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南疆,徐瀟然原以為叢雪是一位充滿異域風情的女子,但從眼下來看,她的樣貌更像大夏人才對。
盛夏的天氣,她卻裹得嚴嚴實實,墨綠色的衣裙上,懸掛著紅綠相間的鬆石珠串,發髻上的紅寶石配著女子白皙到過分的膚色,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水榭中自從該女子出現後,就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叢雪似乎感覺不到眾人對她的打量,她微笑著看向主座上的龔長姝,行了一個南疆的禮。
趙羽秋扯了扯徐瀟然的衣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你看清她是怎麼走過來的嗎?我怎麼感覺她…她是飄過來的。”
“飄過來倒不至於,人家是走過來的。”徐瀟然安慰道:“不過聖女可能和郡主一樣習武,她或許是練了某種步法。”
趙羽秋這才平靜下來。
“平陽郡主,雪兒久仰大名。”叢雪行禮道。
龔長姝嗯了一聲表示回應,麵對叢雪的到來毫無之前對徐瀟然的熱情,不按常理開口道:“久仰我什麼大名?”
叢雪嘴角的弧度似乎滯了一下,這難道不是一個基本的開場問候嗎,哪場社交宴會上主人追問這種問題的?
好在叢雪立馬調整過來,道:“郡主才貌雙全,名揚大夏,即使雪兒在南疆,也時常聽人提起。”
“我倒是不記得我有什麼出名的才藝,還能傳到南疆去。”龔長姝似乎有些疑惑,並不接叢雪的恭維之語。
水榭中不知哪個角落有人輕輕笑了一聲,叢雪的笑容逐漸有些勉強。龔長姝點到為止,終止了這個不算話題的話題,示意侍女搬來新的案幾,讓叢雪入座。
之前叢雪突然出現,像趙羽秋一樣不安的少女不止她一個,龔長姝的這番話令水榭中頗有些凝滯的氛圍逐漸消散,恢複正常。
水榭外訓練有素的侍女魚貫而入,手中端著各色琉璃盞,盞中盛放著精致少見的時令小吃。
眾侍女個個步伐沉穩,訓練有素,待佳肴上齊,並未全部離開,而是站在角落,等待宴席中的其他吩咐。
白雲笙自叢雪進入水榭後就冷著臉,看見叢雪正式入座,離得比自己和龔長姝距離還近,甚至對著她微笑的時候,白雲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不滿。
“今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沒想到要和個南蠻子共處一室。”白雲笙把案幾上的荔枝膏水一放,發出不小的聲音,“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洗洗這晦氣。”
話音一落,引得眾人側目,皆小聲議論起來,但涉及到白家和南疆,加上白雲笙往日的囂張跋扈,竟無一人願意出聲,緩和氣氛。
龔長姝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雲笙,並未開口。
徐瀟然此刻莫名看懂了龔長姝那一眼的含義:明明是她自己追著問關於叢雪的事情,等叢雪本人來的時候,卻嫌她晦氣,一刻也待不得。
古嫣看了一眼白雲笙,好好一場宴會,她又開始了。心下腹誹,感情還是得靠她打圓場:“雲笙這幾日被太傅拘在家裡,怕是憋得狠了,今日天晴雲朗,哪來的什麼晦氣。”
又轉頭對叢雪笑道:“聖女從南疆遠道而來,在盛京可有什麼不習慣?”
還未等到叢雪的回答,古嫣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侍女:“天氣炎熱,從驛站到碧波湖,是一段不遠的距離,聖女快嘗嘗這桂花冰酪酥,去去暑氣。”
侍女得到指示,端起一小碗冰酪,置於叢雪的案幾前。
叢雪神色未變,用勺子攪了攪瓷器中的冰酪,卻並未品嘗:“盛京繁華程度遠超南疆,雪兒這幾日也算是開了眼界。”
白雲笙冷哼一聲,再度開口:“南疆哪裡得上大夏,更何況是盛京,和鄉下進城還差不多。”
麵對白雲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叢雪好歹還是南疆派來的代表,雖然國家戰敗,但也由不得她如此詆毀。
她攪動勺子的動作停住,麵上似笑非笑:“南疆雖小,卻也有可取之處。幽穀盛產藥材,就連你們的明德帝都來求取過,不是嗎?”
明德帝便是先帝周鼎,其可謂是一代梟雄。前朝薛帝還在時,周鼎娶清河崔氏嫡女,聯合當地世家,在雁北擁兵自重,自立為王,一路從雁北打進盛京,推翻前朝的統治,登基為帝。
明德帝登基後,改號承元,立崔氏為後,嫡長子周禮為太子,自此大夏成為周氏的天下。
叢雪口中所說的,正是明德帝駕崩前一年,當時南疆國力還算強盛,曾派使者前去南疆建交,南疆為明德帝送來了幽穀的珍惜靈藥,不過靈藥雖好,卻未能治愈明德帝連年征戰的舊傷。
在叢雪提及先帝後,水榭中明顯安靜了下來,就連白雲笙麵色都白了一瞬,不敢反駁。
上首的龔長姝似乎沒有察覺氣氛的變化,並不像眾人一樣避諱,開口道:“幽穀確實是個好地方,不過,當年隻是先帝一句感慨,你們就把靈藥雙手奉上,何來求取一說?”
