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天色微明,桂花樹枝椏上的畫眉鳥正歡快地歌唱,歌聲輕柔地穿透了寧靜的芳菲苑。
月牙白的紗帳垂下,薄衾裡探出一張恬靜的睡顏,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徐瀟然緩緩睜開雙眸。
恰好此時門外傳來南音的聲音:“二小姐可醒了?”
徐瀟然打了個哈欠,輕揉雙眼,聲音中帶著幾分清晨的沙啞向門外應了一聲。
南音隨即推開房門,手中端著裝水的木盆,快步走了進來,看見徐瀟然沒有向往日一般翻身重新睡下,不由得有些驚奇:“二小姐,您今日醒得真早。”
徐瀟然伸展身體,聞言神色間有幾分驕傲:“那當然,我從來不睡懶覺。”
南音忍著笑,將手中的木盆放下,走到徐瀟然床前準備服侍,笑道:“是是是,是我記錯了,二小姐每次都是準時醒的。”
南音為徐瀟然拉開紗帳,目光忽然被上方懸掛的一隻小巧精致的香囊吸引,疑惑道:“這是什麼時候掛上的?”
徐瀟然順著目光看過去,暗道不妙,含糊道:“這不就是前幾日你給我驅蚊的那個香囊麼,昨晚我怕有蚊蟲,又拿出來掛上了。”
“是嗎?怎麼感覺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南音語氣中帶著疑惑,她怎麼記得上次給二小姐的是一個藍色的香囊,但上麵繡著的是蘭花才對,眼前的這個,上麵的圖案明明就是竹葉紋。
她何時繡過竹葉紋的香囊,難道是南絮給二小姐的?
“就是這個,你肯定是不記得了。”
聽見徐瀟然如此肯定的語氣,南音逐漸相信自己的猜測,看來真的是自己這幾天太忙了,連二小姐需要驅蚊的香囊都忘了準備。
“二小姐要是嫌夜晚有蚊蟲,那我這幾日再多做幾個,一起掛在幔帳上吧。”南音如是說道。
徐瀟然連忙點頭,接過南音遞來的手帕,胡亂地往臉上擦拭。
待洗漱過後,南絮端來豐盛的朝食,徐瀟然匆匆往桌上掃了一眼,開口道:“今早又是小棠做的嗎?”
小棠就是前幾日她從林府帶回來的廚娘的孫女。聽南音說,那婦人姓章,早年間死了丈夫,年紀又大了,腿腳受過傷,身邊隻有一個還不到十二歲的乾女兒小棠照顧自己。
好在她還有一手好廚藝,求了關係在林府做事,又被林嘉芙送到徐府,算是得了一份穩定的活計。
不過徐瀟然自回到徐府後,很少在芳菲苑的小廚房開火,許是比往日輕鬆些,章媽媽害怕被趕出府去,常常做些新奇的小吃給徐瀟然品嘗,小棠偶爾也會為徐瀟然做朝食。
徐瀟然憐小棠年紀小,很少讓她進廚房做事,都是讓南音帶著她,在院中做些輕鬆的事務。
南音笑著點頭:“那丫頭天剛亮就起來準備了,做的都是二小姐喜歡的。”
徐瀟然點點頭,待吃的差不多時,徐瀟然猶豫之下還是叮囑了南音一番:“以後讓她少做一些。”
一個不滿十二歲的小女孩,還在長身體的時候,不僅要照顧長輩,還得要努力上班,徐瀟然有些於心不忍。
南音聞言自然明白徐瀟然的意思:“她喜歡就讓她做吧,下次我會和她說的。”
徐瀟然不再勉強,不再提起此事,她不能強行改變人家的想法,隻能做自己能做的一些事情。
早膳過後窗外陽光逐漸刺眼,徐瀟然換了今日赴約的衣裙,在南絮的央求下,又少見的點上了精致的妝容,待整套完成後,徐瀟然起身。
南音滿眼皆是驚豔之色,眼前的女子一身海棠紫軟煙織錦,烏黑柔順的長發綰起成髻,點綴期間的山茶雙股釵恰到好處,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一雙剪水秋瞳此刻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宛如畫中人一般。
“二小姐!就應該天天這麼打扮,簡直和畫裡的一樣。”南絮亮晶晶地看著徐瀟然,嘴裡不斷誇讚著。
徐瀟然看見南絮這副熟悉的神色,頭皮一緊,她這番話簡直就是第二個林嘉芙,試圖把她當作一個可以打扮的洋娃娃。
徐瀟然麵帶微笑地拒絕了南絮的提議:“還是不了,要是每天都要起這麼早弄這些,我寧願省下時間睡覺。”
南音聽徐瀟然的話後撲哧一聲笑了,二小姐心裡最重要的,果然還是睡覺。南絮恨鐵不成鋼,還想再勸,徐瀟然趕緊轉移話題:“南音,時辰差不多了,我們可以出發了。”
南音往房間外看了一眼,發現宣霖已經在院外等候,開口道:“到時辰了,二小姐和大小姐一起坐馬車過去碧波湖嗎?”
