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闕一覺睡的香甜，醒來時青鸞已經在院中的花樹下吃著她那四食盒點心了。

清晨的羽翎花綴著露珠，在陽光下泛著七彩的光。

千闕換了一身神山上的新衣，紅衣長衫立於花下，仙澤卓然，越發像個神仙了。

青鸞看千闕身姿亭亭玉立，青春稚嫩和熱烈撲麵而來，覺得神山的空氣都年輕了幾分，邊吃著點心邊向她招手：“快來吃些，今日我帶你去山下逛逛。”

千闕在院子中賞了會兒花才朝青鸞走去，隨手拿了個果子咬了一口問道：“那神君大人呢？”

聽千闕依舊鄭重的叫著神君大人，青鸞輕笑一聲。

“神君平日裡不下山的，況且她若是跟著走到哪都會極不方便，我帶你才能玩的儘興啊。”

千闕略略失望了一下“哦”了一聲，便悶頭吃點心了。

北山的白雪皚皚，南山的山花爛漫。東山的集市繁華，西山的鮮果滿山。這丹穴山的四方山頭對應著凡間四個季節。

山下住了些的千奇百怪的神仙，各司其職管理者十億凡塵的靈禽仙獸，每六十年到青梧宮述職一次。

千闕跟著青鸞去北山賞了雪，去南山看了花，去西山吃了果子，去東山逛了集市。

東山的集市十分繁華，商品和商販一樣奇形怪狀的。

長了三個頭的鸚鵡在說書，左邊的頭聲音嗚嗚咽咽是個啜泣的女子，右邊的頭聲音清脆爽朗是個翩翩公子，中間的頭發出些樂器的聲音在伴奏，台下許多飛鳥走獸化的小仙聽的入迷，有的眼睛都哭腫了。旁邊賣帕子的攤位生意十分好。

身長十餘丈的大熊身上掛滿了籠子在賣靈寵，有白絨絨的小獨角獸，毛色金燦燦的小猴子，兩隻尾巴的小靈貓、晶瑩剔透的小靈蟲、閃著七彩光的小肥鳥......

千闕在攤前挨個逗了逗。一個小青蛇忽然從籠子裡抬起頭朝千闕晃了晃，千闕“呀”了一聲，慌忙退後幾步拉著青鸞搖就要離開。

“你怕蛇？”

看千闕小臉煞白，青鸞覺得新奇又有趣，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神仙被靈寵嚇到呢。

“靈寵不咬人的，你摸摸看。”

千闕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我喜歡毛茸茸可愛的，滑溜溜的我都害怕。”

“毛茸茸的？神山上隻有栩無離那個母老虎毛茸茸的，趕明兒騙她變了真身給你看看。”青鸞牽著千闕往前，邊走邊說。

千闕聽青鸞喊端莊肅穆、清雅無塵的栩無離母老虎，不禁一個激靈，腳步都頓了一下。

千麵，一顆大柳樹老爺爺在賣編織的小擺件。長條的桌案上擺滿了各類小巧的機關獸跑來跑去。

看到青鸞和千闕前來，大柳樹熱心腸的招呼道：“仙使大人今日怎有空逛集市啊，身旁這女娃娃靈氣逼人，可是咱們神山哪位上神新添的小千金？”

女娃娃在攤前挑著小玩意，手指被一個張了大嘴的鱷魚機關獸咬住了，甩了幾下都沒甩掉，正和那小鱷魚較勁。

“神君剛拐回來的娃娃，我帶她熟悉熟悉咱們神山。”青鸞回答。

柳樹爺爺聞言一臉羨慕，笑嗬嗬道：“原來是神君她老人家帶回來的，被神君看中的自然是極好。”

“老人家？神君才不老呢，神君是最年輕貌美的神仙，一點兒都不老。”千闕聽那蒼老的大柳樹喚卿卿神君老人家，擰了眉，蹬著圓圓的眼睛衝那柳樹解釋道。

還未見過哪個登徒子敢用年輕貌美如此輕薄的詞形容自家神君，大柳樹麵上一驚。看青鸞神色如常，他才嗬嗬笑了兩聲：“啊、哦、仙娥說的是，仙娥說的是。”說罷抬手在那鱷魚機關獸的背上拍了拍。

