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之上,數十萬年來一向風和日麗、鳥語花香。如今一夜大雪紛飛,頗有些萬籟俱寂之意境。
“哪個小兔崽子下的雪,我田裡的種子剛冒了嫩芽,如今一場雪,又全都給縮回去啦。”
神山震了一震,數十隻仙鳥閃著翅膀頭也不回的逃離了。
“小千闕~你給我出來!”
“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你看我怎麼收拾你這個小崽子!”
老頭氣衝衝趕到棲雲庭,一雙老手掐著腰,風塵仆仆又火冒三丈,站在花下衝屋裡喊道。
寒風一陣,羽翎花樹瑟瑟發著抖,好幾朵白花栽下枝頭,怪可憐的。
終歸是顧著千闕是個姑娘家,老頭並沒有直接闖進屋中,盛怒之下,也隻是在院中一聲一聲小兔崽子的叫著。
“小兔崽子,你給我出來。”
千闕昨夜喝的酩酊大醉是被青鸞扛回棲雲庭的,一大早東倒西歪的枕著青鸞的胳膊睡的香甜,被老頭一聲“小兔崽子”驚醒時,還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一夜宿醉,腦子一團漿糊,千闕糊裡糊塗的朝院中走去。
老頭的一聲“小兔崽子”驚醒的何止千闕,栩無離閃現到棲雲庭時,千闕正揉著眼睛從房間出來,看樣子還不知風暴將至。
“老頭你回來啦,發生什麼事了啊。”千闕睡眼朦朧的問道。
“發生什麼事?還啊?你還好意思問?”
“我那半畝田被你一場雪毀了個乾淨,你說什麼事?”
說話間,老頭手中一道青光閃現,變出了個青竹杖似的棍子來,霍霍就要朝千闕打去。
千闕看到老頭變出個棍子要打她,想起青鸞被老頭下毒的事來,驚起一身冷汗,宿醉也清醒了大半。
“雪確實是我下的,你打我幾棍子消消氣也行,隻是彆打死也彆打殘,要不然神君該心疼了。”千闕一身傲骨道,敲幾棍子總比下毒要好,她心裡暗想著。
況且老頭手裡那棍子青光閃閃又盈潤細膩,還挺好看的,要不是眼下情勢所迫,她定然是要借來玩上幾天的。
“搬出神君來嚇唬我!今兒誰心疼都沒用!都彆攔著,我要打死這個小崽子?”老頭持著棍子吼道。
“田裡什麼寶貝值得你發這麼大火啊?連九須都寄出來了,你這一棍子敲下去還不把她敲魂飛魄散了。”栩無離正漠然搖著扇子,看到那根棍子,眼中精光一閃,暗暗提醒千闕一句。
九須!?
千闕臉一黑。
那可是上了上古法器榜的武器,萬草之精鑄就的上古神器——九須!
一棍子下去彆說魂魄了,估計連“千闕渣”都不剩下。
還不如下毒呢。
打倒是不怕,死卻是不舍得死的。
死了就看不到神君了。
一向敢作敢當、任打認罰的千闕掐了個瞬移的訣逃命去了。
老頭正要追去,栩無離連忙上前攔了攔,溫聲道:“你那田裡到底是個什麼寶貝,說不定我和青鸞能幫你補救補救呢。”
一個大老虎、一個大青鳥哪裡會補救什麼藥草,不過是找個說辭幫千闕拖些時辰好讓她逃遠些罷了。畢竟昨夜的酒喝的十分痛快,不好叫千闕一人受罰。
青鸞在吵鬨中清醒,也揉著眼睛從屋中走出:“怎麼了?補救什麼?”
老頭胡子吹的一尺高。
“這般攔著不讓我追,莫不是你倆也是幫凶?”老頭看看栩無離又看看睡眼朦朧的青鸞。
“一個也跑不了,等我先收拾了千闕那小兔崽子再來算賬。”說完滿山追千闕去了。
“千闕,你給我站住!”