叢雪心中不屑,當年的事實如此。但以前是以前,如今大夏國力強盛,連北戎都避其鋒芒,過去了的事情誰還會承認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雪兒曾經過聽長輩提起過,許是誇大了些。”她避重就輕地略過了龔長姝的話。
怕龔長姝再拆她的台,叢雪露出一個看上去極為真摯的笑容,提起了其他事:“提起幽穀,今日雪兒初次冒昧前來,恐不知禮數。若是惹惱了在座的諸位小姐,雪兒在這裡向各位賠個不是。”
眾人都客氣笑稱不敢。
“吉雨。”叢雪喊了一聲身邊同她風格服飾的少女:“把九轉華露拿出來。”
身邊被稱作吉雨的少女,從剛剛一直提著一個紅棕色的食盒。聽到主子的吩咐後,她放下食盒,沉默著從食盒中拿出兩個酒壺狀的玉瓶,將其中一個放置在叢雪的案幾上。
叢雪拿起玉瓶,打開瓶塞,向案幾上的小盞傾倒出晶瑩的液體:“這是南疆特有的藥酒。”
她舉起小盞,朝眾人笑著說道:“九轉華露更是藥酒中的極品,裡麵的九種藥材,皆是幽穀的珍品,有永葆容顏、延年益壽之效。此物在南疆皇室,一年也不超過三壺之數。”
聽聞此物的珍貴、對女子的效用後,席間眾人都有些意動。趙羽秋小聲哇了一聲:“我好像聽我哥哥說過這個酒,是一個很稀罕的好東西,如果你體質本就好,它還可以讓你的身體素質更上一層樓。”
徐瀟然有些好奇趙羽秋的哥哥天天都和她討論些什麼,之前是南疆的絕命蠱,現在連叢雪的九轉華露都有所耳聞。
“你哥哥怎麼知道這麼多偏門的東西?”徐瀟然問。
趙羽秋聞言有些訕訕,似乎對自己哥哥難以啟齒:“他總是對這些江湖傳聞深信不疑,他當年習武的時候到處找奇怪的東西吃,總覺得自己吃了就能練就絕世武功,都不知道被騙了幾次。”
徐瀟然懂了,原來是沉浸在武俠夢的青春期少年,她略帶同情地看了一眼趙羽秋,沒有追問。
眾人的議論令叢雪很滿意,在看見白雲笙眸中明晃晃的警惕之色時,她朝白雲笙的方向將小盞遞到唇邊,仰頭一口喝儘。
“雪兒在此,先敬各位一杯了。”
待喝完後,叢雪將空置的酒杯向眾人倒轉展示,示意裡麵已然一滴不剩。
吉雨將另外一壺九轉華露遞給之前水榭中未曾離去的侍女,侍女略帶猶豫地看向龔長姝,龔長姝朝她輕輕點頭,她這才接下吉雨手中的九轉華露,往另外一座水榭的方向走去。
吉雨見侍女接過,端起叢雪案幾上的那壺九轉華露,為席間的每一位貴女斟了滿滿一杯,輪到最後一個徐瀟然的時候,恰好倒完最後一杯。
吉雨斟完酒後,依舊一言不發,像影子一般退回叢雪附近的陰影處。
趙羽秋看酒壺中的液體一點點變少,生怕輪到徐瀟然的時候就沒了,好在叢雪的量把握的剛剛好,到徐瀟然杯中依舊是滿的,趙羽秋才舒了一口氣:“還好還能再倒一杯,真是再多一個人都沒有了。”
徐瀟然端起案幾上的盛放著九轉華露的酒杯,放在鼻尖輕嗅,酒香馥鬱,連聞著都覺得神清氣朗,果然是好酒。
聽見趙羽秋生怕自己沒喝到吃虧的話,徐瀟然有些好笑:“喝到算賺,沒喝到也不算虧啊,大不了下次喝點彆的補補。”
“這能一樣嗎,連南疆皇室都一年都喝不上幾口的,肯定是好東西。”趙羽秋白了她一眼,隨後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語氣中帶了一點幽怨:“以前你就這樣,還有更過分人把你那份搶走了,你還呆呆的,一點反應都沒有,是我我都要氣死了。”
徐瀟然笑著轉移話題:“那你等下可要細細品嘗一番。”
徐瀟然手裡端著酒杯,並未像趙羽秋那般直接送入口中,直到看見上座的龔長姝飲下後,才跟著喝下手中這杯。
叢雪的目光不經意地朝角落停留一瞬,見目的達成,隨後便若無其事地移開,看向其他地方。
龔長姝飲下九轉華露後,微微挑眉。它如同傳聞中的一樣,入口綿軟,餘味悠長,丹田處如同久逢甘露般得到了滋潤,果然對增長內力有很明顯的效果,叢雪當真舍得。
見叢雪拿出此等好物給她們分享,眾女也無法再對叢雪像之前那般冷漠,言語間已然軟化了不少。
叢雪見眾人態度變化,氛圍正好,笑著說出此行最重要的話。
“若是在座的小姐們喜歡,往後成為一家人了,九轉華露也不過是小小的開胃前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