這一拍，那小獸立刻張了嘴將千闕的手指鬆開。

千闕看了眼睛一亮，也學著大柳樹的樣子拍了拍那鱷魚小獸的背，它嘴巴立馬又合上了。

千闕又將案上彆的機關小獸也拍了拍，一時間桌案上的小機關跳的跳、飛的飛、噴火的噴火、吐煙的吐煙，亂作一團，十分熱鬨。

青鸞往千闕身側靠近了一些，輕咳了一聲，解釋道：“誠然神君確實～咳～貌美，又看著十分年輕，可畢竟是開天辟地的老上神了，輩分自然長了許多，山下的神仙為表敬重都是這般喚她的，你無需大驚小怪哈。”

千闕聽後嘟了嘟嘴，又無奈的點了點頭，挑了個編的精巧的小團雀捧在手中。

“小鳥依人的羽禽類我也喜歡。”

卿卿神君也有一身羽毛，可惜沒有人看過她的真身，千闕眼巴巴的望著手裡的團雀睹物思真身。

青鸞想起自己也曾被小千闕這樣捧在手心過，一股怪異的感覺襲上心頭，又輕咳了一聲，才道：“喜歡就買了。”說罷遞了些神山的靈石給了那柳樹爺爺，便帶著千闕繼續逛了。

千闕手裡捧著小團雀還惦記著神君的真身，眨著眼睛衝青鸞問道：“真的沒人見過神君的真身嗎？”

青鸞瞬間明白了千闕為何挑了個小團雀，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是更強烈些，青鸞十分理解，放慢了腳步衝千闕道：“我知道你好奇神君的仙身，這八荒九州哪個神仙不好奇呢，隻是如今四海升平也無戰事，除非......”

“除非什麼？”千闕垂著的腦袋瞬間又昂了起來，眼睛也明亮了。

青鸞看千闕滿臉的希冀，緩緩說道：“除非神君自願給你看。”

千闕咬了咬唇，又輕歎口氣，有希望總比沒有好，她將手裡的小團雀緊了緊。

......

“要杏花嗎？”

一個老嫗站在石橋上衝千闕問道。

千闕看她穿著素雅大方，錦緞的衣衫雖被洗儘了光澤，卻依舊乾淨整潔未見一絲褶皺。

她臉上布滿皺紋，頭發也已花白，可站姿十分端莊。她纖細的手臂處挽了個竹編的花籃，一簇簇潔白的杏花似是含了嬌羞靜靜躺在籃中。

千闕自她蒼老的手中接過一枝杏花。

白白的花朵柔柔弱弱的簇擁在花枝上，千闕想起了棲雲庭的羽翎花，想起了卿卿神君，心頭軟軟的。

青鸞像在彆的攤鋪那樣給了那老嫗一些靈石就帶千闕離開了。

千闕離開時望了那老嫗一眼，她神情祥和又寂靜，和集市上旁的人都不同，也目光深深的望向自己。

千闕指尖在杏花的花瓣中流連著，思索了一會，她不解的衝青鸞問道：“青鸞姐姐，神山的神仙也會過的不開心嗎？”

青鸞眸色深了深，莞爾又笑了笑，衝千闕道：“彆的仙山或許不同，但咱們神山的神仙們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既然能自己選擇，為何要選不開心呢？”千闕歪著頭目光直直的的望向青鸞，不解的問道。

青鸞看千闕眼中清澈澄明，沒有求不得的執念，也沒有不得已的遺憾，眼中含了笑意，道：“既是自己選的，不開心也是開心啊。”說罷伸手在千闕額間拍了一下，往前走去。

千闕抬手扶了扶額頭思索著她的話，愣神一會兒，正要提步追上，迎麵撞上一個少年郎。

那少年僅看臉龐似千闕一般，略顯稚嫩，可他個頭卻比千闕高了一小截，懷裡摟了幾本書，右手還握著個蛐蛐籠子。五官初長開來，鼻梁挺立，眼眸深邃，下顎如刀削斧鑿般分明，長相十分俊朗好看。

隻不過千闕初醒來時見到的便是羽嘉、玄漪那般開天辟地之神，容顏乃天地間造化之絕倫，等閒不可視之；

到了神山，朝夕相伴的又是栩無離、青鸞那般神采奕奕、甩普通神仙八百座仙山的上神。

在看人容貌這方麵，千闕的起點著實太高了些。

略略撇了少年一眼，隻覺這少年還挺好看，但並不覺得多驚豔，千闕沒做出什麼反應，反倒擔心起手裡的杏花來，低頭看了一眼，好在沒有撞壞。

那少年應當是知曉自己容顏出眾，在過往的經曆中想必也驚豔過不少人。

他看了千闕毫無反應的反應後，眉目斂的略微莊重了些，挺直了脊背，清爽的嗓音說道：“哪裡來的小仙娥，撞壞了沒有？”