......
老頭提著九須在神山上下尋了一天一夜,愣是連千闕的影子也沒尋著。
栩無離和青鸞也都納悶起來,她一個未飛升的小仙娥能躲去哪裡。
“神君把千闕藏哪了?”
第二日半下午的時候,老頭氣衝衝踏進青梧宮的門,衝羽嘉質問。
“本君藏她做什麼?”羽嘉眼皮都沒抬一下,漠然的答道。
“神山我找了個遍,就憑她學的那點仙術,神君若沒藏著我怎麼可能找不到?”老頭狐疑的盯著羽嘉。
羽嘉抬頭正看見老頭手中的九須,眉心微蹙。
“為著半畝田,你竟要敲死她不成。”
老頭低頭看看手裡的九須,重重的咳了一聲,連忙收了起來。
“隻是嚇唬她一下罷了,哪裡就真舍得敲了。再說那蕁草你是知道的,我培育了三千年,是給你醫翅膀用的,前些時日剛冒了芽。”老頭說完,一屁股坐在茶桌旁的喝了一大口茶。
“竟連你都找不到?”
羽嘉指尖掐了掐訣,頓時眉頭緊鎖,起身時已經消失在青梧宮中。
老頭一口茶剛吞下肚,神君也不見了。
“人呢?一個還沒找到,一個又消失了。”老頭拍了下大腿歎著氣。
......
但凡仙家居所,都有個秘境、禁地,關著些難對付的妖魔鬼怪、上古神獸啥的,等閒之人不可擅闖。
丹穴山也不例外,也有這麼個禁地。
禁地位於西山果林的西側,古木參天、濃霧遮蔽,日日被羽嘉親設的結界罩著。林中生活著許多不能忍受外界汙濁之氣的上古靈獸,等閒是進不去的。
瞬移術屬於高階仙術。
羽嘉、玄漪這等開天辟地之神可瞬移至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栩無離、老頭這般天地造化之神非上古禁地也能來去自如。
可如千闕這般隻修煉了兩百年還未飛升的的小仙娥,空有羽嘉傳的修為,能瞬移的距離自然有限,略遠些便不準了。
千闕看老頭寄出九須棍,一時驚慌失措,胡亂掐了瞬移的訣,誤打誤撞又正正好好的把自己移進了禁地裡。
她仙澤本就與羽嘉有六七分相似,又有羽嘉的幾分修為在身,這結界竟然也沒擋她。
所謂禁地,必是進來不容易,要出去則更難。
千闕施不出法力,辨不清南北,在林中無頭蒼蠅般亂撞了半日也麼沒能走出去。
林中出現了個外來者,許多靈禽異獸起初忌憚著千闕身上和羽嘉相似的仙澤不敢靠近,暗中觀察了半日發現她似乎沒什麼威脅,便一個個冒出頭去找她“玩”。
千闕先是被一個通體白潤的蜘蛛追了幾裡地,又被三丈長的大鳥叼起來在林中飛了幾個時辰。
剛被那大鳥放下還沒喘上幾口氣,又被幾條青色雙頭的小蛇盯上了,它們十分熱情的在千闕腳下昂著頭,似乎是要千闕摸摸頭才肯罷休。
千闕平生最怕蛇了,又跑了幾裡地才甩掉它們。
剛找個樹根坐下來,哪曉得腳下的枯枝敗葉裡還躺著個一人粗的大的蟒蛇,那大蛇許是被踩的不舒服扭動了幾下身子,千闕連滾帶爬又跑了幾裡地......
