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 一 你們中國有句古話:船到橋……(1 / 1)

“嘖。”陳霏扒下麵具,丟在一邊,順便一腳踢遠了棒球棍。“不是吧,這麼點膽子也敢害人啊。”

“嫌疑犯”沒敢出聲,隻雙手捂臉,呆立不動。

陳霏麵上掛著淺笑,沒再說話。

那女孩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下衝了上來,把陳霏撞開,直衝門口。可是門口被她自己關著,這讓她的逃跑計劃遲鈍了一下。陳霏抓住時機衝上來,拽住她看清楚了她的臉。

“盧婉。彆跑了,一會兒你跑著,我追在你後麵把你害我的事大說一通,也不體麵吧。”陳霏冷冷看著麵前的這個女孩,抓住麵前這個女孩的痛點猛擊。她知道盧婉最看重臉麵和自己的形象了。接著說,“事實上,現在你的樣子出去了也不體麵。我不記得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害我?你背後是誰?”

盧婉的頭發在爭執中散落,頭往一邊撇著,發絲蒙住了臉。她聽到陳霏的話,才慢慢地抬起來頭,看著麵前的這個聰明的女孩。

淚水順著臉滑到下巴上,一雙閃亮的淚眼緊緊盯著陳霏,陳霏感到自己呼吸有點難了……不是,明明是她要害我的,我心虛什麼!不準心虛!

陳霏麵不改色:“看我?看我也沒用。老實說!不然我有的是辦法搞你。”

盧婉這才開口:“陳霏,對不起。但是我必須這麼做。”

陳霏一聽這句連忙躲開,生怕有什麼暗器像電視劇那樣飛出來。

沒有,沒有暗器。

“咳,你接著說。”

盧婉接著說:“我的確是受人指使。”

“誰?”

“商會黃會長家的黃如玉。”

誰啊?我根本不認識啊。“你和她什麼關係?”

盧婉露出個複雜的笑,陳霏覺得這個笑有點自嘲加無奈的意思。

“沒有關係。我家倒想我和她真攀上關係。為這,我才幫她做這事。”

陳霏說:“那她為什麼要害我?”

盧婉說:“因為你搶她未婚夫。”

陳霏差點繃不住,這事情荒謬到可笑了。她是亂入了什麼奇怪的小說裡了嗎?她天天上的是女子中學,住的家裡也沒有什麼男人,哪裡又冒出個男的不守夫德置她於險地?

“那出軌的未婚夫是誰?”她麵無表情地問。

盧婉瞧了瞧她,突然柔柔地笑了:“虧她視你如大敵,原來你真什麼都不知道啊。”她接著說:“就是我們走了的那個地理老師。他的前未婚妻就是黃如玉。”

陳霏覺得好像又卷入了什麼豪門恩怨了……她捏起盧婉的下巴,說:“那你為什麼害我?嗯……我猜猜。你家裡出事了,要黃家幫忙?”

盧婉的雙眼黯淡下去,沒出聲反駁,但仍保留一點不服氣。

陳霏把她的臉扳回來,“一個能慫恿最軟弱的孩子去乾最惡毒的事的家庭,真是很難想象平時會對孩子多在意。哈,你家怎麼樣我不關心,但是你要害我……我很不開心。你說,我要怎麼報複你呢?”陳霏感到手下的人開始顫抖,把盧婉往後輕輕一推。

……

等陳霏從衛生間出來,就撞上了來找她的拾蕾。拾蕾往她身後瞥了一眼,問:“沒事吧?”

“沒事了。”陳霏挽著拾蕾的胳膊,小聲說,“你知道……商會會長黃家嗎?”

福州商會會長黃展鴻與其兄黃展鼇在南台上杭街開辦衡盛布店,是福州幫的代表人物,號稱“二百萬富商”。說起這衡盛布店,那還有一段往事。這店原名“林衡盛布店”,是福州人林裕源在上海開設的“林怡記”的分號。黃展鼇13歲時,進入“林衡盛布店”當學徒,憑借自己的聰穎和肯乾,贏得了老東家林裕源的賞識,不久就應召入股,結為姻親,主持行務。光緒十六年時老東家林裕源辭世,黃展鼇行務自營,將店名改為“黃衡盛布店”,初始業務由土布、染布進階到各類綾羅綢緞、高檔商品,批發量占八成以上,成為本地大戶。其弟黃展鴻有入讀私塾的經曆,文化程度比他哥高,一心在仕途上,後來因管理失職去任,回鄉幫助哥哥打理布莊,並成為福州商會會長。

至於這個黃家小姐黃如玉,是黃展鼇四十來歲和林家小姐晚來的女兒,雖然黃家第二輩早不缺人,但黃小姐的到來還是讓黃展鼇喜不自矜。平時生活多奢豪自不多說,更是早早定下了與本地書香林家的婚事。奈何林家少爺林嘉譽不識抬舉,幾歲時定下的親事十幾歲就不認了,不僅如此,還進了女中教書,和自己的學生曖昧不清。

黃小姐表示非常生氣。奈何情敵十分謹慎,平時不是在學校就是和人結伴而行,又或者窩在人多耳雜的書店,一點不給下手機會。黃小姐在陶淑女中就讀,自己本來就和情敵搭不上,漸漸地就忘了這回事了。誰知那叛逆的林少爺人在英國了還對那該死的女人念念不忘!黃如玉親自去牛津找他還被吃了閉門羹,回到家又聽說林家又來退親了。

