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妻凶悍 家妻凶悍,敢怒不敢言……(1 / 1)

鸞心為鶴 二月晨燈 5093 字 10個月前

通行出城的車馬一切依照往日流程,沒人刻意找茬後省了不少時間和心力。此前有關貴人是王侯將相的傳言不攻自破,僅僅隻是衛銃將軍的侄子而已。

也是,王侯將相豈能是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輕易就能看到的?就算真有什麼皇家貴人來了,怎麼可能會讓他們提前知曉消息,放任流言紛飛?

未及一盞茶的時間,城門前這檔子事便傳遍了全嶺洲。

有人道:“聽說了嗎?衛銃將軍有一表侄,非富即貴呢!而且品行端正、性格善良,臉也生得十分好看!”

“是嘛!大概什麼年紀?”

“二十一、二左右,你如此細問,莫非是想同將軍府結緣,給自家的女兒拉郎配?我看你是甭想了!衛將軍的愛女衛繡兒年十七,聽說他二人……是青梅竹馬!論起親事來,怎麼也得是衛繡兒吧?”

“嗐!瞎說!”婦人推搡著旁邊人,用帕子掩嘴,疑惑道:“可我聽說,今日那小公子護著一個婢女來著?瞧那樣沒準是個花心的。衛小姐如若知道了,恐怕要傷心啦。”

“哦喲,什麼時候能吃到衛銃將軍家的喜酒啊?真的想沾沾喜氣呢。”

“……”

不知過了多久,落日隱入群山之後,料峭山風相迎,空寂無涯。野草織成錦被,蓋在陡峭山林之上,烏鴉時而飛過,去向萬裡之遙。

兩輛馬車幻化成寒山路中與烏鴉並排而行的麋鹿,一路山行,蹄落草掩,杖落鬆花。

抵達柳河縣已是子時,次日將至。

黑沉沉的天壓得人喘不上來氣。林鸞微從車輿中躍出透風,連帶著抻了個懶腰。

漆黑天空中那一輪彎月,原本是皎潔無暇的,可偏偏有濁雲一朵朵飄過,裡三層外三層將它遮得嚴實。

子時,日、月、星、輝,黯淡無光。東北方向,天幕陰鬱,氛圍沉重。

林鸞微右目跳得厲害,眉頭緊鎖,手臂放下的動作遲緩,喃喃道:“大凶啊……”

她以樹枝為筆,當即起了一卦。

天有十乾,地有十二支,八卦萬物屬性為上卦,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兌西南、巽西南、艮西北;後天八卦方位為下卦,震東,兌西,離南,坎北、乾西北、坤東南、艮東北、巽東南。

定月令、定日辰、定時辰、融生辰八字推演。起卦尋人並非易事,還得卜算老練者、極有天賦之人才能準確,此前在雲銜山上,林鸞微卜事業、學業、姻緣桃花,解卦從未失手,隻是未曾嘗試過尋人與算命。

算命是雲銜山禁令,尋人不是。

“嶺洲西南直行往北,木,位置靠近山林;土,人狀態穩定。此方位,易守難攻,且周圍有人巡邏。此山匪非彼山匪,似乎是被招安的?柳河縣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狀況,像是……”

“守株待兔。”周靜和從背後走了過來。

林鸞微抬首看去。

周靜和已經換好了衣服,一件破舊的普通布衣穿在他身上依舊遮掩不住氣質風華,這哪裡像什麼鄉村野夫,倒像是被包養的小白臉兒。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句話也不全然對。”她吹捧的話張口就來,意外接吻一事早就被拋之腦後,二人誰都不提,便不再尷尬,林鸞微笑吟吟道:“見了公子方知,長得好看的人哪怕穿得再簡陋樸素,也依舊氣質高貴。”

周靜和垂眸看她:“閉嘴……”

林鸞微抿了下唇,一笑置之,繼續說,“喏,既然你聽到卦象了,那便知道,找衛將軍一事刻不容緩,”她指向沈不苦所乘之軒,“他說他是柳河人,你信嗎?”

“自然不信。”周靜和道,“但我知道,他是疑竇之解。此前,醉香坊送來的四字答案是:查無此人。這就說明,他的真實姓名與身份乃是我們聽聞或知曉的,所以他不能暴露。前些天沒告訴你,是因為……”

“怕我跟他是一夥兒的?”

周靜和目有深意,徐緩淡然地說,“是不想讓你這菩薩心腸無用武之地。”

林鸞微:“……”

她怎麼覺得這句話亦頗有陰陽怪氣之感呢!她不就是多多關心了一下沈兄?

