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笙,長笙!快醒醒!”
耳畔呼喚一道比一道急。
長笙一把撥開搖晃她的手,用被子蒙住頭,嘟囔道:“彆晃了映雪,腦子都被你晃散了。”
昨夜夜遊藥王閣,醜時才歸,此刻長笙困得很。
映雪依舊不依不饒地扯她的被子,急聲道:“快起來!出大事了!”
長笙哀歎一聲,不情不願地從被子裡露出頭來,閉著眼,有氣無力道:“什麼大事?打鳴的雞找不著了?彆找了,被我燉了。”
“不是!”映雪急道:“是南山藥王前輩找上東山了,說是你偷了他珍藏多年的聚氣丹,要找你算賬呢!”
長笙猛地睜開眼,直挺挺坐起,杏眼圓睜:“什麼?我偷了聚氣丹?放屁!”
她倒是想偷,可沉昀那個小雞肚腸的男人不肯給,要論偷丹的人應當是沉昀。
映雪一噎,看了看她枕邊,欲言又止。
長笙隨她目光看去,她枕邊不知何時放了一個方盒,那盒上明晃晃刻著兩個大字:聚氣!
長笙用力眨巴了兩下眼睛,確認自己沒有眼花。
“偷便偷了,也不藏好......”映雪小聲嘀咕道。
長笙無語凝噎,她知道自己此刻就是長了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她拿起方盒,打開一看,一枚烏黑的藥丹靜靜置於中央的小格子裡,一股清新的藥香彌散開來。
八成是昨夜她睡下後,沉昀又將丹藥放在她枕邊的。
長笙合上蓋子,拇指摩挲著盒上精美的雕紋,嘴角微微揚起。
這小氣吧啦的男人氣來得快,消得也快。
映雪瞧她看著方盒癡癡傻笑,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你還笑得出來?偷了藥王前輩的寶貝,藥王前輩肯定不會饒了你的,趕快還回去,給他老人家賠個禮,道個歉啊。”
長笙把方盒往枕下一塞,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揚起下巴,小手一揮,霸氣道:“不可能!進了我長笙口袋的寶貝絕不可能還回去!藥王老頭兒人在何處?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映雪說:“藥王前輩就在山下前院,他帶了好些南山侍衛來,包圍了前院迎雪堂,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藥王前輩大發脾氣,連茶盞都摔壞了好幾個!指名道姓地要你下山給個說法。”
長笙蹙眉,神色嚴肅:“這麼緊急?那怎麼不叫城主下山對付......安撫他?”
“城主一早便下了山,想來是去出診了。”映雪答道。
關鍵時刻掉鏈子。
長笙歎了口氣,無奈地跟著映雪下了山,方進了前院,便聽到迎雪堂內一陣大呼小叫:
“長笙那個臭丫頭呢?怎麼還不來!老夫都在此處等了一個時辰了!若是再不來,老夫便要拆了尚雲軒!”
長笙瞅了眼堂外虎視眈眈的黑甲侍衛,悠悠邁步進了堂,拖聲道:“來了來了,藥王前輩一把年紀了,莫要動怒,傷肺傷肝。”
藥王一看長笙來了,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花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他漲紅了臉,指著長笙道:“你你你,你居然敢來!還老夫的聚氣丹!”
長笙雖不曾與藥王打過照麵,但來的路上也聽映雪囑咐了幾句,這藥王的年歲在穀中最長,據說是任嬰的手下,因而輩分頗高,連沉昀都要給他三分薄麵。而且藥王脾氣古怪暴躁,常仗著輩分高刻薄刁難小輩。
長笙斜著眼,自下而上打量著眼前這個老頭兒:身材矮小乾癟,但行動絲毫不遲緩,胡須毛躁,一雙吊梢眼裡麵透著精光,看起來果真不和善,頭發......頭發沒幾根。
這藥王老頭大概是醫術上佳,保養得當,活了百歲還是活蹦亂跳的。
長笙輕咳一聲,揚著下巴道:“你說我偷我便偷了?拿出證據來!總不能憑空汙蔑我這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吧!”
藥王眼睛一瞪,眉毛氣得飛起,他顫巍巍指著長笙,“你”了半天說不出話,一旁他的藥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臉色,遞上來一張竹紙:“師父。”
藥王抓起竹紙朝她甩去,冷哼道:“看看!真是不知廉恥!東山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長笙接住紙一看,紙上赫然寫著:
我長笙到此一遊!
下麵還畫了一個吐舌扒眼的滑稽鬼臉。
長笙愕然。
那個粉粉嫩嫩的小藥童叉著腰,稚聲稚氣地喝道:“這是在我師父的書案上發現的!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長笙暗自磨牙,原來昨夜沉昀不僅將聚氣丹放在了她枕邊,還特意回到藥王閣留下這麼幼稚的“罪證”,居然還放在最醒目的書案上。
長笙捏住竹紙的指尖慢慢變緊,薄薄的紙被她攥得起了褶,她越瞧那紙上的鬼臉,便越覺得那鬼臉滑稽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自己。
她醒來看到聚氣丹時,居然還為昨日吼了沉昀而感到愧疚?平日裡看著一副溫柔可人的樣子,全是裝的!
長笙將紙大力揉作一團,狠狠扔在地上。
沉昀!小氣是你的本性!