徐瀟然點頭:“還有哥哥也一起,他上次和我說要同我們兩個一道去。”
徐瀟然話音剛落,院外便傳來徐景策呼喚她的聲音。徐瀟然提起裙角快步出了芳菲苑,像一隻輕盈的蝴蝶一般旋身停在了徐府門口。
徐枝意今日早早便準備好,此時站在徐景策旁邊,徐景策看見兩個妹妹都如此貌美,心花怒放,當場題了一首“詠妹詩”,二人皆忍俊不禁。
徐枝意今日也特意妝點了一番,二人站在徐府門口,仿佛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惹得附近眾人駐足。
徐瀟然跟著南音坐上了馬車,完全隔絕了眾人的視線,徐景策前往永昌侯世子舉辦的詩會,徐瀟然二人則前往距離詩會隻有一樹林之隔的碧波湖。
從坐上這晃晃悠悠的交通工具後,徐瀟然早起的後遺症開始顯現,整個人昏昏欲睡,一旁的南音無奈地看著身邊的主子,隻能拿出一個軟枕,輕柔地放在徐瀟然的背後,好讓她不那麼難受。
三輛馬車前後一路行駛,穿過熱鬨的街市,從城門口放行離開,走過開滿野花的郊外,終於抵達了離碧波湖不遠處的柳林。
徐瀟然感覺到馬車停下,在南音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眼見自己又睡著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這麼快就到了呀。”
南音這些日子以來已經清楚徐瀟然的性子,跳過了這個話題,還貼心地為她掀開馬車前的輕紗簾子:“二小姐,這就是碧波湖附近了。”
徐瀟然在南音的攙扶下走下馬車,頗有幾分興致打量周圍。雖說如今是六月盛夏,但此地臨湖,又有柳林,並未有烈陽直射,就連吹過來風都帶著清爽的涼意。
徐景策帶著小廝前往柳林深處參加詩會,徐瀟然和徐枝意二人則在侍女的引領下往碧波湖走去。
離開柳林後,視野開闊,波光粼粼的湖麵在陽光的照射下仿佛灑下一層金粉,熠熠生輝,臨湖畔的兩座水榭靜靜佇立,不斷有侍女端涼果入內。
不愧是郡主挑選的消暑之地,徐瀟然感覺神清氣爽,在馬車上的那點迷糊之態,此時早已消失。
帶路的侍女離開後,徐瀟然跟著徐枝意一同入水榭內,水榭門口坐著一位徐瀟然熟悉的身影。
林嘉芙遠遠地就發現了徐瀟然,她同身邊的一位的少女耳語一陣,隨後歡快地跑來徐瀟然身邊。
“瀟表姐,意表姐。”
徐瀟然笑著喊了林嘉芙,從回到徐府開始,算算日子,也有十多天沒有見過林嘉芙這個小太陽了。
林嘉芙身邊鵝黃衣衫的少女有些靦腆地也走了過來,細聲道:“嘉芙,這是你表姐嗎?”
“惜念,這是我瀟表姐,近日才回京。另一位你之前見過的,是我意表姐。瀟表姐,這是惜念。”林嘉芙點頭,對著惜念介紹道。
徐瀟然與這位叫做惜念的少女互相見禮,交換了名姓。惜念姓季,是禮部侍郎之女。
季惜念似乎有些臉紅,小聲對林嘉芙說道:“我以前知道你有一個漂亮的表姐,沒想到另外一個也和仙女一樣。”
林嘉芙與有榮焉般的挺胸:“那是,我之前可沒有說謊。”
林嘉芙誇她她可以當作說笑,這位一看就很乖巧的少女這麼認真一說,徐瀟然倒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在水榭內與林嘉芙說笑了一陣後,迎麵走來一位氣質淡雅的粉衣女子,一旁的徐枝意麵上有幾分驚喜:“阿嫣。”
這位被稱作阿嫣的女子笑吟吟地朝著徐枝意打招呼後,開口道:“枝意,上次你借我的那副秋山圖,怎麼還不來我家取呀,難道打算送給我了?”
徐枝意不知想到了什麼,麵上浮現一層胭脂般的緋色,嗔道:“你那麼喜歡,送你就送你了。”
古嫣有幾分意有所指:“是不是怕有其他人來打擾我們‘賞畫’?”
徐枝意輕輕擰了一下古嫣的手臂,古嫣這才停止調笑徐枝意,她轉頭看著一旁的徐瀟然,主動自我介紹道:“徐二小姐,我是古嫣。”
徐瀟然連忙起身與古嫣見禮。古嫣她是聽說過的,中書令之女,她家裡還有一個哥哥,正是徐枝意的未婚夫古鳴年。方才徐枝意的含羞之態,不難猜出古嫣是拿秋山圖來與二人做聯係。
“徐家當真是出美人。”古嫣感慨一番,隨後笑道:“徐二小姐現在可有空閒?郡主一直想見見你。”
原來是叫她過去見東道主的,徐瀟然會意,頷首道:“自然。”
既是郡主點名相邀,徐枝意便不好一同前往。由古嫣帶著徐瀟然穿過遊廊,來到另外一座水榭,一路上徐瀟然能感覺到有不少對她好奇的打量,她選擇一一無視。
不遠處的另外一座水榭比之前那座要大一些,人也更多,不少衣著華貴的女子在此,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好不熱鬨。
眾女團簇之中,徐瀟然不難看出最中心的那位石榴紅衣裙的女子,才是這場宴會的主人——平陽郡主龔長姝。