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古之戰時這幾位都在,隻是羽嘉現出真身時烈焰真火毀天滅地,見過的人除了冥君玄漪,其他的都死的渣都不剩下了。
況且羽嘉每次麵對的敵手都過於強大,戰場上難留活口,所以她一向獨自應戰。
若哪個不怕死的神仙實在好奇,路過時隔個幾百裡遠遠瞄上一眼又能活下來的話,自然要對旁的神仙極儘渲染講述一番,久而久之,人還活著就成了傳說。
羽嘉抿著唇,盈盈秋水,淡淡春山,像是聽在彆人的傳說,就差沒在講的精彩之時扔上幾碇銀子賞上一賞。
毀天滅地,與她何乾,她隻是一個好看的神仙罷了。
甚至就連“好看的”這樣的形容詞都不必加上,她隻需站在那裡。
她隻需站在那裡!
可千闕再看向羽嘉時,像是漫天的星辰全部落入了這雙眼睛裡。
從無人稱其名諱,到腳下無山河,目中無日月,千闕思考著每一句話。
或陷於鴻蒙之中,尋不見南北,或置身浮世,閱儘萬古。
卿卿神君?
她的“卿卿”,乘著清風,踏著彩霞,撇下她浪跡千山去了。
剩下的隻有“神君”,諸神之君,是謂神君。
從憧憬走向敬仰的路,光芒萬丈,她隻是一個踉蹌的小影子,姍姍來遲。
千闕沉在傳說裡,陷入神采裡。
隻當了一天的小神仙,還不會收斂神情,千闕心跳的聲音像擂著的鼓,眼中的光彩如飄舞的旗幟,無一不向身旁的上神們昭示著,神君大人的仰慕者又多了她一個,小小的一個。
羽嘉伸手從青鸞手中攬過千闕時,她半仰著頭,許久沒眨的眼睛像含了整個銀河。
羽嘉抬手輕輕拍了她的後腦,示範一般朝她眨了下眼睛。
千闕學的很快,忽閃了一下眼睛回應她。
羽嘉嘴角勾了些笑意,說道:“你的住處在棲雲庭,讓青鸞帶你去。”
栩無離聞言心頭一驚,忽而又幽幽歎了一句:“倒是大方,平日裡都不讓我們進去。”
一旁的老頭倒是一副喜笑顏開的模樣,衝著栩無離道:“女娃娃能一樣嗎,你這隻大白虎。”
大白老虎點點頭,這個女娃娃確實不一樣。
千闕自上古的傳說中回過神來,伸手想要拉住羽嘉的衣袖,但是半途停住了。
她抿抿嘴,壓著嗓子問了句:“你呢?”
這樣傳奇的神君,還能拉她的衣袖嗎,千闕不確定了。
她沒了記憶,又是初到這裡,不認得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連仙身也是陌生的,像一隻要獨身闖蕩的幼獸,惹人憐惜。
羽嘉看出了千闕的不安,指尖又在她手腕處輕捏了一下,說道:“走吧。”
說罷,她鬆開手,朝棲雲庭走去。衣袖正好垂在千闕手邊,有些皺了,不過有主人的皓腕素手相稱還是好看的很。
袖邊輕柔,像蝴蝶揮動的翅膀,一下一下的扇著千闕手背,癢癢的,似是在說快來抓住我。
千闕彎曲柔嫩的指頭握了個拳頭,直到指甲抵在掌心處有些痛了才鬆開。
或是上古的傳說過於傳奇,許是眼前的人兒過於完美,千闕終究沒有拉起手邊的衣袖,讓蝴蝶再飛一會兒。
一旁的青鸞不曉得千闕這些心思,看她低著頭很認真的跟著神君往前走,一把攬過她的胳膊,熱心腸的說道:“棲雲庭是神君閉關參悟的地方,也是咱們神山靈氣最充沛、仙澤最潔淨的地方,神君竟偏愛你到這般地步,給了你做住處。”話語帶了三分酸意。
千闕瞥了瞥側前方的羽嘉,她仙姿秀逸,裙擺隨著步伐翩然流動。
千闕心頭剛湧現出的思慮和問題在這裙擺一蕩一蕩間蕩沒了,腦袋空空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看千闕沒反應,青鸞撇了羽嘉一眼,把嘴巴往千闕耳邊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神君平時裡小氣的很,這棲雲庭日日閉著門庭、擋著結屆不給靠近。如今這裡成了你的住處,你便是主人了,可不要學她,要大方些,邀大家一起花下飲酒豈不美哉。”
青鸞說完將攬著的千闕的手臂蕩了一下,像兩個十分要好的玩伴商量著要去何處遊玩。
千闕一邊的耳朵聽青鸞介紹自己住處,耳尖微動;一邊的耳朵聽著羽嘉的動靜,耳尖粉粉的。
心思和眼神還一直飄在羽嘉垂在身側的衣袖上,聽到青鸞講羽嘉的壞話,千闕下意識抬頭看了她一眼。神情泰然、無甚回應,看不出不開心,也看不出開心,可真是個奇怪的神君。
轉過樓閣,繞過亭榭,行至棲雲庭。
三裡輕風飄逸,百棵羽翎搖曳,明似玉,白如雲。小巧的花瓣一簇簇堆在枝頭,像雲彩棲在枝頭入眠,似美人披了素衣起舞。不染塵埃,不屑繁華。
千闕心神一漾,感歎世間竟有這般美好的庭院,如撥開光芒和雲霧遙遙望見的一個背影,遺世獨立。
千闕明白神君為何在這裡“閉門庭、擋結屆”了,這樣不落一絲凡塵的地方,任誰都不忍心踏進去,就像那背影,無需轉身便讓人遐想連篇。
可千闕又在想,這院落若隻許一人踏足,那人必然是卿卿神君了。
若卿卿神君獨坐花下參經飲茶場景,得是何等的驚為天人之,千闕想象不出。
青鸞攬著千闕的手一晃把她晃回神來,說道:“這棲雲庭最妙的便是這八荒九州僅剩的一百棵羽翎花樹了,連花神的昆侖都不曾有呢,隻在咱們神山有,也全在這庭院裡了。”說著還十分顯擺的的把手在千闕麵前揚了揚。
“棲雲庭,羽翎花。”千闕喃喃的念著。
羽翎花白,花棲枝頭,如雲棲庭中——棲雲庭。
“此處清幽雅致,適合你修行。”
羽嘉未停下腳步,也未轉過目光,丟下一句話便直直朝庭中走去。
白衣乘風,隱入花間,像皎皎月光,穿梭在雲彩裡,那月光穿過眼睛,照在心頭上,亮亮的,涼涼的。
......