周靜和麵色愀然,深有所思。

為什麼沈不苦明明不會算卦,卻偏偏出現在三裡街,碰巧與林鸞微結識,還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教人不設心防;他到底是何方勢力,又是針對誰,可以布這麼長時間的一個局,就是為了跟他們一起來柳河,太不合邏輯了。

如若針對他或者林鸞微,那麼多可以出手的機會,為什麼全都放棄了呢?

林鸞微扔掉樹枝,甩了甩手上的灰,聽得雲裡霧裡:“唉,我不認識什麼京城人,所以他大概率不是衝我來的。不論如何,他既然說他是柳河人。那麼現在,就該派上用場了!”

穿著大地色粗布麻衣的女孩,不戴珠釵,不施粉黛,隻一根竹簪或發帶,笑起來靈動無比。

她繞過周靜和,往沈不苦的方向小跑,恰好碰見夢瑛攙扶著病弱男子下車,男子見她來,用袖子掩住臉,咳嗽個不停。分明是在迎林鸞微,可是挑釁的視線卻似有似無地落在了周靜和身上。

林鸞微聽見咳嗽聲,關切問道:“哎呀沈兄!山間夜裡風涼,你怎麼下來啦?正好有事兒找你呢!”

“坐了一天車,悶得很,想出來透透氣,看見你與周公子在說話,不方便打擾。”沈不苦微笑道,“阿鸞找我所為何事?”

“出城前,你說你是柳河人,可以幫我們找方位,還作數嗎?”

“當然,隻要你說,我自然都會應。”

她撿起一塊石頭,簡單在地上擺了一下方位,問道:“沈兄,這是我們想去的位置,你看看,大概多久能到?能否幫我們引路?”

沈不苦俯身,看了眼具體位置,半晌後,眉心擰了起來。

“一個時辰左右。”他答。

林鸞微明眸彎彎,“好嘞,謝謝沈兄!”一個時辰,還不算太久,在車裡淺眯片刻就到了。她衝著遠處那道身影揮手,示意他現在上馬車,繼續趕路。

“沈公子,外麵風大,咱們也上去吧。”夢瑛在一旁提醒。

“好。”沈不苦溫和道。他對夢瑛溫柔一笑:“謝謝你,夢瑛。”

男子背影孱弱,肩骨無力彎垂,這樣一個待人接物溫和有禮的公子,怎地想不開去做算命先生,還落得個被人追殺陷害的境地?夢瑛儘心儘力照顧著眼前來曆不明的沈公子,看他的眼神不知不覺多了分溫柔。

隻是,

這位溫朗男子皮笑肉不笑,眼底爬上一層陰惡,斂在看不見的深處。

……

沈不苦所言不假,柳河縣被包在山裡,西南往北,植被叢林錯綜複雜,樹群繁多,山巒起伏,山路曲折,尤其還是陰天夜晚,視線被繚繞的冷氣打濕,方位並不好找。

除去趕路,他們額外多花了半個時辰,所找的地方才勉強有了眉目。

舉目四望,高聳入雲的古樹後,四麵空曠,遍地野草,原本應當是破敗景象,可偏偏從原地築起一排排低矮小屋,數量繁多,眼花繚亂。

這就是他們的大本營了。

燈火葳蕤之下布了幾張桌子,一張張粗曠的麵容,蓄著胡須,腰栓大刀。他們在夜色裡大口喝酒,放聲大笑,配著明黃色的光,莫名其妙讓人倍感詭異。

“何勇,你們說頭兒抓了那個穿著盔甲的勞什子將軍以後一直把他困在房子裡,不打不罵,是為了啥呢?”

何勇大飲一口烈酒,用手抹去嘴角的酒漬,雙眼迷離,“咱也不知道頭兒是怎麼想的,好好的山匪不當,非摻合進什麼豬皇子,狗皇子的事兒裡。這下好了,一個月不開張,還要在這守著,太憋屈了!老子恐怕不是山匪土匪,是他媽的看門狗!”

“你這話就不對了!現在有人依靠,吃喝不愁,你還想著去打打殺殺的乾什麼?就不能老實一點兒!”

“哼哼,安逸日子不想過了,不行嗎?”何勇明顯是醉了,重重地一拍桌子,差點將其掀翻,他指著對麵的同伴破口大罵,站起身來揮舞著拳頭,麵目赤紅,抱怨不停:“當山匪好歹還能有覺睡,這他娘的一天天在門外守著,真不知道守個什麼勁,要我說,乾脆殺了算了!麻煩!”