“嗚嗚嗚哥哥,為什麼林嘉譽不要我啊?”黃如玉躺在沙發上,靠著自己的哥哥黃如濤說。

黃如濤一身西裝,顯然剛下班不久就被自己的妹妹抓來訴苦了。他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頭發,說:“林家不要,我們黃家也養得起。我早告訴你,不要再為這個不識抬舉的人耗力氣了!反正林家現在也不怎麼樣了。我看這次就依了那退婚吧。”

黃如玉一聽到“退婚”兩個字就直直坐起來了,狠狠推了黃如濤一下,大喊:“不要!我和林哥哥十幾年情誼,怎麼說放棄就放棄呢?一定是哪裡不對,是誰搶走了他的心。”說著又哭起來。

黃如濤一聽妹妹哭,頭又大起來了。連忙哄些“林家不識抬舉”“我妹十分好,沒一分不好”等等話來,心裡卻想著,這傻妹妹,那林嘉譽都明明白白告訴你了,你再往上衝,隻能叫倒貼。倒貼的女人,男人會珍惜嗎?還是趕緊勸父親退掉這門親事為佳。

從自己的思緒回來,發現懷裡的妹妹不哭了,倒是盯著剛進門的堂弟黃如璧直勾勾地看。這個堂弟是叔父的兒子,與自幼被視為家業繼承人的自己不同,他聰明但是不對學業上心。少年時期就認識了許多小混混,長大了去日商鈴木洋行做買辦。

“二哥,我向你借點人行不?”黃如玉對她的二哥說道,又連忙對她的大哥解釋,“我知道分寸的!讓她知道我的厲害,彆再勾引林哥哥就行了。”

於是就有了陳霏遭遇的尾隨事件。

陳霏從盧婉和鐘拾蕾的描述中大致拚湊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這黃小姐吧,聽鐘拾蕾說,以前也不是什麼特彆狠毒的人,而且幾年前林家就上黃家退了親,誰知原來根本沒退掉;如今還為愛成魔,對一個無辜女生下手,雖然也沒成,但也麻煩。

“我看你要不彆參加運動會了。運動會三個中學的人都來,她要對你下手會更容易。人多手雜的,到時候我也沒辦法保證你的安全。”鐘拾蕾說。

陳霏和鐘拾蕾坐在車裡,她目視前方,說:“躲得掉一時,躲不了一世。之前我在明敵在暗,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現在我知道了誰要害我了,就是我在暗了。我練了這麼久,連黃小姐都知道我重視運動會,打人都叫人打我的腿。我要是放棄了,那不是讓她如願嗎?這和她打斷我的腿有什麼區彆?”她轉過頭,看著好友的神色,她知道拾蕾並不是嫌她給她添麻煩,隻是單純地擔心朋友的安全。

“我說不過你。”拾蕾無奈地笑笑。

“說不過我也是正常的,我之前參加過辯論賽。”陳霏有點自得。

“喲,‘我參加過辯論賽’。”

“可惡,你這是挑釁我!”

運動會正式開始了。

運動會比賽設足球、網球、排球、田徑四個項目。田徑有一百米、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三千米、五千米,一些跨欄項目,還有跳高跳遠鉛球。這時的高級中學分為四個年級,各個項目都按照年級分為高年級組和低年級兩組,陳霏念高二,她們班被分在低年級組。

新運動場彩旗飄飄,各設施齊全,和後世舉辦校運動會的裝扮沒有什麼區彆。很早的時候,觀眾席就陸陸續續來人了。觀眾裡除了各女校的學生和教師,還有一些媒體。

“嘿,真是巧了,還能在這遇見你!”一個略顯誇張的聲音突然出現,使一些女學生不禁側目,而話語所對的對象則回應著:“真是好久不見,史蒂夫。”

史蒂夫一臉笑地擁抱了故友,打量著對方的拍照設備,說:“看來我們接下來幾天要做的工作是一樣的啊。”又發覺對方的心情好像並不像自己的一樣。史蒂夫雖為外國人,此次隻是作為對外使館派來調查風土人情的,但對中國文化算得上是了解,否則也不會做這個工作了。他看出老友的煩悶,稍微旁敲側擊了一下,老友就吐露出來了。

“哎,不是我不想乾啊,是這活不好乾啊。這要往前推,我肯定知道到時候報上怎麼寫:無非是寫一些運動會成績,再看上頭意思勸一下管教育的注意風化。可這度怎麼把握?上回批評運動員穿著暴露的記者拍馬屁拍馬腿上了,回來才知道省長千金就參加著這運動會,一下就失業了,隻能灰溜溜跑出省。要不是,”說到這他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他的朋友,“要不是換了個省長,還不知道怎麼樣呢。這幾個學校,臥虎藏龍的,基本全是惹不起的千金小姐,但上頭……哎,難猜!”

史蒂夫隻得安慰著這倒黴的朋友,說:“說不準這次運動員都表現得一般呢,到時候你隻要多寫些催促教育界重視體育的就行了;或者說不準你的上司回去就告訴你隻要誇讚就行了。不要想那麼多啦。專心看比賽。你們中國有句古話:船到橋頭自然直。彆再多想啦……”

而看台前方,廣播已經開始開幕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