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悠悠,晴空萬裡。
陳霏坐在一艘小船上,靠在船舷旁,伸手劃過清澈的江水。
江水溫柔地流過她的手,甚至還有小魚被吸引上來。
水聲潺潺。
陳霏望著這條閩江支流,輕輕呼喚著自己躲在船篷裡的同伴:“看哪,阿蕾,太陽在追著我們跑呢!”
鐘拾蕾臉色更黑了。
放暑假了,鐘拾蕾就約著陳霏出來坐船玩,哪知太陽太烈,鐘拾蕾自上了船就沒從船篷裡出來過。
“你不出來的話,那我描述外麵的景色給你聽?”陳霏自顧自地說著,現在她要展示她的文學水平了!
“這河旁邊有好多農田,有些已經引上江水做水田了。田裡綠油油的小苗真可愛。”這時船正經過一片農田。
“這田旁邊還有好多野生芭蕉樹。雖然這些野生的芭蕉都苦苦的,不好吃。不過芭蕉葉可以遮陽,一會兒靠近了我去給你折一個帽子。你老待在裡麵有什麼意思?”陳霏恨鐵不成鋼地說。
“看哪,那座山特彆有趣。彆的山都是同一種油油的綠,偏生它不一樣:它光禿禿的,僅有的一麵有樹的坡,樹也長得不精神。啊。其實這種現象在西北更常見,尤其是階梯交界處——那裡坡的兩麵氣候和水汽來源不同,降水和氣溫也大不同。”說著她停下了話,“哎?我們這裡這樣有點少見了。”
隨著船的前進,她再望著那山坡,因為角度和距離,極佳的眼力也隻能大致看到那山上似乎有什麼洞。小船順著水流拐了個彎,又看不見了。
好怪,下次有機會再去看看。
正想再對榕樹做一番點評的陳霏被鐘拾蕾截住了話頭,“霏,你不熱嗎?快進來吧。”
陳霏才發現自己好像的確有點熱了。
進了船篷,陳霏也像鐘拾蕾一樣端坐喝茶。鐘拾蕾無奈地笑著,忽然,她仿佛想起了什麼,問:“霏,你聽說了嗎?黃如玉死了。”
陳霏眼也不眨,說:“聽說了。但是沒聽到怎麼死的。”
鐘拾蕾微笑:“他們說是病死的。”
“那就病死好了。我不關心她的死因,就是覺得有點遺憾。”有點遺憾在她死前還沒報仇。
鐘拾蕾也隻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這時陳霏好像想起了什麼,說“你之前好像說很多人都會一畢業就結婚,學曆隻是點綴?”
鐘拾蕾眼神閃躲了一下,回道:“怎麼了?”
陳霏看向自己的好友:“那你?我聽說你要訂婚了。”
鐘拾蕾先是沒有說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起身走向船篷出口,掀起一側簾子。外麵的陽光射進來,打在她著月白色上衣的肩膀上,她的臉隱在陰影下,使得神情晦暗不明。她開口,說:“是的,我要訂婚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說。誰知道你知道得這麼快。”她自嘲地笑笑。
陳霏見情況不對,也跟著她,說:“怎麼了?新郎不好嗎?”她壓低聲音:“你要是討厭他,我能幫你逃婚。”
鐘拾蕾慢慢地搖了搖頭,“不是討厭,隻是沒那麼喜歡。”她對上陳霏疑惑不解的眼神,遲疑地說:“還記得我上次跟你去的青年會嗎?”
陳霏立刻翻動腦中的記憶庫,“哪個?郭春軒應該不是,他是你表哥;演講的那個?還是那個有曲折經曆的醫學生?還是……鄭淼?”
鐘拾蕾搖頭,“都不是。是林家的,他和我表哥認識。”
“林源?”陳霏又翻出了一個名字。
鐘拾蕾倒有些意外:“哎?你知道他?不過也正常,這個人最近是如魚得水,春風得意了。不過不是他,是他堂兄,叫林潤。”
陳霏:“林潤這個人怎麼樣?會對你好吧。”
拾蕾有點苦澀地笑:“要說好吧,他學曆不差,為人也沒有什麼花天酒地的喜好,可是我對他卻沒有書上寫的‘心動的感覺’。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陳霏自動忽略了拾蕾的後一個問題,急切地說:“那這婚是非訂不可嗎?你訂婚、結婚後還會繼續讀書嗎?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你也不該局限在家庭裡啊,你這麼優秀!”
鐘拾蕾笑笑:“這個倒還好,我雖然這個暑假訂婚,但是我和父母爭取了,等到畢業再結婚。我們不會分開的……我們這個圈子,本來就是互相利用、聯姻的,兒女婚事,隻能由父母做主。況且我父母還是很疼愛我的,給我找的這個男人不算差啦。許多找的都是去了一個老婆的老頭,我這個還是青年才俊呢。再說,再相處久了,也好了。”
陳霏隻是定定看著她,不再說話了。
鐘拾蕾卻故意偏過頭,不看自己的朋友,“我不想讓你參加我的訂婚禮。”
她把目光放在外麵的景色上。船飄了一會兒,她仿佛見到了什麼熟人,指著遠方的一個高瘦的背影,對陳霏說:“你看,那是誰?”
