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了。陳霏一覺醒來看到不屬於她家的天花板時深深歎了口氣。手機已經沒電了。她洗漱完了換上蛇母送的紅襖子和毛皮大衣。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再加上充足的睡眠,陳霏對全身鏡裡的自己十分滿意。
“早上好,丹珍。蛇母不下來吃早飯嗎?”經過一點小小的試探,陳霏發現丹珍的脾氣比屏娘好。至少問丹珍問題她都會好好回答,屏娘就對她愛答不理的了。於是陳霏打算再多對丹珍打聽一點情報。
“早上好,陳小姐。蛇母腿腳不便,除了待客,不然一般都不下來吃。”丹珍又對陳霏綻開了一個調皮的笑,“再說,蛇母覺得有她在,陳小姐好像也放不開呀。”
陳霏看了看周圍,趁著周圍沒人看這邊又問了一句:“今晚就是除夕夜了。蛇母怎麼不和她的孫子一起過,要這時候回來呢?”
丹珍好像愣了一下,說:“這應該……也沒什麼吧,反正他們平時都見麵,隻是今年分開過而已。況且少爺那邊也有族裡的人一起。至於為什麼這時候回來,也許是回來祭祖的吧。陳小姐知不知道,玉融有個習俗是初二要祭拜逝者。今年是蛇母的父親三十周年祭,蛇母可能很重視這個。”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丹珍。”陳霏對丹珍點了點頭。丹珍也去做自己的事了。
吃過早飯,陳霏又出門逛了。沒辦法,雖然穿越這件事不是她想要的,但是一窺百年前家鄉的風光還不錯。至少不是穿越到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更何況現在她也算背後有人,也不會有人找她麻煩。而且在陌生環境搜集越多信息對她越有利。
昨天她沒發現,現在她發現了不愧是僑鄉,路上還有不少穿像東南亞服飾、長得也和本地人不太一樣的人。而且玉融有部分是個半島,她所在的鎮子差不多就是在半島的中部,村又在鎮中心,通過這,不論是去海口鎮①的大成港口②,還是去其他市,又或是通向半島末端,都是極便利的,所以來往村中的人多而雜。這也使她昨天穿著“奇裝異服”也沒引起什麼騷動。今天她混在戲台下耳聽八方,又聽到不少事:比如去年剛奪權的李省長投靠段祺瑞結果立馬被其他軍閥打得落花流水,結論是多行不義,誰讓他收那麼多稅;在福州為所欲為的日本浪人光天化日之下又搶了好幾家店,店主報案結果自己被警察警告不要惹是生非,結論是我們地大物博不要和小國民眾計較。陳霏也有見到憤憤不平的,不過在他提出異議的時候也有人提問能怎辦時,大家又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中。而後他們又將話題轉到誰家閨女趁著去縣裡探親時想偷偷跑去上學結果因為沒錢交學費回來了、誰家兒子在南洋熬出頭掙了多少錢、誰家好幾隻雞過年發癲亂竄結果被主人怒宰賤賣了……陳霏聽著這些消息聽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除夕夜,她假裝自己多年沒回鄉,用自己的現代方言蹭了小朋友的幾顆摔炮,玩得不亦樂乎。回到番仔樓,蛇母竟然送了自己紅包。根據她的市場調研,不考慮房租的話,大概足夠她以最低花費支撐一個多月。
大年初一,上次看到的掃祠堂的男人又來了。看來他們談得挺順利的,這次直接上午來上午走,前兩天也不是沒見到,但是都是在下午快傍晚的時候才走。陳霏手裡舞著原始版仙女棒,看著樓下從容離開的村長家大兒子。
大年初二,蛇母帶著屏娘幾個出去了,大概是去祖墳吧。陳霏出去轉了一圈,發現這一天街上都冷清了不少。趁此機會,她欣賞了一會兒自然風光,結果被草叢裡突然冒出來的蛇嚇一跳。怪了,冬天不是蛇活躍的季節啊。
大年初三,陳霏上午又去閒逛加搜集情報了。午飯後,她拉上窗簾,躺好,準備午休。剛閉上眼她就感到身體在晃動。“看來一會兒的夢比較狂野。”陳霏想。直到她的手被震得掉下砸到了床邊。不對!陳霏立馬爬起來。她看到頭上的大吊燈在劇烈搖晃。真的地震了!這是二樓,跑下去來得及。也不是沒有經曆過地震,但是這次好像不太一樣,強度和時間都比自己經曆過的強。
跑出臥室的時候她聽到暗室那邊好像有什麼動靜,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停下來。蛇母身邊有屏娘和丹珍,不會有事的,陳霏想。
結果等她跑到大堂,竟然發現屏娘和丹珍在打架。洋樓外邊也有打鬥聲。拜托,逃命的時候怎麼還打起來了?不對。如果蛇母的貼身侍女在這裡,那蛇母那邊是什麼動靜?