“是我偷的又如何?聚氣丹已經被我吃了,你想怎樣?”長笙臉不紅心不跳,平靜直視藥王。
“你你你......”藥王氣得兩眼一翻,差點暈過去,小藥童連忙扶住他,一臉擔心地看他。
藥王一屁股坐在地上,倆腿一蹬,扯著嗓子就開始嚎啕大哭:“老夫的聚氣丹啊,花了一年心血煉成的寶貝仙丹啊,你怎麼被這麼個醃臢貨給吃了啊......”
眾人驚愕,麵麵相覷,堂內頓時鴉雀無聲。
長笙一臉震驚地看著地上撒潑的小老頭兒,莫非上了年歲的人都會變成老小孩?
“藥王前輩這是怎麼了?”
長笙等人正不知所措時,一聲清朗的聲音遠遠傳過來,眾人看向堂外,一襲白衣的清冷郎君正緩緩行來。
“城主!”
映雪一看到沉昀來了,快要喜極而泣,連忙跑到沉昀身邊,鬆了口氣,像是終於找到主心骨一般。
藥王一見沉昀來了,一骨碌兒爬起來,動作敏捷得讓小藥童十分擔心他閃了腰。藥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趾高氣揚地對沉昀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終於肯露麵了!你手下的人偷了老夫的聚氣丹!你需得給個說法!”
沉昀問:“那聚氣丹現在何處?”
“在她肚子裡!”
藥王指著長笙的肚子吼道,長笙張了張嘴,想辯解一番,但還是悻悻地閉上了嘴,畢竟她剛才可是說過聚氣丹已經被她吃了。
沉昀將她的神情儘收眼底,對著藥王笑道:“前輩莫要動怒,晚輩替長笙給您賠個不是,您看這樣如何,我這東山後麵的竹林裡有幾株上好的百年血參,給前輩挖幾株當作賠禮如何?”
藥王眼神一亮,目露精光,“當真?”幾株百年血參可比一枚聚氣丹珍貴得多,此前他多次向沉昀討要無果,沒想到用一枚聚氣丹就能換來血參。
沉昀欣然頷首。
藥王暗暗興奮起來,可又覺得好生奇怪,平日裡沉昀可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擺著一張冷臉,好像誰都欠他錢似的,今日怎麼這般好說話?
藥王怕他變卦,連忙應下:“成交!”
“等等!”
與此同時,長笙打斷二人的談話,她算是看出來了,這藥王老頭兒就是想趁機占便宜,她衝著藥王道:“我長笙一人做事一人當,怎麼能拿城主的東西替我賠?你想要什麼賠禮?隻要我有,儘管拿去!”
藥王不屑冷哼道:“你有什麼好東西能讓老夫看上眼?把你賣了也不敵一株血參珍貴!”
長笙憤憤地瞪著藥王,粉白的拳頭捏得泛白,她暗暗磨牙,如果不是理虧,她定要把這看不起人的老頭收拾一頓。
藥王瞥了眼一點就著的長笙,又看了看一旁淺笑的沉昀,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悠悠道:“不過......你若是能采來菩提樹根,聚氣丹送你也無妨。”
堂內眾人臉色驟變,這藥王未免也太獅子大開口了!
“菩提樹根是何物?”長笙蒙了。
藥王笑嘻嘻道:“南山有一處斷崖,斷崖下的聚星池裡,長著一顆千年菩提樹,你需要到池底折一枝菩提樹根。”
長笙爽快道:“這有何難?不就是折一枝樹根嗎?我給你折一捆來!”
藥王看她的目光漸露同情,蒼老的手緩緩撫摸著花白的胡須,“一枝足以,多了老夫可受不起。”言罷,他瞥了一眼含笑的沉昀,大笑著出門而去,走至門外,才發覺方才沉昀那笑,怎麼陰惻惻的?藥王感覺後背一陣涼颼颼的,他縮了縮脖子,趕緊溜了。
藥王一走,映雪就趕忙拉住長笙,急道:“你怎可應下這樣無理的要求?藥王分明是在刁難你!”
沉昀溫笑道:“無妨,今晚我陪你一同去折。”言罷,沉昀亦出門而去。
映雪像是鬆了口氣,對長笙嗔道:“還好城主願意幫你,若是你自己去折,恐怕小命都要搭進去了。”
長笙被他二人說得糊塗,折個樹根而已,怎麼還與性命扯上關係了?她疑惑發問,映雪方知長笙壓根不知菩提樹根為何物,長笙聽她好生解釋了一番,才恍然明白:
這菩提樹根在聚星池底下幾十丈深處,白日裡是透明無色的,隻有夜晚星輝映入池水才能隱約看到形狀,因此若要采根,需得夜幕降臨。
夜晚去采並非難事,可難的是這菩提樹根堅硬如磐石,尋常刀刃無法傷及分毫,需得內力深厚者方能震斷,加上聚星池水長年陰寒,池水越深,便越陰寒,尋常習武者入池十丈便承受不住了,若是潛了幾十丈深,恐怕難以生還。
映雪悄悄附耳,低聲道:“還有,據說這聚星池底有可怕的食人魚,專吃人肉。”
長笙冷笑,難怪這聚星池就在南山,藥王守著自家的寶貝還要她去折,原來是自己采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