羽嘉找到千闕時,她手裡握著個木棍,正在和一隻靈猴“決鬥”。
說是決鬥,但很明顯那猴子顯得更閒庭信步些,一招一式似是在教千闕棍法。隻是千闕還沒學過拳腳功夫,被一棍子一棍敲的哇哇叫。
裙擺上沾滿了泥水,頭發淩亂氈了幾片樹葉,小臉疲憊又驚恐,眉梢處還被樹枝刮了個紅痕,傷口往外滲著血。可憐見的。
“千闕~”
羽嘉施了法將那靈猴驅趕開,上下打量了千闕一圈,見她完好無損,緊蹙的眉頭才微微疏展開來。
千闕忽然聽到羽嘉的聲音心中一喜,回過頭時分明看到了她眉宇間一絲慌亂轉瞬即逝。
千闕鼻頭一酸,眼角紅紅的,咬咬下唇強忍著才沒落下淚來,小跑幾步撲倒羽嘉懷中,嗓音微微發抖。
“神君……”嗚嗚咽咽了又道:“我迷路了。”
“怪本君沒有早些發現,可有傷著哪裡?”
羽嘉抬手將千闕攬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也似是在安撫自己懸著的一顆心。
被卿卿神君抱著,嗅著她頸間冷冽的的淡香,手裡還抓著她的外袍,千闕覺得墜著的一顆心有了著落,許久才搖搖頭。
“我沒事,就是被那猴子敲了幾棍子。這是哪裡呀?我施不出仙法,也走不出去?”她喃喃道。
“這是西山的一處禁地,許多上古的靈獸受不了凡俗汙濁之氣,本君便在神山辟了這一處地界給它們居住。四周皆設了結界,不想你能掉進來。”羽嘉緩緩的對千闕解釋著。
隻是她沒說這禁地的凶險,那些靈獸誕生自上古,大多獸性未除,等閒上仙落入此地要想全身而退也是不能的。
千闕因著這身仙澤落入禁地,又因著這身仙澤保全了自身,陰差陽錯、造化弄人。
“我來晚了。”
羽嘉又補充一句。
沒有自稱本君,聲音輕柔極了,是貼在耳邊的喃呢。
聽的千闕耳尖熱熱的、癢癢的,心裡也暖暖的。
“那些小獸隻是長得嚇人,卻都沒有傷害我,那靈猴子也沒有用力敲我。”千闕輕輕的說著,似是在開解羽嘉,要她不要擔心。
可又怕神君不擔心了,便不能多抱一會兒,千闕又連忙補充道:“可是有許多蛇,我最怕蛇了。”說話間還縮了縮肩膀,把頭往羽嘉肩窩裡蹭了蹭。
“嗯,不怕了,我在。”羽嘉抬手將千闕發間的樹葉取下,又輕拍了她的後腦。
我在。
依然沒有自稱本君。
隻兩個字,千闕鼻頭消散的酸意又濃烈起來。她輕輕吸了吸鼻翼,額頭纏綿的抵著羽嘉的肩窩處,哼哼唧唧了幾聲,聽不清在說怎麼。
羽嘉隻是輕攬著她,沒有逗弄、沒有寬慰、更沒有噓寒問暖,溫熱的掌心輕撫著她的頭,任由她將積攢了一天的情緒嗚嗚咽咽的消解在自己肩頭。
許久才微微抽些開身子,拇指來回輕撫著她眉梢的紅痕,羽嘉輕聲問道:“疼嗎?”
那紅痕血絲縈繞,泛著微弱的火光,羽嘉見狀瞳孔微微驚顫一下。
“不疼。”
千闕仰著頭,眼角還紅著,眸子泛著波瀾微驚的漣漪。
莞爾,她又搖了搖頭,小貓般長長嗚了一聲。
“一點點疼。”
拇指和食指尖比了個米粒大小的間隙,直等到羽嘉“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千闕才搓了搓手指收了回掌心。
“本君帶你回去。”
羽嘉話音剛落,還未曾起身,千闕連忙攔了攔,欲言又止,眼神也躲躲閃閃起來。
羽嘉以為她還想再抱一會,便又輕輕將她一顆腦按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