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和藏冬有什麼關係?背著自己的下屬說他壞話真的好嗎?
徐瀟然看著周宴,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回複他的話。
周宴撥弄了一下火堆,開口道:“北鴞是前朝餘黨,他派人綁架你和徐枝意,恐怕是衝著徐將軍來的,徐將軍手握重權,若是能抓住他的軟肋,便能挾製他。”
“不過他沒想到你反應這麼快,不僅傷了她,還讓徐景策把徐枝意救走。你能撐到我趕過來,也算不錯了。”
從周宴的第一句話開始,後麵徐瀟然逐漸聽不懂他的話。
抓她和徐枝意是為了威脅徐安?那為什麼不直接抓徐景策?這樣效果不是更好。
“為了避免此事再發生,我已經把事情傳信給徐將軍了,你雖流落在外九年,但始終是徐將軍的親生女兒,保護你的安危,是父親應該做的。”
周宴強調了親生二字,徐瀟然是徐安的女兒這點毋庸置疑,從樣貌、年齡、信物都對的上,徐瀟然被前朝餘黨盯上,隻怕是那段過去有問題。
她失蹤的那段時間必然和前朝餘黨有關,九年前,正好是餘黨作祟,大夏內亂,北戎乘虛而入的時候,說不定徐瀟然走失後就是落在了餘黨手裡。
徐安能趕回翼州尋找她,不正是從部分逃去南疆的餘黨口中得出來的麼?
隻可惜徐瀟然被折磨地大病一場,對以前的事情記得模模糊糊,徐安心疼女兒,自然不會把此事第一時間透露給他,畢竟此事與前朝有關。
唯一的疑點就剩下那個來路不明的青木了,或許和今日北鴞綁架她有關,如果能加強對她的保護,對雙方來說都好。
他收斂心思,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徐瀟然,意有所指道:“若是你有什麼為難之處,可以找郡主幫忙。”
她如果能想起以前的事情,那再好不過,不然他也不想在徐安的阻撓之下審問一個功臣之女。
理清這段時間的調查後,周宴沒能鬆一口氣,反而心中閃過一抹說不清的思緒——原來她也不是自己找的那個人。
徐瀟然在角落裡,弱弱地發出一聲“啊?”。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感覺周宴和自己好像不在一個頻道上。
“以後你出門,不要讓宣霖離你太遠了。”周宴最後補充了一句。
徐瀟然一臉黑線,宣霖又不是女人,能和她出入各種場所,就像這次郡主的邀請,大家隻是帶幾個侍女,難道她能把宣霖帶進去嗎?
徐瀟然感覺自己心臟更疼了一點。
“……好的。”反正應了也做不到。
短暫回應後,誰也沒有再開口,山洞裡沉默下來,外麵的雨卻還沒有停下的趨勢。
徐瀟然把周宴對她的提醒綜合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將今天的事告訴周宴一部分。
“殿下,我……今日,那個叫做北鴞的男人,我看見了他的臉。”
“他……他可能就是昨晚餘姑娘口中的那個送信人,他取下麵巾後,和餘姑娘說的一樣,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周宴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北鴞是餘黨中鮮少露麵的存在,沒人見過他的真容,他很少泄露自己的行蹤,今日自己甚至是第一次和他交手。
他原以為餘華是另外一派的人,畢竟他們和自己在找同一樣東西,沒想到居然是北鴞,那是不是說明,那樣東西根本就不在餘黨手裡?
攬華閣裡魚龍混雜,那當時餘容是想給誰傳信呢?
徐瀟然看周宴陷入沉思,心臟處逐漸傳來不可忽視的疼痛,奇怪,徐瀟然疑惑,之前有這麼痛的嗎?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平複此刻身體的異狀。
“殿下……還有……”徐瀟然還想開口,不知為何,眼前的視線模糊起來,連對麵周宴的模樣,都有些看不清了。
周宴察覺到徐瀟然語氣中的不自然,抬頭看去,立馬變了臉色,他三兩步來到徐瀟然麵前。
徐瀟然臉色一片蒼白,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口鼻處流出鮮紅的血液,還在開口說話,呼吸無意識急促起來,一眼望去,虛弱地下一秒就要閉眼倒下。
周宴語氣急促道:“不要再說了!你沒發現你中毒了嗎?”
徐瀟然有些靠不住背後的石頭,隻看見一個模糊的碧青色身影快速來到自己麵前蹲下,及時把自己扶住。
她想開口說聲謝謝,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她遲鈍的腦袋開始運轉,他剛剛說什麼了?……毒?是什麼?
她中毒了嗎?什麼時候的事情?