她的腳步頓了頓,還是跑回樓上了。好歹給了壓歲錢哪!她轉身的時候身邊好像還飛來了像飛鏢一樣的東西,不過準頭不行,沒砸到她,她也沒仔細看。一路風馳電掣終於趕到了暗室,打開門一看,蛇母正扶著桌子往門這邊來。
“蛇母,我來救你了!”陳霏一把抱住蛇母的腰,無視蛇母剛開始的不配合帶著她來到了樓梯口,就在此時,地震停了。正好從樓梯上來了許多人,頭飾歪歪扭扭、臉上還有傷的屏娘上前一步扶住蛇母,被蛇母打了一巴掌,然後還是和陳霏一起將蛇母轉移到了安全地域。
這次的地震讓大堂裡的花瓶掉下來碎了好幾個,不過好在村子裡房子基本沒塌,此後一直到天黑了也沒有什麼餘震,不過她再也沒有見過丹珍和另外一些眼熟的仆人了。她猜應該是豪門裡的宅鬥。就是後來收拾房子的時候知道是丹珍對她扔暗器的時候還有點傷心。在初三晚上她還在擔心會不會有餘震,猶豫著要不要卷鋪蓋到院子裡睡的時候,有人敲開了她的門,請她去見蛇母。這次蛇母終於不在暗室了。開門的時候屏娘抱著文件出來,陳霏隻來得及看清“海嘯”兩個字就進去了。
海底地震的確會引發海嘯,蛇母做出港生意的,關注這個也正常。陳霏想,果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解決問題都這麼迅速的嗎?陳霏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態度:“蛇母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蛇母這次沒抽煙,但是在桌上寫寫畫畫什麼,不過以陳霏的視角是看不到內容的。她抬起頭看著陳霏,露出來一個笑。這笑一點也不和藹可親,陳霏坐得更直了。隻聽蛇母說:“誰讓你碰我的?”
“情況很危險。那個抱是我自己臨時起意的,我怕來不及撤離。”
蛇母又沒說話了。陳霏都不敢抬頭看蛇母的表情。她汗如雨下,如坐針氈。她想,以後誰說話要是像麵前這人一樣說一句斷一句的,她一定……
“好吧。好孩子。你想要什麼獎勵?”
“啊?!”
“沒聽清?沒聽清就沒有了。”
“不不不,我聽清楚了。可以給我時間想一下嗎?”
蛇母指了指牆上的掛鐘,說:“今晚沒其他事了。但是你也得儘快。”
陳霏陷入了思想鬥爭,如果這是在現代,她一定表示不要獎勵,無名英雄就應該“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是現在她一無所有,這個“獎勵”簡直就是打哈欠送枕頭。她一直以來都隻是想找工作,但是這幾天的遛彎讓她生出了另外的念頭。
“我想上學。”陳霏看蛇母快要說出什麼,又連忙補充道,“我可以打欠條,或者畢業了回來給您打工,或者邊讀書邊打工!”
蛇母說:“不想回到父母身邊了?”
陳霏這才想起自己曾經的借口:“額。我還是怕他們把我送給老頭子。人貴在自立!隻要我自己像您一樣有本事了,就不怕他們強迫我做我不喜歡的事了。上學就能學真本事了。而且我父母還有彆的孩子,少我一個不少。反正他們更喜歡弟弟呢。”
“像我一樣啊,也不一定……好。我答應你了。你去休息吧。”
陳霏露出兩個酒窩,連忙站起來鞠了一躬,道:“謝謝姑嫲……我可以這麼叫嗎?我覺得您和我親姑嫲很像。都是大好人。”陳霏的確有一個姑嫲,對她也很好,不過在她上初中的時候就去世了。
蛇母點了點頭。
“姑嫲再見。晚安!早點休息!”陳霏輕輕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忍著一路的興奮回到了客房。她撲到了柔軟的床上小小聲地尖叫了一陣。不知道民國的女中學生學什麼呢?這時候女生中學讀完能讀大學嗎?她現在的水平是在民國是什麼年級的呢?不會是小學生水平吧!不要啊,不想當小學生啊……啊,好希望快點去上學啊!陳霏想著想著,洗漱完了還在想,完全忘記了剛剛對餘震的擔憂,半夜才睡著。
另一邊。屏娘扶著蛇母回臥室。“丹珍還不肯說嗎?”
“是的,她比我想象中的硬氣。”
“硬氣?該硬氣的話就不該背叛我!算了,不用再審了。除了那個老頭子,誰還會乾這種事?這世道,女人一有錢,娘家婆家都上趕著吸血,連孫子兒子也不站你這邊呢。把丹珍的事告訴王起金,給他放放血。至少叫他多給我新僑批局的股份。讓他為他的族兄買單吧。”
“是。還有,是將陳霏宿在陳太太家嗎?”
“嗯。有她在,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