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湖邊,曲水流觴。少年們圍坐在一起,直抒胸臆,偶爾即興賦詩,飲酒作樂,好不快活。
楚源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文縐縐的聚會,身邊不斷有人向他走來,表麵上是敬酒,實則想從他身邊打聽消息,一個兩個還好,等到第五六個人端著酒杯過來的時候,楚源煩不勝煩,乾脆全部拒絕,溜進柳林“透氣”。
沈文允看著楚源離開的背影,轉頭看向身邊完全不著急的少年,開口道:“他走了。”
見少年還是沒反應,他懶洋洋地半躺在案幾後的坐墊上,麵上還蓋著從自己這裡拿來的詩集——用來遮陽,明明臨時決定讓他開這個詩會也是他,哪有半點當時說要抓人的氣勢。
沈文允愈發覺得周宴今天來就是做日光浴的,順便消遣他,他再次強調:“楚源走了。”
周宴頭也不抬:“知道了。”
看見楚源的處境,沈文允想,叫周宴來就這點好,基本沒人敢來打擾他們。
沈文允摸了摸下巴,感慨道:“人家今天衝著你來的,你看你,都不搭理他。不過以他的性格,能老老實實在這待在這裡這麼久,真是難為他了。”
這次周宴連敷衍的回複都沒了,整個人仿佛睡著了一般。
“你昨晚沒睡好啊?”沈文允問:“我看你就是來補覺的,你等下還有力氣抓人麼?”
“要不讓白芷給你煮一碗濃茶醒醒神?她最近煮茶功夫可有進步。”
“阿昭?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同意了。”
沈文允在周宴耳邊絮絮叨叨,從楚源說到白芷,勢有不把他喊起來不罷休的架勢。
周宴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拿開麵上的詩集:“睡得很好,不勞煩你煮茶,想喝你多喝兩杯。”
沈文允關切地問:“我這不是擔心你麼,萬一等下人真的來了,你精神不好打不過怎麼辦?”
但此人明明嘴裡關心著周宴,目光卻不自主飄向不遠處的湖邊——那裡隱約佇立著兩座水榭。
“放心,除了我不是還有平陽在麼。”周宴說道。
“那怎麼行。”沈文允語氣著急起來:“長姝一個弱女子,怎麼應付得過來?你就把應春和眠夏兩個人借給她,那怎麼夠,照我說,就應該把行秋也派過去,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有人傷了她……”
在說到龔長姝是一個弱女子的時候,周宴終於轉頭,正視眼前的男子,沈文允見周宴對他說的話毫無波瀾,甚至表情不能再平靜,他後麵的聲音逐漸減小,直到消失。
周宴重複道:“弱女子?”
沈允允:“……對。”
周宴:“龔長姝?”
沈允允硬著頭皮答道:“……是呀。”
周宴笑了一聲,緊接著迅速變臉,語氣涼涼道:“這個弱女子,你站在他麵前,能打死五個你,你信不信?”
沈文允還想解釋,周宴打斷他,意有所指道:“平陽她不是你心中的那個‘弱女子’,她不止是郡主,她還是龔將軍的女兒。”
說到龔將軍,沈文允泄氣了,無力地揮揮手:“算我我關心則亂,你安排好了就行。”
話音落下,沈文允端起茶水,卻沒有喝的意思,他看向遠方,眼前出現一道黑衣人影,無言許久,才低聲開口:“我不止擔心她,我還有點擔心你。”
人影走近,藏冬在沈文允的注視下走來,向沈文允短暫行禮後,他從袖中拿出一個青色的小玉瓶,遞到周宴手裡。
“殿下,這是師父送過來的。”藏冬壓低聲音說:“今早她傳訊說:方子改變了一些,味道可能會有所變化,希望殿下按時服用。”
周宴應了一聲,接過玉瓶,也不打開看一眼,直接放進懷裡。
藏冬這麼老遠走過一趟,似乎就是為了將此物給周宴,待他離開後,周宴轉頭問道。
“擔心我什麼?”
沈文允目光複雜,道:“……叢神醫還在給你送藥嗎?”
