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支員外郎案--神秘人2 夕瑤感覺仿……(1 / 1)

月上枝頭 續杯拿鐵 4023 字 7個月前

門從裡麵“吱呀”一聲打開了。

門檻內露出一雙黑色的靴子,來人在門口用右手比了一個手勢,“唐小姐,請進。”

夕瑤看著來人,眼中帶笑,露出了“你看吧,果然如此”的表情,邁腿走進屋。

被女兒虛晃一槍的唐父,略有點懊惱,此時也顧不上了,急忙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一張茶台前坐下,泥爐上茶水還溫著。

“唐小姐果然聰慧,” 來人邊說著,邊伸手給大家倒上了茶,“這是金山寺的竹心茶,了空大師的私藏,最適宜晚上飲,據說有明目安神的作用。”

此人不是彆人,正式白天見過的韓守康韓大人。

白天的韓大人,高大身材配上一張娃娃臉,看起來俊俏有餘威嚴不足。夜裡,禪房裡隻有茶台附近燃著燈燭,在這略暗沉的光線下,韓大人這張臉,看起來,似乎深沉了許多。

“不知唐小姐是什麼時候看出破綻的,還請不吝賜教。”

“破綻還挺多的,比較明顯的,是韓大人腳上的靴子後跟上方。”

眾人的目光都集體往下看,韓大人忙提腳檢查。後跟處上方,有一塊小小的黃色的汙漬。

“這塊黃色的東西,是金山寺金邊玉蘭的花粉吧。近幾日風大,玉蘭花的花粉隨風飄落,地上,石階上,到處都是,我猜是韓大人下台階的時候走得急,不小心蹭到了。”

“這麼一小塊黃色,何以證明一定是金山寺的花粉呢?”

“金山寺的金邊玉蘭,花粉和花瓣一樣,有特殊的金色,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很難被忽視。當然,我當時注意到這個花粉是在牢房內,光線並不好,所以一開始,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隻是隱隱猜測。後來......”

“後來如何?”

“後來我回到寺裡,去馬房轉了轉。”夕瑤狡捷的目光中帶著點笑意,“寺廟裡一般養著的馬匹,多為拉貨之用,今日傍晚下雨的時候天色已黑,沒有入夜還拉貨的道理。更何況,一般拉貨的馬匹多為淮馬為主,淮馬體格較小,性格溫順,吃食料又相對較少。當然,金山寺是皇家寺廟,廟裡用川馬也不稀奇。但是一間寺廟裡,遇到兩匹上等的女真馬就很罕見了。更何況,這兩匹女真馬,我白天還見過,甚至還坐過他們拉的車。”

見韓守康沒有接話,夕瑤繼續往下說,“女真馬和川馬外形粗一看很相似,但是馬頭的鬃毛和鼻梁卻大不一樣。白天,大人趕車的馬套著籠頭,遮住了馬頭的部分,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川馬。但是這也給我留下了線索。除了是大人的馬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道理我能夠在一個寺廟裡看到兩匹良種的女真馬,而且恰巧馬匹身上濕透了,頭卻是乾的。”

“唐小姐果然聰慧,這一點點細節都能讓你推斷出這麼多內容。”

“既然大人誇我聰慧,那為何又把我當作傻子呢?”

“唐小姐此話怎講?”

“這間屋子,在我進來之前應該有三個人吧,若是我猜得不錯,這第三人才是你的主子,而且他這會兒,身上應該還帶著傷吧。”

韓守康這下是真嚇著了,“這......這也太神了吧。”

禪房角落的屏風後麵,緩緩走出一個人。

屏風附近沒有燈燭,那人站在暗處,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淪落。可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來此人個子頗高。

夕瑤看著他,不禁想起站在牢房門外的那一抹身影。

果然,就是他。

見自家主子出來了,韓守康連忙站起來,“主公,屬下可真是儘力了。”

夕瑤還坐在茶台前,抬頭仰望著這抹高大的身影。

“在下謝雲初,唐小姐有禮了。”渾厚低沉的嗓音,帶著一點點沙啞。

“謝大人有禮。”

四人坐定,都沒開口,場麵一時有些冷。

“那個,唐小姐,你是怎麼知道....呃....的啊?”娃娃臉最為好奇,“我覺得我們裝得挺好的啊。”

“嗯,您和謝大人確實配合默契,我也是從細微之處發現的。”

“比如說呢?哪些細微之處?”

這韓守康大人,這會兒給夕瑤的感覺,頗為像小虎子,都是那種心裡憋不住,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類型。

“比如說,你見過哪個知府大人自己搬柴火而隨從在一旁空著手的嗎?”

“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他受傷了,而且傷勢頗重吧。"

“這你都知道?”

“我從頭說吧。我最開始覺得有懷疑,除了您鞋子上的黃色汙漬以外,還有氣味。走在牢房的走道裡,我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後來我才想起來,那是檀香的味道。我當時和大人隔著一段距離,卻依舊可以聞到這麼清楚的檀香味,可見大人身上的味道更重。雖然我當時分辨不出是你們兩位中哪一位有這麼重的檀香味,亦或者兩位都有,但是還是有點疑惑,一般勤於燒香禮佛的多為婦人,一個大男人,為何身上會有這麼重的檀香味呢?”