陳霏知道好友在轉移話題,但也不得不接下去。她順著鐘拾蕾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出了:“是鄭淼。”
鐘拾蕾淺笑。
陳霏從傷感的情緒裡出來,“哼”地一聲,又說:“你笑什麼?”
鐘拾蕾說:“也許我沒有的,你會有。”
陳霏:“我沒有的,你有啊。你看我就沒有你的國文成績,也沒有你那麼多錢。”
鐘拾蕾笑得不能自已,這個小夥伴還沒開竅呢!虧她那麼遠還能認出人來。她說:“鄭淼是個很不錯的人。郭春軒說過,他很早就是孤兒了,在異國他鄉打很多工。他還上進,不僅會說漢語,也會英語、馬來語、泰米爾語,現在他應該還會法語了;也會主動識字。當初陳老先生收他做學生的時候就是看中他的聰明上進。我還聽說他前不久又賺了錢,好像又拿了他們學校的獎金,不知道是哪個比賽還是項目。人長得也俊,就是木了點,對女孩也是一副冷冷的樣子。”邊說著,邊瞥著陳霏的神態。
陳霏現在眼睛盯著鄭淼,腦袋裡想的是,他功夫不錯,或許我把那黑衣人的招式特點問問他,能得到一些線索?
鐘拾蕾見陳霏看著那人眼睛都不眨,笑著推了她一下,說:“想他就去找他吧。”回頭又叫船夫靠邊停一下。
陳霏心思不在這裡,還想著拾蕾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見她主動趕她走,就說:“你說得對。”就要下船。
鐘拾蕾扶了一把毛毛躁躁的朋友,說:“那我要不要等你?”
陳霏:“彆等我了,這離我家也不太遠,一會兒我自己回去。你自己玩啊。”就搖搖晃晃地走下船,對著自己朋友笑得燦爛。“下次見啊,拾蕾。你要開心啊。”
拾蕾就目送陳霏遠去了。
鄭淼正沿著回城的道路走著。他的學校離主城區有點距離,這次剛好車壞了,隻能這麼走回去。
烈日炎炎的,饒是他體力充沛,此刻也覺得有些疲憊。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熟悉清脆的聲音:
“鄭淼——鄭淼!”
他疑心是自己中暑了,不然荒山僻壤的,怎麼會聽見她的聲音呢?
但是事實證明他錯了。等那聲音再大些的時候,他轉過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向他奔來。
“陳霏。”他呢喃著,像是在呼喚一把開啟通往美好世界的鑰匙。
陳霏向鄭淼跑去,她一直喊他的名字,但是一開始離太遠了,他可能沒有聽見。她提起裙子,越過山野向他跑去。
“鄭淼!”
這一次,他終於聽見了,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了。
少女身著天藍色緞邊上衣,腰部帶有白色花葉刺繡,下身著淺灰色過膝荷邊裙。姿態自然,笑容明媚。
她興奮地向他揮了揮手。
“鄭淼。總算追上你了,這路真是費了我一番功夫。”陳霏用手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鄭淼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又遞給她自己的手巾。陳霏擺了擺手,似乎想起了什麼,在自己的身上摸索了一下,也掏出了個手巾,晃了晃,似乎在說“我也有”,才乖乖地擦了擦汗。
“陳霏,你怎麼在這裡?”鄭淼問。
陳霏沒回答,她打量了一下鄭淼。她剛剛一路奔襲,這才覺得這日頭太熱了,在水上時還好些,可能是水的比熱容比陸地的大些吧,她現在是有點受不了熱了。她看鄭淼的樣子,雖然衣衫整潔,可是麵色好像也有點受不了這烈日。她下了個主意,對鄭淼說:“一會兒跟你講,你等一下我哦。”
說著就跑向一邊的野生芭蕉樹。
那芭蕉樹算是這十裡八荒規模大的,陳霏順利地從它身上“借了”兩片大葉子。她抱著葉子,把其中一片遞給鄭淼,另一片自己拿著。她對折了一下,兩手抓住葉子的兩端,剛好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可以完全蓋住人的上半身。
鄭淼抓著陳霏給的一片大芭蕉葉,看著她的操作,也學著對折遮住頭頂。可惜他身材比陳霏高大些,雖還有些少年人的單薄,但一片芭蕉葉隻能遮住頭脖了,連肩也不能完全遮住。隻能當個涼爽的大帽子。
陳霏見小夥伴這樣,輕輕地笑了。鄭淼也有滑稽的一麵呢。
鄭淼見陳霏笑,雖然不知道她笑什麼,可是心裡也早早跟著一起笑,隻是不能表露出來,不然她可能覺得他冒犯她。
鄭淼隻是說:“你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