“算是吧。”周宴模糊道。
見周宴還是沒打算告訴自己,沈文允不再追問。自從周宴回京,自己無意間撞見一些事的時候,此事已成為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是藥三分毒,能少吃就少吃吧。”
沈文允最終還是叮囑了一句,周宴很隨意地點了點頭。
見周宴似乎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沈文允正想再說兩句,詩會中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沈文允神色凝重起來。
之前還在柳林外麵的行秋,不過眨眼的功夫就閃現至二人麵前。行秋朝周宴行禮,語氣急促:“殿下,郡主那邊出現了刺客,楚公子已經先趕過去了。”
周宴點頭,神色正經起來,一把按住沈文允起身的動作:“你待在這裡,和行秋一起讓這裡的人安靜點,等會再過來。”
沈文允還想再問其他的,但周宴話音剛落,身形像鶴一般,已經往水榭方向飛去了。
自己去了估計也幫不上什麼忙,認清自身武力值後,沈文允隻得待在原地,安撫已經有些躁動的少年們。
人群中的徐景策眉頭緊皺,剛剛如果沒聽錯的話,東邊似乎傳來了刀劍相交的聲音,那邊是……
思及此,徐景策眸中出現與平時不符合的冷厲,在身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幾乎同一時間和周宴離開了柳林。
一旁的少年被傳來的聲音感到有些疑惑,想問好友現在的狀況,他轉頭問道:“徐兄,這是發生什麼了?”
沒想到徐景策連人影都不見了,他眼睛不由得睜大,喃喃道:“剛才徐兄還在我旁邊的吧?這一轉頭,怎麼就不見了??”
*
徐瀟然在看見水中異樣的第一時間,頭一次反應迅速地拉開了同時靠在水榭圍欄的趙羽秋,大聲喊道:“有刺客!!”
在徐瀟然話音剛落的下一秒,數道黑色蒙麵的男子從水中出現,猶如惡鬼一般,運輕功跳上了水榭、遊廊,直往人群衝來。
離徐瀟然最近的一位黑衣刺客,眸中難掩詫異,自己居然第一個被發現了。他抽出腰間佩劍,向徐瀟然方向攻去。
趙羽秋被她拉地猝不及防,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徐瀟然你乾什麼??”
待反應過來徐瀟然口中的話後,不止趙羽秋,水榭中的女子紛紛花容失色,起身往角落擠,有的甚至往遊廊方向跑去,想離開這裡。
龔長姝鎮定的聲音響起:“小心,站在原地不要跑動!有影衛在此!傷不了大家!!”
之前水榭中未曾離開的侍女,此時反應無比快速,從袖中掏出短劍,抵擋著從水中突襲而來的刺客,水榭外也不斷湧入支援的玄衣侍衛。
郡主的堅定的語氣和水榭中武藝高強的侍女令眾人稍微安定下來,白著臉聚在水榭東、西邊兩個角落。
之前與白雲笙聊得不歡而散的叢雪,從剛才一直安靜到現在,直到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神色終於發生了變化。
她雖習武,但重在輕功,要真是打起來,討不了好,此時隻能躲在吉雨背後。
衝著徐瀟然而來的蒙麵人拔刀刺去,被水榭中離她最近的一位粉衣侍女一劍挑開,徐瀟然得到喘息的機會,拉著嚇得已經動彈不得的趙羽秋往龔長姝的方向跑去。
哪裡都可能有危險,但郡主身邊一定是最安全的。
見徐枝意和古嫣她們在一起,徐瀟然心裡又安定了幾分。
一擊不成,蒙麵人利落收刀轉身,扭過粉衣侍女的一掌,不再針對徐瀟然,往叢雪的方向攻去,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在於南疆聖女。
龔長姝此時猶如變了個人一般,一掃之前淡然的模樣,銳利的目光看向水榭中。果然,蒙麵人對其他人都是一掃而過,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吉雨拔刀為叢雪抵擋刺客,之前她一直不說話,徐瀟然都快忽略了她的存在,沒想到此人身手如此出色,其他人完全靠近不了叢雪。
但黑衣人目標明確,更多人朝著這個方向攻來,吉雨應付得逐漸艱難。
龔長姝見狀不再猶豫,從她的案幾下抽出一把長劍,加入戰場,一劍刺向衝著叢雪而來的黑衣人。
徐瀟然躲在一旁,趙羽秋在她身邊瑟瑟發抖,不斷靠近她,仿佛和徐瀟然越近,越有安全感。
她現在算是明白昨晚周宴的提醒了,難怪要離叢雪遠點呢,感情今日這場襲擊就是衝著她來的。
陸續加入的影衛,使蒙麵人越戰越頹,他們眼中滿是不解,明明是突襲,為何這裡仿佛準備好了一樣,連侍女都是有功夫在身。
蒙麵人中的首領擊退前來支援的幾個影衛後,看向周圍,已然大勢已去,部下損失慘重,首領果斷打了一個手勢。
其餘的蒙麵人見狀,不再戀戰,想要離開。
“來了就想走?”
龔長姝冷哼一聲,提劍就要追去,被之前救下徐瀟然的粉衣侍女攔下,低聲說了幾句話後,龔長姝這才冷靜下來。
此時另外一座水榭中奔來一道修長的男子身影,手中提著劍,上麵還淌著血,男子滿臉嚴肅,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徐枝意看見此人,立馬紅了眼圈,拉著徐瀟然跑到他麵前。徐瀟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之人——竟然是徐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