓在他身上,熾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直燙進沉昀的心裡,他纏住她,與她耳鬢廝磨,溫存了片刻。
沉昀怔怔望著巷子那頭光亮處,街上人聲鼎沸,歡聲笑語,寶馬雕車,華美得好似鏡中花,水中月。
而他們掩在幽暗無光的小巷裡。
他喃喃道:“長笙,你覺不覺得,我們的時光,像是一場美夢。”
“美夢?”
長笙從他頸窩抬起頭,圓圓的杏眼透著懵懂。
街道上忽然傳來高昂的呼聲:
“雨神來啦!”
長笙一喜,拉起沉昀奔向亮處,“快看,雨神來了!”
沉昀怔怔地任由長笙拉扯著。
長笙拉著沉昀賣力擠到人群最前麵,向街道儘頭張望著。
沉昀看她笑得歡喜,也不由得跟著她一起笑。
街道儘頭緩緩駛來一輛華麗轎輦,上麵長胡須的老人佝僂著身體,裸露的肌膚上塗著鮮豔奇異的色彩,麵帶鬼怪麵具,手持木杖,口中念念有詞,不時舞動一下身體。
巨大的轎輦由八個粗壯的大漢架起,從城東緩緩行向城西,讓全城的百姓都能看到。
“雨神賜福,萬物複蘇!盼兮願兮,眾生同樂!”
轎輦上那人揚聲喊道,聲音蒼老遒勁,車上不知何處突然灑下水來,街道兩側的人們紛紛湧上前去,爭先恐後地淋上這雨神降下的甘露。
長笙毫無防備地被人群推搡上前,她驚呼一聲,被淋了一身水。
周圍人群沸騰起來,一片喧嚷中,長笙轉頭尋找沉昀的身影,他就立在她身後,依舊緊緊握著她的手,一身白衣被水打濕,幾縷墨發黏在他麵上,他明亮的眸子像是被水洗過一般,波光粼粼,含笑望著她。
長笙瞧著瞧著,唇角不禁揚起弧度來。
忽地,她瞥見人群外用力擠過來的一個黑衣侍衛,麵色焦灼,目光緊盯著沉昀,口中似喊著沉昀的名字,隻是人群喧鬨,他的聲音淹沒在人海。
長笙訝然。
淩煙?
——
北黎,望州。
“郎君?郎君!”
丹晏昏沉沉的,他微微撐開眸子,朦朧的視野漸漸清晰,眼前一個巨大的腦袋貼近他,睜著烏黑圓眼滴溜溜地盯著他看。
丹晏倒吸一口冷氣,待看清眼前是誰,他無奈閉上眼,輕咳兩聲,聲音沙啞:“水。”
金楠忙抽回身子,手忙腳亂地給丹晏倒了茶,送至他唇邊。
丹晏緩了緩發昏的腦袋,慢慢問道:“我這是睡了幾日?”
“郎君,自那巫師來過之後,你又睡了五日。”
“五日?”丹晏聞言倏地睜眸,他強撐起身子便要下榻,金楠忙按住他。
“郎君不可!醫師說了你得靜養,你這方解了毒,不能隨意走動。”
“起開!”丹晏拍開他的手,坐起身來,胸口一陣尖銳的刺痛,他悶哼一聲,按住胸口。
胸口的箭傷應是尚未痊愈。
似是想起了這一路狗皮膏藥般的追殺,丹晏眸色漸沉。
“已經耽擱了那麼久,不知江州是否有異動,我們必須趕快趕到江州。”丹晏說著,掀開被褥便要下榻,金楠急得上前扶他。
丹晏突然身子一頓,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對了,那萬象樓向你要了什麼報酬?”
金楠咽了咽口水,怯怯地瞅了瞅丹晏,磕磕巴巴地說:“不是向我,是向你......萬象樓要郎君......一個承諾。”
“承諾?什麼承諾?”丹晏粗眉一皺,顯得有些凶戾。
金楠眼神閃躲,囁嚅道:“萬象樓並未言明,隻說日後要郎君兌現一個承諾......”
“你答應了?”丹晏眸子微眯,陰惻惻地盯著金楠。
金楠眼神亂飄,心虛氣短地哼哼道:“......迫不得已.......當時情況那麼緊急,隻能如此......”
丹晏狠狠瞪了他一眼,甩飛金楠正扶著他的手,一把推開房門,襴袍一掀,大步跨了出去。
被大力摧殘的木門還在晃蕩,吱呀作響。
金楠目瞪口呆。
——
長笙與沉昀躲開了熱鬨的人群,才覺周圍靜了些。
淩煙驀地對沉昀抱拳,聲音低沉道:
“城主,老城主仙逝了。”
這聲如一道驚雷,一下子劈蒙了長笙,周圍的空氣突然凝滯,長笙呆了呆,慢慢回過神來,趕緊去看沉昀。
他緊抿著唇,麵色慘白,身子輕晃了晃,眼神空洞,似是一下子被人抽乾了氣力,脆弱得連句話也說不出來。
“沉昀......”
