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麵人說完這句話後,饒有趣味地看著眼前女子的反應。
“頂替了彆人身份,當了幾天的千金小姐。”蒙麵人眼裡帶著笑,語氣卻嘲弄:“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嗎?”
徐瀟然僵硬著身體,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打擊。
她搖著頭,身體往車廂內挪動了幾分,低聲喃喃道:“你撒謊,我是我父親親自從翼州找回來的,我就是徐家的二小姐。”
徐瀟然慢慢低下頭,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奔波,她的發髻已經十分淩亂,抱著雙膝,自說自話,仿佛將這句話重複就可以安慰自己。
蒙麵人對徐瀟然的崩潰之態十分滿意,他摸了摸臉上的傷疤,感覺到了一份報複性的快感,之前的沉默早已消失不見:“父親?你早就被他拋棄了。”
見徐瀟然還是縮著身子,不肯麵對,他慢悠悠地轉過身子,重新戴上麵巾,遮掩麵容。
“徐安也是個傻的,一隻假斑鳩,放在手裡捧著,自己寶貝的嫡親女兒,早就異鄉長眠。”
“哈哈哈哈哈哈,你說,他知道這件事後會是什麼反應?”
蒙麵人提到徐瀟然被揭穿身份的時候,語氣興奮起來,似乎迫不及待看見徐瀟然的淒慘下場。
“不過,在這之前,你可能得先死在我手裡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傷心呢,嘶……應該不會,他當年那麼愛你娘,那麼低賤的一個女人,他拋棄了少閣主的身份,但你娘過世的時候,也沒見他掉過一滴眼淚呢。”
日暮西沉,不多時就要天黑,思及徐瀟然已經在在自己手上,他逐漸鬆懈了手中的韁繩,不著急趕路了。
他慢悠悠繼續說道:“放心,在你死之前,我會讓你和他再見最後一麵的,好歹父女一場。”
蒙麵人認為自己這句話簡直就是天大的恩賜,他再次轉頭,看向從剛剛開始就沒有動靜的徐瀟然。
見徐瀟然還是維持著剛剛的姿勢,隻不過頭略微抬起了一點點,嘴裡也不再嘟囔著讓徐家來救她之類的話語。
目光滯然,整個人失魂落魄。
“我父親……”徐瀟然說得很慢,“你會讓我再見他一麵嗎?”
見徐瀟然終於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的時候,蒙麵人笑了一聲:“當然,你可是重要的籌碼。”
“哦……籌碼……我……隻是籌碼。”
徐瀟然聲音逐漸減小,不再反駁他的話。她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無意識摩擦著手上毫無光澤,看起來有些普通的手鐲。
蒙麵人看徐瀟然已全然認命,不再寄希望於徐景策的呆滯模樣,突然有些失去了興趣,不過一個階下囚,再說下去,不過多費唇舌。
於是他背過身,不再開口。
“可是我……不想當籌碼。”
車廂內的徐瀟然拉長了語調說道,她看著背對著自己的蒙麵人,咬重了籌碼二字。
身後傳來的堅定語氣,令蒙麵人心中有些不安,隨後便嘲笑徐瀟然的天真,籌碼與否,看的是他的心情,她有什麼資格說出這句話呢?簡直可笑。
蒙麵人剛想開口反諷兩句,全身上下驟然湧上一股陌生的感覺,從大腦傳到指尖,拉著韁繩的手,開始不聽自己的指揮,整個人不受自己控製,不住地向旁邊歪倒。
這不對勁!
左肩後知後覺傳來了刺痛,仿佛針紮了一般,蒙麵人意識到了什麼,他用儘力氣,往車廂內看去。
“你……你……”
他嘴裡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詞語,眸中帶著震驚。
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竟然中了她的暗器?
車廂內的徐瀟然心臟砰砰直跳,放下了摁住青木的右手,她麵上早已不複之前的樣子,目露警惕之色,見眼前的蒙麵人如預想中的一樣倒下後,明顯舒了一口氣。
徐瀟然踢了踢車前的蒙麵人,他毫無反應,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地盯著徐瀟然,但口中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成功了!!”
徐瀟然心中湧上狂喜。從剛剛到現在,自己不斷和他搭話,裝作崩潰的樣子,讓蒙麵人相信自己的話對她起了作用,讓他放鬆警惕,直到最後他轉身,讓徐瀟然抓住了這唯一的機會,將青木中的銀針朝他受傷的左肩刺去。
青木中的銀針有麻痹之效,可以讓他一個時辰都不能動彈。
至於他口中的什麼“父親”、“母親”,自己被人拋棄之類的話,和她徐瀟然有什麼關係?她本來就不是原來的徐瀟然,他以為說這些自己就會破防嗎?