“後來,在給產婆驗屍的時候,大人幫我墊著帕子,讓我方便刮產婆指甲內的東西,那時候我又聞到了這股檀香味。而且,除了檀香味以外,我還聞到了彆的味道。那是我爹爹獨門的金創藥以及血的味道。”

主仆倆看向唐父,唐大人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市麵上常見的金創藥,主要成分大概是三七,麝香,紅花等,但是紅花價格高昂,一般普通人用不起,加上麝香雖有活血化瘀之效,但是用在患處會讓傷者疼痛不已。所以我爹爹獨門的金創藥裡,去掉了紅花,而額外添加了用於消腫止痛的重樓、薄荷和片腦,能夠在止血的同時,也減輕患者的疼痛。這幾味藥,會有淺淺的味道,一般人可能聞不出,可是對我來說卻再熟悉不過了。更何況......”

“更何況,唐小姐當時還試我了。”謝雲初沉著聲音很篤定地說。

“是啊,後院柴火堆上的棚子,也就四尺多高,尋常衙役可輕鬆翻過去,即便是絲毫不會武的男子,雙手一撐要躍過去也非難事,但是大人卻得繞一大圈,才能看到外牆的腳印。”

“原來是如此。” 韓守康點著頭,一副“你看,是你自己暴露了吧”的得意表情。

“當然,最讓我確認兩位主仆身份的,是韓大人每每做決定前,總是忍不住偷瞄自己的隨從。”

此話一出,韓守康剛剛還幸災樂禍的腦袋瞬間低了下去。

“大人主仆身份的調換,讓我聯想了更多。我爹爹一直是一個低調保守的人,可是這一次爹爹卻一力主張讓我去給葉家大娘子出診。這事我一開始沒有覺得奇怪,救死扶傷一向是做大夫的天職。可是爹爹到了金山寺以後,經常夜裡去和了空大師下棋,一下就是一整晚。了空大師今年已經七十有餘,每日卯時還親自在大殿中給一眾和尚們上早課,講經。如此算來,大師幾乎沒有睡眠時間。偶爾一次還勉強可行,經常如此這般,實在不符合外界盛傳的大師頗諳養身之道的名號。更不用說,韓大人一上來就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我會醫術。這不是太奇怪了麼?”

“前後幾件事情加起來,”夕瑤用手指輕輕敲著茶桌,“我大概能夠得出的結論是,爹爹每日夜裡所謂的下棋,其實都在給大人看診,當然也由此可知,大人傷得極重。而大人似乎在查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和度支員外郎傅望安,也就是芸娘的夫家有關。大人可能不方便直接調查這件事,所以由我先接近這家人,獲得信息,再通過爹爹來反饋給大人。而從大人即便傷重,也要帶著隨從親自上場來看,一方麵,可能是爹爹收到了我被抓入獄的消息,大人趕來救場,另一方麵也能夠說明這件事情,似乎很著急,拖不得了。”

夕瑤推理完,屋子裡一片寂靜。

半晌,謝雲初緩緩開口,“唐小姐推斷得極對。我是疾風軍......”

"大人!"唐父打斷了他的話。

“唐大人,唐小姐觀察細致,推斷準確,我們之後還需她鼎力相助。既然要與人合作,自然需以誠相待。”

“我是疾風軍的統帥,都指揮使謝雲初,這位是我的隨從,團練使韓守康。”

“疾風軍,爹爹,就是我們以前隨軍的疾風軍?”

“是,自官家登基以後,疾風軍就由謝大人掌管。”

“我有些沒明白,堂堂朝廷正二品的將軍,如何會和內宅女子難產扯上關係呢?”

謝雲初沒有著急回答,隻一雙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望著她。這雙眸子晶亮又深邃,如同夜晚湖水一般,表麵波濤平靜,實則隱藏著無窮的秘密。

“度支員外郎主要負責銀錢相關的事物,”夕瑤低聲低喃,“包括廂軍的糧餉,漕運費用的結算,支付、賞賜、俸給、驛券等......”聲音漸漸小到聽不見了。

夕瑤伸手拿茶盞,顫抖的手,盞中滾燙的茶水晃出,滴在她的手背上她也沒有感覺到,隻哆哆嗦嗦地把茶盞拿到自己麵前捧住。

“夕瑤?”唐父有些擔心女兒,想要喚她,對麵坐著的謝雲初卻輕輕搖了搖頭。

原以為隻是一個內宅殺人案件,其實這種事情在上京也偶有聽聞。那些高門顯貴,聽起來多麼顯赫,可是關上門來,內宅裡妻妾爭風吃醋,明爭暗鬥卻是常事。爭搶些田鋪銀錢那都是小的,蔓延嫡子庶子相爭,甚至對於還在腹中的孩子下毒手也不是一樁兩樁,通常沒鬨大官府都不插手,隻讓家裡人自行解決。可是哪有什麼不透風的牆,那些婆子小廝,車夫女使,指不定就從哪裡傳出來了,成為女眷們宴會後三三兩兩的談資。

可如今這樁,牽扯到了軍中,漕運,甚至要讓疾風軍的主帥親自來調查。

夕瑤感覺仿佛是一張黑色的大幕,正要被緩緩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