青梧宮庭院裡的,栩無離看三人離去,叫了老頭在樹下下棋,這旗子黑黑白白越下越像個八卦陣。
栩無離,司獄上神,居東荒蒼山之巔。因著掌管刑獄,終日與世間極惡為伴,性格越發古板孤冷起來,整日裡端著上神的架子,嘴巴也不饒人,久而久之,就隻剩下神山上這幾位朋友了,所以隔不久就來神山住個幾百年。
栩無離雖為女子,樣貌又十分美豔,卻是比白發蒼蒼的老頭還年長一萬歲。
二人還是小仙時便是好友,結伴胡作非為了十餘萬年,也打鬨拌嘴了十餘萬年,自是默契十足。
栩無離端正的落座一側,瑩潤的指尖落下一個白子,朝老頭遞了個類似凡間詩經裡“起興”一般眼神,老頭接過眼神順順當當引出後文。
“奇怪有三,一是這仙身,不是你這般飛禽走獸得道,也不是我這般花草樹木修煉,更不是凡人飛升,靈怪妖邪全然不是,可卻仙澤澎湃,靈力精純,十分難得。”老頭邊說邊歪著腦袋思考棋局。
落了顆黑子,他又道:“二是這神君的態度,可謂是愛護有加,溫存倍致。十餘萬年了你可曾見過她對誰這般模樣過。三嘛,”老頭捋了捋胡須接著道:“就是青鸞了,現了真身不說,還十分情願給她做仙使,老頭子我都沒這麼大麵子呢。”
栩無離素手搖著羽扇,指尖捏著棋子轉了幾轉,一副想要迷死哪個男神仙,呃,或者女神仙的做派,緩緩搖了搖頭:“最特彆的一點你沒說,她仙澤竟與神君有六七分相似,連龍鳳二族都不過一兩分而已。”
“莫不是?”
一個明目張膽的念頭不顧死活的自心底冒了出來,老頭望了望羽嘉離開的方向才接著說道:“莫不是神君在凡間住著的那段時日裡,瞞著咱們,生了個娃娃。”
話說的慢就顯得十分有重量。
啪——
栩無離指尖的棋子被老頭的話語砸落在桌子上。
她輕咳一聲,抿了薄唇思索著,又緩緩伸手撿起棋子,重新端起優雅持重的姿態。
“咳~你是這麼個思路哈?”搖了幾下扇子,又落了顆白棋,栩無離又道:“我們神獸生的孩子都有個原身,三百歲上才化作人形,那孩子原身我看了,本就是人形。”
“莫不是?”
又一個十分唐突的念頭張牙舞爪的冒出來,老頭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莫不是孩子的爹是個凡人,女兒肖父,隨了父親是個人身仙體。”說著他還自己十分認可的點點頭。
栩無離這邊又十分不給麵子的搖搖頭,端莊的如同戲文裡的大家閨秀,連下巴抬起的弧度都擺的正正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迷死對麵一同下棋的老頭。
“我看不像,一則,那孩子看神君的眼神像是一無所知,不像母女。二則,何故不帶孩子爹回神山呢?”栩無離慢悠悠道。
老頭被否定了兩次,也不氣餒,這次他扶了額頭思緒了一會才十分周全的說道:“凡人壽數短,怕不是早入了土,神君怕孩子知道了徒增痛苦,便沒告訴她真相。”老頭說著連神情都哀傷了幾分。
栩無離這位司獄上神活了十餘萬年竟還有朋友,要麼是因為她長得好看,要麼就是神山的神仙們普遍包容性較高。她又又又搖了搖頭:“是什麼我不清楚,應當不是女兒。”
嘩啦——
一把黑棋被扔回罐中,每一顆棋子都似是帶著怒意。
老頭將盤著的老腿使著力往前挪了挪,又挺了挺身子,瞪著全身上下唯一沒長皺紋的眼珠子,衝著栩無離的下巴說道:“少陽那丫頭許久沒來神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