才!不!會!
馬兒沒有車夫的鞭打,開始磨磨蹭蹭,逐漸停了下來。徐瀟然抓住機會,直接跳下馬車,衝著回去的路上,狂奔起來。
她不知道已經被帶離了多久,這一塊都是她不認識的山路,隻能按照感覺往回跑,最好離這個蒙麵人遠點,跑得越遠越好。
徐瀟然發誓,她絕對使出了前世體測跑一百米的爆發力,如果這是再讓她考一次機會,她可以打破全校記錄也說不定。
就當徐瀟然沉浸在自己奔跑的幻想中,跑了不到十分重的時候,一道破空的淩厲之影從自己的左臉邊劃過,甚至削落了她耳邊的一縷碎發。
徐瀟然定睛一看,正是前不久傷了徐景策的一枚三棱光鏢。
她心中一跳,吃驚地往身後看去——一道黑色的人影在路邊的樹林中穿梭,離自己隻有不到一百米的距離。
“偷襲?你還能往哪裡跑?”
蒙麵人怒極的聲音由遠及近,震蕩在山中,發出一陣回響。
徐瀟然扭頭就跑。
假藥!假藥!她心裡瘋狂罵人:餘容的“忘憂”是假藥!林賦在第二天還記得自己的聲音;這個萬師傅更可恨!說好的可以讓人失去意識一個時辰,不僅當時的周宴一秒鐘都沒有起效過,就連眼前這個蒙麵人明明倒下了,卻還是這麼快就追上來。
請問哪個人起了所謂的一個時辰的效果,真是見鬼了。
徐瀟然看著蒙麵人逼近的身影,手中的長劍似乎下一秒就要劃開自己的喉嚨,腳步慢了下來,麵帶絕望之色。
萬師傅,你下輩子小心點,她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這個賣假貨的無良商家!!
徐瀟然準備接受自己的命運,閉上雙眼準備赴死。
“叮——”
“嘭——”
山中響起一道極為刺耳的聲音,徐瀟然感覺眼前的空氣都震動了一下,她沒有防備,身子被這場餘波震得往後倒去。
眼前忽然晃過一片碧青色,她背上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鼻尖傳來一股清淡的木質清香。徐瀟然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晚瑞王府月色下的竹林。
她轉頭看去,周宴的側臉在黃昏下顯得有些淩厲,睫毛半垂,眸中笑意全無,十分冷淡。
“周,殿下?”徐瀟然看清來人之後,脫口而出。
她目光轉向地上,上麵躺著一個令徐瀟然很眼熟的匕首,徐瀟然嘴角一抽——原來剛剛那一聲,就是周宴用內力將她的匕首丟過來,擋住了蒙麵人那一劍。
周宴將她接住,待徐瀟然站穩後,鬆開了放在她肩上的左手,麵對徐瀟然驚喜的呼喊,沒有回應。
“原來……是…瑞王。”
蒙麵人口齒不清,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周宴打量著眼前隻露出一雙眼睛的蒙麵人,開口道:“北鴞。”
被點破身份,北鴞絲毫沒有意外:“我沒來找你,你反倒送上門來。”
周宴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眼底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你一向這麼多話的嗎?”
周宴這番直白的譏諷,令北鴞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
眼前還未弱冠的少年,自從回京以來,不知道打亂了他多少計劃,殺了他多少部下,若是為了以後謀算,這個人,不得不殺。
北鴞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平靜,右手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徐瀟然看清形勢,為了保全小命,儘量不引人注目,慢慢地挪開了二人對峙的空間。
還未等徐瀟然離遠一點,北鴞率先出手,他不敢輕敵,運足內力,直擊周宴胸口。
徐瀟然剛想開口提醒,眼前倏爾閃過一道銀光,反射出她著急的神色。
周宴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輕鬆擋住北鴞的下一步動作,北鴞麵上驚疑不定。
不過一個從十歲才開始習武的少年,成長竟然如此之快。
不待北鴞反應,周宴格擋過後,手腕翻轉,劍如遊龍,淩厲的破空聲直朝北鴞而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竟已過了數十招。
北鴞身體本就被徐瀟然用青木偷襲了一次,體內餘毒未儘,此時更加不是周宴的對手,麵對周宴運足內力的一掌,他避無可避,隻得硬生生受了。
北鴞被震退了數十步,喉間湧出一股鐵鏽般的腥味,被他強行咽下。
周宴挽了個劍花,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狼狽的人影。
北鴞平複著不斷顫動的右手,想起之前周宴使出的劍招,還有那把看似柔軟,實則鋒利無比的軟劍。
北鴞眼中布滿震驚之色:“竟是‘雪中客’……小子,微生序是你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