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霏在芭蕉葉的遮蔽下才感到好多了。但她不能直接問怎麼看招式,肯定得先寒暄一下嘛。
“我和拾蕾在船上看風景,沒想到看到你了。”陳霏先交代了自己為什麼突然出現。
“風景好看嗎?”
“好看。”她接著說,“好久不見。你這一個月學校都沒放你出來嗎?”她以為鄭淼的消失隻是因為學業忙碌。
鄭淼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她:“我參加了個模型比賽,贏得了一些獎金。又賺了些錢,前段時間買了座房子,有空可以來這邊坐坐。”
陳霏:“你這一個月好忙碌啊……不是,你都買房了……”
鄭淼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個小禮盒,遞給她。眼睛小心翼翼地從禮物看向陳霏,像是生怕她拒絕:“這是我自己製作的發卡,撕下左邊第二顆碎鑽,再按三下中央的寶石可以通電。電力足夠把一個歹徒電暈。給你防身用。”
陳霏受寵若驚,鄭重地接過禮物,“謝謝你。”
鄭淼遺憾地說:“體積太小,技術不夠,隻能是個一次性用品。”
“還是很感謝你。隻是你為什麼要送我這個禮物?”陳霏疑惑地盯著自己的朋友。她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又把頭轉過去趕路,飄過來一句“隻是擔心你的安全而已”。
陳霏笑著跟上,“你這太突然了,我下次也要給你準備個禮物。”
鄭淼耳尖有一點紅,可能是被太陽曬的,“好。”
對話進行到這裡,陳霏自覺可以問黑衣人的事了。她狀似不經意地說:“說起安全,我感覺我也學了些功夫,但總覺得學得不到位。可能這就是學海無涯吧。”
“功夫?”
“對。我前段時間看到一些人在街頭賣藝,我看著他們的招式還挺有意思的。”她停下腳步,對鄭淼說,“你來打我一拳。”
鄭淼竟然沒理她,接著走。
陳霏既驚訝又急切,這人怎麼回事!短短幾秒,鄭淼就甩下了她一大截。她又向鄭淼跑去,打算攔住他。快要近身時,突感一陣疾風,連忙向一旁轉去,裙擺像荷葉一樣展開。
躲過一擊,還沒站穩,見鄭淼又一掌襲來,她先是半下腰躲過,再迅速直起身,像黑衣人一樣,肘擊鄭淼的手臂關節處。
鄭淼被擊中,往後退了兩步,笑著看著她。
她不好意思地說:“差不多就是剛剛我的反應。你覺得像江湖上哪個門派的?”
鄭淼:“我是學生,不認識江湖門派。”
陳霏急了:“可是你功夫那麼好,教你的師父一定很厲害吧,應該認識其他習武的人吧。”
鄭淼繼續趕路:“師父內向,不常與人交往。”
陳霏失望地說:“好吧。你這是要去哪裡。”
“去山上的新房子。”鄭淼答道,“訂購一些東西。要經過鬨市了,你要買些什麼嗎?”
陳霏這才發現他們已經穿過荒山,要抵達城中了。她望了望遠方的太陽,側著張開手掌,大拇指對著太陽,離小山間狹窄的地平線隻有三指了,也就是離天黑隻有45分鐘。
她說:“不買東西,我得回去了。再見,鄭淼。”
她輕輕晃了晃那個小禮物盒,彎起嘴角,看向他,說:“謝謝你的禮物。”
鄭淼:“再見,陳霏。”
她回到家,先做完事,才坐在書桌前,準備打開禮盒。
拉開綢緞係帶的手小心翼翼的,她的眼睛緊緊掛在這個黑色盒子裡。
打開了。饒是陳霏見過許多飾品了——大多是姑嫲給她的見識——也不禁為這個禮物的精致程度感到意外。
周圍亮晶晶的碎鑽摸起來卻不紮手,中央眾星拱月的黑色的水晶石中無雜質,剔透奪目。更不用提它本身的防禦屬性,足見製作者的用心精細。
陳霏定定地看著這枚發卡。
“我得好好想給他的禮物。”她輕聲道。
“啊?你問我最新的輪船長什麼樣?啊這……”鐘拾蕾反身坐在自己臥室的靠背座椅上。這張椅子表麵是白色真皮軟墊,邊緣是金色歐風設計。造型優雅的椅子此時被坐姿一點也不優雅的主人坐著。
鐘拾蕾問她坐在另一邊的小夥伴說:“你為什麼想問這個?”
陳霏這時遺憾地垂下眼眸,說:“難道連英明神武頂天立地的鐘拾蕾鐘大小姐也沒辦法嗎?”