長笙不禁抬手欲撫上他的肩,下一秒,眼前那襲白衣一晃而過,視野隻剩一道雪白的殘影躍在屋簷上。
“城主!”淩煙施展輕功跟上沉昀,長笙愣了片刻,匆忙跟上去。
老城主乃是沉昀的授業恩師,是自他十歲起就陪伴他左右的人。沉昀雖未言明,可長笙知道,老城主在沉昀心底已經不僅僅是師父,更是父親般的存在。
長笙想不明白,明明上次去聚星池時,沉昀還親口對她說,老城主正在聚星池石府閉關,為何突然就仙逝了?
長笙一口氣飛上南山,沿著石子小道,還未走近斷崖,便聽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鐘響。
這鐘聲渾厚低沉,含著洶湧澎湃的內力,宛若哀啼,似斷腸,似悲鳴,霎時響徹整個雲歸穀,回聲蕩漾不絕。
送魂鐘。
山下喧鬨的百姓止了笑聲,紛紛抬頭,靜靜仰望南山那一點燈火通明處,以注視表默哀。
長笙心頭一緊,加快了腳下步子,撥開繚繞的樹枝,斷崖上的場景映入眼簾。
一口巨大的漆木棺槨躺在中央,這棺槨大得驚人,大概要幾十人才能抬得動,不像是單為一人準備的。
淩雲淩煙跪在正前,身後一眾星月衛伏首跪地。
沉昀站在崖頭,渾身濕漉漉的,似是剛從池底上來,他懷抱著一塊白布,白布下身形佝僂瘦小。
那白布下垂著一隻枯手,像是百歲老人的手,蒼老,枯瘦。
沉昀慢慢將白布包裹的人放進棺槨,他立在棺前看了良久,眸中幽黑似一潭死水,波瀾不驚,卻又好像含著某種莫大的悲哀。
崖上的夜風拂過,他潮濕的發在風中舞蕩。
長笙這才注意到,一向乾淨儒雅的沉昀,此刻墨發卻是如此淩亂不堪,雪白的衣擺浸著泥水,狼狽交加。
突然“颯颯”兩聲,樹葉極速抖動,兩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驟現,快到讓長笙看不清來處。
那兩道黑影在棺前站定,原來是兩個身著寬大黑色鬥篷的人,麵上帶著詭異的青麵獠牙麵具。
而沉昀依舊定定地注視著棺內,一動不動。
長笙的心驀地“突突”跳起來,一股不安竄上心頭。
那兩個青麵獠牙的黑衣人喝道:“淩雲、淩煙!”
淩雲淩煙慢慢起身走到那兩個黑衣人麵前。
黑衣人緩緩揭下青麵獠牙的麵具,麵具下竟是兩張中年人的麵孔,一男一女。
長笙驚愕。
那黑衣人將麵具放在淩雲淩煙掌上,麵容肅穆,似是在交接什麼重要的使命:
“從此刻開始,你們二人,升為星魂衛。切莫忘記自己的職責!”
言罷,那一男一女竟抽出佩劍,往脖上一抹,血水橫飛,漫天腥紅,緩緩倒地。
長笙呼吸一滯,瞳仁倏地一縮,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看著滿地詭異流淌的紅。
血水濺到了淩雲淩煙身上,甚至濺上了沉昀雪白的衣袍。
沉昀的眉梢沾了滴血,黛黑的濃眉襯得那紅愈發刺目妖嬈,而他的表情卻麻木淡漠,一動不動地看著棺內白布包裹的人。
眾人寂靜,似是早有預料,不為所動。
長笙渾身震顫起來,她想上前替沉昀抹去眉上的血點,卻挪不動步子。
淩雲淩煙將地上那兩人抬起,放進了棺槨裡。
這時,沉昀才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般,他恍惚著在人群中尋找什麼,隨後眼神定格在長笙身上。
“長笙,過來。”
他輕喚。
長笙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非得沉昀慢慢走過來,牽著她,將她拉到棺槨前。
這幾步走得長笙心神俱碎,她腦袋暈晃晃的,見身旁沉昀提衣跪下,她也跟著撲通一聲跪下。
“弟子不孝。”
沉昀嘴唇開了又合,顫顫巍巍,最後隻吐出這四個字來。
長笙愣愣側頭看他,是該她說了嗎?
長笙隻覺天旋地轉,眼前好像還彌漫著方才所見的那大片大片的腥紅。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隻管訥訥開口。
隨後她像失了魂似的,傻傻地看著蓋棺、抬走、人群散去。
隻有沉昀和她還跪在原地。
夜已深了,連明月都掩在烏雲後不願現身,漆黑一片裡,隻有零星幾隻螢火蟲願為二人照亮。
崖頭的夜風很冷,凍得長笙嘴唇直哆嗦,她轉頭看沉昀,沉昀的側顏掩在淩亂的發裡。
長笙聽見他輕聲喃喃:
“長笙,師父沒了。”
隨後他將頭慢慢,慢慢地靠過來,擱在了長笙肩上。
長笙覺得他的渾身冰涼。
過了好一會兒,她感覺身旁的人兒似是抽搐了一下,肩頭漸漸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