他的醉話膽大包天,對麵喝酒的那人不敢吭聲,隻好默默獨酌自飲。

山風冽冽,簌簌拂麵。

林鸞微與周靜和在距離較遠的地方停下馬車,準備徒步過去,循著外圍查探情況,再做打算。

“沈兄,你幫我們找到地方,就算做回報了。我讓車夫現在送你回家養傷,你的爹娘在家否?要不要跟他們解釋一下你身上的傷?扯個謊圓過去。”林鸞微道。

沈不苦躬身作揖向林鸞微道謝:“不必了,阿鸞。你們掩護我出城已經極為不易,害你受委屈,還害得周公子在眾人麵前被議論,是我的過錯。”

林鸞微安慰他:“怎麼會是你的錯呢?”張揚奢華的馬車、高調出場教訓守衛,都是周靜和故意而為之。

她偷瞄了一眼周靜和。

周靜和聞其言,嘴角彎起弧度,輕蔑又嘲弄。他哂笑道:“都是我的錯,行了?”

聽得出來,他語氣中帶著縱容和微弱的、不易察覺的寵溺。

她笑眯眯欲要回答,卻見沈不苦已經愧首俯伏,對周靜和說,“周公子,我深以為愧,向你致歉,你彆和阿鸞置氣。”

周靜和對他的裝模作樣嗤之以鼻,淡淡地回:“本來就和你沒關係,少給自己添堵。”

沈不苦噎住:“說的沒錯,是我多想了。”

“嗯,知道就好。”

林鸞微:“……”

幼稚!周靜和真的是無差彆毒舌,真不知道周鶴聲謙遜寡言是誰傳出來的,太割裂了!

幾人說話的功夫,肆意狂風突然襲來,寒甚。遠處“蹬蹬蹬”的聲響打破此時被凍凝的窘境。

“不會這麼倒黴吧?”林鸞微以袖障風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麼晚的時辰,這麼遠的距離,都能狹路相逢?”

夜色晦暗,無光可鑒。未及反應,從大本營外回來了一批山匪,他們策馬掀塵,轉瞬間將幾人圍住。

為首之人麵容可畏,體型肥碩,應該是山賊魁首,他左臉處有一條蜿蜒恐怖的疤痕,蔓延了整張臉。

“你們是何人?”

山匪頭子相顧看去,一個接一個地審視打量,幾人雖衣衫襤褸,可狀貌不似普通人。

他的目光最後止在沈不苦身上,多看了幾眼,心道這張臉很是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

瑣碎的記憶聚而成堆,一些往事忽然而至,眉頭皺得愈來愈緊。

想起來了!

他目眥放大,恐懼之色溢於顏麵,身子微顫。山匪頭子急忙收回眼神,怕自己這份驚懼讓沈不苦遭致同伴的懷疑,轉而厲聲對其餘幾個人說道:“說話!”

夢瑛心懷惴惴,自己怕得不行,還隻身擋在了沈不苦前麵。沈不苦低睨了她一眼,對於她這個行為,漠然置之。

林鸞微:“大哥!我們初到柳河,沒想到這裡地形這麼複雜,稍不留神就迷了路,兜兜轉轉到了這個地方,還沒來得及尋出口,便碰上大哥們了。”

她縮首竊視那群神色獰惡的山匪,他們腰間十分整齊地彆著刀,鋒利寒光,形狀類同。

怎麼山匪還會統一兵刃?當下還整齊劃一地騎馬圍堵,類似……

類似那日三裡街抓算命先生的鐵騎兵!

“迷路?!我呸!來這裡的路途荒無人煙,你們自己不會分辨嗎?!你在說謊!當老子好糊弄的?”

“怎麼敢呢!”林鸞微弱弱地說。

彼眾我寡,他們四人勢單力薄,莽撞是不行的。

思索的頃刻之間,一隻溫度微涼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令人頓時心旌搖曳。

林鸞微抬頭。

哪怕今晚沒有月光青睞、穿著樸素,但周靜和姿態依然宛若青鬆,目似秋水。

周靜和執起林鸞微的手,聲音並不激昂,也非含蓄,而是深邃莫測:“大哥,我夫人容易迷路,誤讓車夫走了這條路。家妻凶悍,車夫與我、包括我的弟弟弟妹都敢怒不敢言。這才誤打誤撞到了此地。”

他借機在林鸞微手心裡塞了一個東西,觸感冷然,似為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