鐘拾蕾不能忍受陳霏的不開心,她遲疑地說:“你要看我們自己造的最新款式的輪船,那肯定是要去船政學堂看的。可這船政學堂雖是學校,卻和我們這些學校不一樣,它是政府監管的。彆說進去參觀了,你離得近都會被驅逐的。”
她一看陳霏像失落的小動物一樣望向窗外,又連忙說:“不過我有一計。”
陳霏立刻轉過頭湊了過來,眼睛盯著拾蕾巴拉巴拉的。
拾蕾說:“我讓我那個學航海的表哥來回答你的問題吧,他畫畫不錯,還可以畫出來。而且雖然有時候他不靠譜,不過這種他自己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不會泄露不該說的。”
陳霏有點汗流浹背了:“我不想知道國家機密啊。我隻是想長長見識。要不讓他告訴我最新款外國輪船吧。”
拾蕾擺擺手:“你自己去問他吧。不過他最近兩天估計沒空:上周他被他爸打了,現在估計還不能下床。過幾天我再帶你找他。”
打到不能下床?“啊?”
拾蕾誤解她想八卦一下:“說起來他還挺可憐的。我那姨母早逝,他爸又娶了一門妻。後媽對他不好,我媽媽看不下去,小時候就把他帶過來養。所以我們雖然是表兄妹,情分和親兄妹差不多了。後來他回去,和他阿爸不合,兩人簡直是三頭兩頭打架。我說他圖什麼,父子哪有隔夜仇,他這麼做以後他爸啥也不給他,都給他繼弟怎麼辦?他也不聽……上次我還勸了……啊呀真是一團亂麻。”
有錢人真是搞不懂……
鐘拾蕾講著,忽然神秘地一笑,笑容中還帶著少女的嬌羞。陳霏疑惑地看著她。她勾了勾手,陳霏湊過來。“你想不想……想不想知道我的‘八卦’?”
“啊?”陳霏大腦飛速運轉,“誰?”
鐘拾蕾這才從一個上了鎖的抽屜謹慎地拿出一封封麵精美的信。
陳霏終於轉過腦子了:“是那位林公子送的嗎?”
這位運籌帷幄總是喜歡掌管班級大事的班長同學這才不好意思了起來:“是。”
陳霏好奇地問:“我可以問一下他寫了什麼嗎?”
“其實隻是一些詩歌啦。”她一隻手抓著信,一隻手捂住嘴,眼神飄忽,似乎是想起了和心上人相處的事。“雖然在我看來寫得不怎麼樣,但是已經比上次見麵時,他稱頌鴨子的詩歌不錯得多了。至少他知道要寫鴛鴦這種浪漫一點的物象了。”
“那的確是不錯了。”
“哎呀你這個呆子。跟你講你也不明白。”
“搞清楚是誰先講這個話題的。”
“這又不妨礙我貶低你的木頭。”鐘拾蕾已經把信收起來了,優雅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好友。
“我哪裡木頭了?我該知道的都知道。”陳霏憤憤地說。
“隨便你吧。反正你要記住,女孩子千萬不要太主動,不然男孩子是不會珍惜的。”說完體己話,鐘拾蕾打開房門,邀請陳霏一起到鐘公館的植物室觀賞新到的蘭花。
又過了幾天,陳霏帶著筆記本和水果花籃和鐘拾蕾一起去探望了剛剛傷愈的郭春軒。
她們剛到病房,鐘拾蕾就看到她表哥在裝模作樣躺靠在病床上讀書。她擋住嘴和一旁的陳霏說:“他八成是聽到我們的聲音了。他被他爸傷了背,前幾天可是一躺下就要罵爹的。”
陳霏聽了忍著轉過頭。
鐘拾蕾:“今天好點了嗎?”
郭春軒:“你這話怎麼問得跟護士一樣?”
“要不是你是我哥,我關心一個天天忤逆父親的人乾嘛?”
郭春軒冷笑了一聲,把書扔到一邊:“你懂什麼?那種人,哪裡值得我尊敬了。”
陳霏撿起那本書,遞過去,順勢岔開話題:“美術技法?讓船隻前進得更有美感?”
郭表哥接過,對妹妹的朋友不能像對妹妹一樣,他答道:“不是。我打算改行,去學藝術。”
鐘拾蕾:“……難怪他打你。”
“你們今天來是要做什麼?還有什麼是我這個廢物能提供的嗎?”他的目光越過鐘拾蕾,落到後麵的新鮮麵孔上。
鄭淼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他的同學加好兄弟最近總是有意無意問他一些航船知識,還包括他最近獲獎的一艘郵輪船模的外形數據。
“還好我上次做的不是戰艦,不然你再問我也不會告訴你的。”
他的好兄弟翻了個白眼:“誰稀罕。”
夏去秋來,榕城卻依然綠意盎然。這樣有生機的景色一般都會帶給人愜意寧靜的心境。
然而有一天,鄭淼的好心情在發現一個長得酷似自己的船模的模型戛然而止了。
他在郭春軒新家的客廳發現的它,起初他隻是好奇地問:“你做這個做什麼?”
郭春軒正在列要采購補給的顏料的清單,頭也不回:“是陳霏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