小仙娥半隱在杏花後頭，一張俏麗的小臉聞言黑了一截。

那些老神仙叫自己小仙娥就算了，如今一個稚氣未消的小少年也這般叫自己。

“什麼小仙娥，真是太不禮貌了，看你還年少，應當叫我一聲姐姐。”千闕仰著頭衝那少年說道。

那少年看千闕神態清傲，非但沒被自己驚豔到，還一臉不滿意，有模有樣的皺了眉頭：“你家大人呢？”

“我就是大人！”千闕學著羽嘉的樣子擺出一副淡然視之的神情，橫眉對著那少年。

“神山下還未飛升的仙童、仙娥我都認識，你是哪家新添的小仙娥，仙齡幾何啊。”少年聲音十分好聽，問的也算彬彬有禮。

千闕一時語塞，她還真不知道自己仙齡，昨日是想問的，可是一看到她的卿卿神君，腦子就暈暈乎乎的，到現在一個字也問不出來了。

現下話趕到這裡，千闕又不想服輸，腦門子一熱道：“本仙好幾百歲了。”說話間還將姿態放的更加成熟端莊了些。

青鸞聽到動靜正要折回，看千闕大言不慚的對一個少年自稱本仙，覺得荒誕又好玩兒，靠在橋頭看熱鬨。

“堪堪幾百歲就敢出來亂跑，你家大人也不把你看好了。”那少年話語間滿滿的操心，這神山下能讓他操心的事情還真就不多。

千闕瞥見青鸞站在橋頭看熱鬨，突然想起她曾說跟了神君九萬年，莫不是這神山的神仙年歲都以萬計數的？

一路走過來，這山下的神仙對她也算畢恭畢敬了，千闕有些底氣，故作冷靜道：“哪有一見麵就問人家仙齡的，實在是無禮，不過看你年不大，本仙便不與你計較了。”

那少年將手中的書衝千闕展示一下，道：“我三千歲了，今年就要從學堂畢業了。”

千闕黑了一半的小臉又黑了另一半。

自己還沒上過學堂，難不成自己還沒到上學堂的年紀？

千闕十分不自信的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看起來明明就是大人啊。

可話已經說出去了也收不回來，她強裝鎮定的衝那少年道：“我肯定比你大就是了，不信你問她。”千闕說罷指向站在一旁看熱鬨的青鸞。

那少年回頭看到青鸞，將手中的書和蛐蛐放在橋邊，俯首作揖道：“拜見青鸞仙使。”

青鸞緩步至二人麵前，擺出一副上神的架勢：“本仙使就是她家大人，會把她看好的。”

那少年聞言臉上莫名其妙的一紅，“仙使何時多了個娃娃？”他扭捏問道。

青鸞嗬嗬一笑，湊近那少年說道：“是神君拐回來的娃娃，不是我的。”

那少年睜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神君她老人家，她老人家的......？”

這少年雖生在神山長在神山，卻隻在神山腳下居住，並未去過青梧宮也未有榮幸見過神君大人。聽聞千闕是神君的仙娥，看千闕的眼神立刻多了幾分崇敬，朝千闕俯首作揖：“拜見仙娥。”

千闕十分不滿意青鸞沒把自己當大人，一手拿著小團雀，一手握著杏花，伸出胳膊肘在青鸞身側碰了碰，問道：“我難道不是大人嗎 。”

真正的大人又怎麼會計較這個問題。

青鸞笑的燦爛：“算，半個大人。”

那少年已經將放在橋邊的蛐蛐取回手中，衝千闕道：“原來你是神山上的仙娥，怪不得我沒見過你，我叫洛淩，以後你若下山，自可來找我玩。”

那洛淩伸手把手裡的蛐蛐籠子遞給千闕，“這個送給你，它叫大金剛，是學堂裡最厲害的蛐蛐。”籠子裡蛐蛐響亮的叫了兩聲，聲音高亢清脆。

千闕還介意著青鸞和這個叫洛淩的少年把自己當小孩哄，高傲的昂了昂頭，道：“小孩子家家才玩這些小玩意兒。”

洛淩看了看千闕手裡的團雀，輕笑一聲，道：“你手裡的小團雀不也是小孩子家家玩意兒麼？”

千闕一陣氣惱，哼了一聲走開了。

洛淩看著千闕的背影粲然一笑：“記得下山來找我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