徐瀟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割裂一般,疼痛從心臟處開始,蔓延到四肢百骸,脖子以下疼到沒有知覺,腦袋裡暈暈的,有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漂浮之感。
周宴扶住她,慢慢讓她平躺在地上,徐瀟然絞緊胸口處的衣服,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嘴裡哆嗦著“疼”“冷”之類的字眼。
她挪動著身子,想要離火堆更近些取暖。
周宴暗道一聲冒犯,扣住她的手腕為她把脈,看著她如今的樣子,眉頭緊皺。
良久後,他鬆開手,閉了閉眼。
為什麼,偏偏是飲人恨,飲人恨一旦發作,沒有緩解的藥,不過一個時辰,就會毒發身亡。
除非他師母在此,否則徐瀟然身上的毒無解。
他伸手探了一下徐瀟然的鼻息,已然十分微弱。
緩解的藥,緩解的藥……周宴從懷裡摸出一個玉瓶,正是今天下午藏冬給他的藥。
他沉默半響,一直沒有動作。
夜幕降臨,山洞中安靜得可怕,火堆中燃燒的木柴爆裂,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周宴做出決定,從玉瓶中倒出一粒瑩潤的白色藥丸,喂徐瀟然吃下。
徐瀟然之前寒冷的感覺已經消失,現在變成了灼熱,仿佛有一股無名之火燒在她的身體裡,她頭上冒著汗,抓著自己的衣領,想要扯開一些。
忽然唇邊觸碰到一點冰涼,她像是在沙漠裡走了三天三夜的迷路人,看見了能救命的甘霖,她迫不及待地撲了上去。
“甘霖”似乎有些驚嚇,離開了自己唇邊,煮熟的鴨子怎麼能飛?她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入口清甜,還沒待咽下便已化開,求生的本能徐瀟然將其直接咽入腹中,瞬間安撫了自己體內的躁動。
周宴快速撤回了自己的手,看著上麵一個清晰的牙印,咬牙切齒:“你是屬狗的嗎?”
說完這句話後,周宴看著徐瀟然平複下來的神色,神情複雜。
“能不能見效,就看你自己了。”
這是師母給他配的藥,是針對他的體質做出來的,徐瀟然服下後,是短暫緩解後再痛苦的死去,還是暫時壓製住她體內的毒,隻能聽天由命。
這是他目前唯一的辦法了。
……
徐瀟然感覺自己意識無比清晰,她眼前閃過很多畫麵。
一個穿著紫色衣裙,臉上帶著嬰兒肥的小女孩坐在台階上,晃蕩著自己的小短腿,嘴裡還吃著一個啃了一半的糖葫蘆。
在看見一個黑衣男子身影後,她高興地站起來,朝他伸出雙手。
男子無奈地把她抱起來,嘴裡調笑“這麼大了還要抱。”
小女孩無視男子的話,高興地把另外半串糖葫蘆遞到男子嘴邊,男子順從地吃了一顆,兩人笑著往遠處走去。
畫麵一轉,黑衣男子不見了。小女孩似乎長大了一些,已經能跑能跳,她站在一座看起來很雅致的閣樓門前,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給自己加油打氣,推開門,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走了進去。
閣樓內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混亂之中有什麼東西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小女孩氣鼓鼓地跑了出來,一旁的竹林裡走出一個穿著白衣的英俊男子,右手手腕纏著紗布,語氣誇張:“又摔了一個碗,敗家、太敗家了。”
小女孩皮笑肉不笑:“新朋友,有點脾氣很正常,你明天來看就是,我保證他喝下。”
白衣男子從腰間抽出一把霜白的軟劍,像扔玩具一樣丟給了小女孩,小女孩急忙抓住劍柄,不解地看著他。
白衣男子說道:“順便把這個給他。”
就在徐瀟然覺得小女孩手中的軟劍有些眼熟時,畫麵再次翻轉,這次白衣男子又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是在一個封閉的房間裡,徐瀟然看不清眼前的情況。
房間內坐著一個少女,看不清樣貌,她抱著一把精巧的琵琶,背對著自己,手中慢慢撥動起來,熟悉的旋律傳來,徐瀟然聽了半響,恍然大悟,原來是在碧波湖的時候,洛鳶彈的《出水蓮》。
但她仿佛泄憤一般,明明是一首輕快的曲子,偏偏彈地無比尖銳。
一首曲子還沒彈完,外麵就傳來悉悉索索的動靜,她猛然驚醒一般,鬆開了抱著琵琶的手,將它丟在了房間裡的最角落,這樣還不夠,少女一股腦地把雜物堆放在它身上,直到看不見半點琵琶的影子後,這才舒了口氣。
緊接著,她打開了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